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斧头和锄头,更多的人拿的是木棍。 脚步声更近了,那是很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在一起奔跑,在树林里急速前进。 艾伯特在脚步声忽然变大时吼道:“跟我冲!” 然后他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他手里的长刀在刚刚出现的月光闪着令人胆怯的寒光,艾伯特手臂和额头都鼓起青筋,他甚至看不清前面的人长什么样,就一刀劈了过去。 他的力气太大,直接劈断了对方的一只胳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这个充满了血与火的夜晚,正式拉开了帷幕。 艾伯特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人,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不必在战斗时担心自己的剑会碎,不必捡起断掉的剑,不必划伤自己的手掌。 有这把刀在,他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池晏依旧站在城堡上,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玩的不是一场游戏。 这里的人是活生生的,不论是奴隶还是平民,骑士还是强盗。 他们跟他一样,都是一样的人,都想过更好的生活,都追求美好的事物。 池晏忽然张嘴,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战胜他们!我免除你们奴隶的身份!” 他喊了一次,怕人们听不见,一次又一次大喊,喊得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管家这一次没有阻拦池晏。 管家看着池晏的背影,眼里有闪烁的泪花。 或许这位看起来年轻脆弱的新领主,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奴隶们听见了池晏的声音。 大河手里拿着斧子,他陡然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他跳起来,斧子劈到了强盗的头上。 他不想永远当奴隶,不想他的母亲永远是奴隶,不想他未来的孩子也是奴隶。 卡尔也杀红了眼,他跟艾伯特不同,他没上过战场,他是贵族的孩子,但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地位最低的男爵,甚至很多人都不成为这是一个爵位,而他有两个同母的哥哥,爵位落不到他的身上来。 但父亲很喜欢他,就送他去了圣院,让他当一名骑士。 如果以后他能跟着一个强大的贵族,说不定也能拥有自己的爵位。 卡尔也没杀过人,他虽然告诉艾伯特他上过战场,那也是因为他担心艾伯特和领主大人看不起他,而今天,他杀人了。 但没有想象中的恐惧。 他发自内心的喜欢这里,他能吃到香软的面包,领主大人从来没有呵斥惩罚过他。 他也发自内心的喜欢领主大人,他觉得自己对大人的感情,应该称得上是“爱”了。 虽然大人并不“爱”他。 天终于亮了,这个夜晚漫长的令人咋舌。 当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射在这片大地上,卡尔和艾伯特才终于体力不支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遍地都是鲜血和尸骸。 他们没有放过一个强盗。 强盗们各个身体强壮,一看就知道他们以此为生,死在他们手里的数不胜数,好几个脸上都有狰狞的伤疤,手里拿着的是铁质武器,不知道是从哪一个领地里抢到的。 而被他们抢的地方……可能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艾伯特呼出一口气,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但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刀。 战后要清点人数,艾伯特还记得这个,他让还能动的奴隶告诉自己他们自己这边死了多少人。 给他汇报的大河。 大河嘴唇干的发裂,脸上满是干涸的血痕,他说:“骑士大人!我们这边一个人都没死!” 艾伯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卡尔也是同样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呢? 大河舔了舔嘴唇,厌了口唾沫,又说:“有十几个受伤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泪。 谁都知道,受了伤,基本就是死了。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奴隶,在树林里被一根树枝擦伤。 不过一个小小的口子。 后来那个伤口就开始变黄,发胀,流出黄脓,再后来,那个奴隶就死了。 他死之前一直在喊饿。 但他最终还是饿着肚子死的。 大河自己也受了伤,他的手臂有一条伤口。 他觉得自己可能马上也要死了。 但就算死,他也是做为一个自由人,而不是奴隶死的。 这就足够了。
第20章 天光大亮,难得没有下雨,虽然还是雾蒙蒙的,看不见太阳。 强盗的尸体还在原地,管家的提议是挖个坑直接埋了,但池晏要求他们把这些尸体烧了。 虽然气温已经降下来,不像夏天时那么热,但池晏还是担心疫病。 管家自然不会反对池晏的命令。 强盗一共有三十多个人,昨天池晏心神不定,加上晚上看不清,以为来的是一大波人。 这三十多个人只有不到十个看起来身强体壮,其他人都是统一的瘦弱模样,估计是刚加入这个团队不久,或者是地位太低。 池晏没有去看尸体,他还是有点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他以前连杀猪都没看过。 看过的尸体,也是亲戚家的老人死了,他们去火葬场送最后一程。 老人被家人打扮的很漂亮,穿着丝绸做的寿衣,脸上还化了妆,看起来很慈祥,就像没有死。 但强盗的尸体可不会有那么好看,几乎个个缺胳膊少腿,还有些被开膛破肚了。 这次池晏这边没死人,先要归功于艾伯特和卡尔,他们两个解决了身强体壮的那些人,毕竟对方的武器应该是从别的领地抢来的,都是生铁铸造,断的干净利落。 如果换做其他人,估计两人的剑都断了,只能一起俯身去捡,或者拼拳脚。 可卡尔和艾伯特手里拿着的是钢刀。 而且他们是受过教育的骑士,知道哪些地方是人的要害,绝不会乱砍一气。 还有就要归功于奴隶和平民们执行了卡尔和艾伯特的命令,他们从两边包夹,对方才反应过来这一边,另一边也完蛋了。 有时候能够听从命令,就已经是非常大的优点了,大到可以左右战局的结局。 毕竟是人都怕死,临到战时,只要有一点恐惧,就会忍不住后退,当看到敌人手中的利刃,就会下意识的转头逃跑。 逃兵不少见,还曾经有骑士从战场上逃下来。 说不怕都是假的。 池晏觉得要是他自己上了战场,会不会逃他也不能打包票。 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怕死。 “受伤的人都安置好了吗?”池晏问卡迪。 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池晏就把照顾伤患的任务交给了卡迪。 这让卡迪兴奋的脸颊通红,眼睛亮的要命,他咽了口唾沫,先暗自清了嗓子以后才说:“都安排好了!专门腾出了一个房子,让他们进去之前也打扫干净了,还兑了盐水给他们洗伤口。” 池晏找不到草药——他也不知道什么草药能够消炎止血,就只能用现代人知道的方法,用盐水或者酒清洗伤口。 酒是不行的,这里的酒甜的就像果汁,没什么度数,于是只能上盐水。 如果伤口里有脏东西的,那就要受点罪了,用盐水一遍遍的洗,洗干净就用干净的布条裹住。 所以一到换布条的时候,受伤的那些人惨叫声比受伤时还大。 伤口上撒盐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他开始想念克莱斯特了,他觉得克莱斯特什么都懂,说不定也懂草药知识。 如果可以的话,池晏还想找个巫医过来。 反正他不要只会放血和让人不吃东西的正经“医生”。 国王都能被他们放血放死,更别提其他人了。 不过巫医难得,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处死,因为跟巫有关系,所以都是火刑,绑在柱子上,下面堆着柴,烧给所有人看。 久而久之,就算真诱人懂巫医,懂草药,也都藏着,哪怕最亲密的人也不敢说出口。 有一段时间情况更严重,很多采野菜的人被抓,说他们是去采草药的,然后统统烧死。 其惨烈程度大约也只有西方浩浩荡荡的猎杀女巫行动可以比拟了。 如果她哭求,证明她是女巫,罪证确凿,只有真正的女巫才会这么恐惧。 如果她镇定,那她依旧是女巫,因为只有女巫才能在大难临头时这么镇定。 把她扔到井里,如果她淹死了,那么她就不是女巫。 如果她没被淹死,证明她是女巫。 一旦被“举报”,无论是不是女巫,都得死。 所谓的辨别方法,无论正面反面,都只有一个结论。 这里的巫医也是这样,圣院认为巫医是在跟魔鬼沟通,用其他东西交换病人的生命,辨别巫医的方法也很多,很杂,并且非常莫名其妙。 现在每年都还有上千“巫医”被处死。 池晏对卡迪笑了笑:“你做的很好,这几天给他们熬小麦糊糊吧。” 不加麦麸和豆子,纯小麦熬出来的糊糊。 卡迪吓了一跳,他想劝,但看一边的管家老神在在,只能抵着头答是。 等卡迪走后,池晏才对管家说:“幸好这次强盗不多。” 如果来的是一个大的强盗团,人数在百人以上,估计就悬了。 伤员们待在房子里,卡迪正让仆人们给他们换布条,有几个伤口深的又要用盐水洗一遍伤口,正被好几个男仆一起按着,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把他按好。”卡迪让男仆们去给伤员端排泄物。 因为大人说要保持干净,所以这些东西都要端出去埋着。 处理好了以后,仆人就端着厨娘做好的小麦糊糊进来了,那股香味浓得要命,伤员们拼命咽着唾沫,全都支着脑袋看过去,一脸的垂涎欲滴。 卡迪在分发糊糊,一人一碗,多了也没有。 除了伤员以外,昨天参与的人都能得一碗。 大河此时就和母亲一起喝着小麦糊糊,手里还拿着之前存放下来的黑面包,黑面包很能放,不容易坏,放久了会很硬,但一口面包一口糊糊,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美味了。 大河原本脸上就有一道疤,现在更多了几道伤痕,不过不深,手臂的伤也用布条缠好了。 他伤得不算严重,因此没有和其他伤患一起躺在屋子里动弹不得。 地精的妈妈小口喝着糊糊,还想倒半碗给大河,被大河拦住了。 “妈妈,你自己吃,我够了!”大河提高了音量,母亲才收回手臂。 她觉得这像是一个梦,好像一觉醒来,她已经躺在泥地上,像牲畜一样为领主大人干活,别说小麦糊糊,就是麦麸和烂豆子熬出来的糊糊都吃不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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