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请起。”兰微霜缓缓道。 然后兰微霜也盯着谢淮清的脸看,接着开口第一句不是问谢将军辛苦与否、夸谢将军功高,而是道:“谢将军方才进来可看到你兄长了?你二人相貌上倒是有几分相像。” 倒也不是兰微霜信口胡诌,谢淮清和谢缘君虽然并非亲兄弟,但两人相貌确有几分相像,这也是当年谢照古把谢缘君以嫡长子之名接回府中,没人怀疑过谢缘君出身的原因之一。 根据系统给到的原书剧情,其中其实也有写到这一点,但并没有给出原因,就像是个简单粗暴安上去的设定。 谢淮清面色不改,颔首回道:“同出谢家,有相像也正常。” 兰微霜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然后说:“既见过了,谢将军就先回去吧。九思,吩咐下去,今晚紫宸殿设宴,给镇北大将军接风洗尘。” 谢淮清,镇北大将军。 “是,陛下!”九思马上应道。 谢淮清也没料到面前这位陛下能见得这么敷衍,但战场上风云变幻见惯了,他表情始终如常,作揖道:“是,臣告退。” 谢淮清往殿外退,及至殿门口才转身。 兰微霜突然又叫住了他:“谢将军。” 谢淮清只好又转回来,答道:“陛下有何吩咐?” 兰微霜越过他看了眼殿外,懒洋洋地说:“将军离开国都、与家人分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朕还把你兄长扣在跟前妨碍你们团聚,着实不好。谢将军离去时,叫上你兄长一起吧,让他明日再来便是。” 闻言,谢淮清依旧四平八稳地作揖:“不必了,陛下,公务要紧,臣与家人团聚不急于一时,还是让兄长留在陛下跟前受教吧。” 兰微霜笑了笑,似觉得很有趣,挥挥手:“也行,那谢将军自离去吧。” 谢淮清便再度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出宫殿、步入庭院。 他耳力好,接着又听到兰微霜对九思轻悠悠地说:“对了,晚上宫宴,把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郎都叫上,先前也没设个琼林宴,今晚就当顺带给他们补上。” 九思额间冒汗:“是,陛下。” 兰微霜倒不是有心补什么琼林宴,只是打算安排一下原书剧情里也有点戏份的探花郎,但是独叫探花郎一个有点太明显了,反正谢淮清携功而归、当众封赏是必须的,今晚这宫宴得办,正好把三个一甲进士就叫上吧。 真要搞琼林宴的话,其实今科进士都有份,不光是一甲这三名。但那样人又太多了,也没必要,兰微霜看到人多还嫌烦,所以寻思将就着今晚的宫宴得了,省事。 而九思领了命,觉得陛下这是要给谢将军下马威啊…… 按礼制来说,如今最高不过从六品的今科进士,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而且镇北大将军和今科进士,即便是一甲进士,也根本就不是能放在同一水平同等对待的。 尤其是今晚本来安排的是大将军的接风洗尘宴、主角也独有大将军一人,偏偏陛下又加上了另外三个一甲进士、还说什么补上琼林宴,太不给大将军脸面了。 这要不是明晃晃的下马威,还有什么是?!
第7章 对于自己的接风宴要被三个进士掺和一脚这件事,谢淮清并不在意,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庭院、离开了承恩殿,出宫回到丞相府。 到了午间,往常不会回府的谢照古今日特意回来用午膳,一见到谢淮清,便问他上午面圣情况如何。 谢淮清神情淡淡:“倒没什么特别可说,拜见过后,陛下就让我走了。” 谢照古没在意他的态度,依旧眉头紧锁:“陛下要在今晚设宴为你接风一事,已经传下来了。只是陛下还特意叫上了今科进士一甲那三个,也不知到底是何打算……若只是想落你面子,倒无伤大雅,就怕陛下有些时日没有杀人了,今晚宫宴胡来……” 见谢照古如临大敌的反应,谢淮清从容道:“上午我见陛下,倒觉得和传闻不符,陛下看上去不似喜怒无常之人。” “你这是正巧赶上了‘好时候’。”谢照古叹了声,“再往前几日,陛下还是动辄砍杀的脾性,杀先前的翰林学士和两个下属官员那日,陛下才似是学会了面上收敛、看着脾气不错,实则仍是随心所欲,叫人摸不准……前几日,那江自流和两个下属官员死相惨烈,丧事都是家人潦草办的,全然不敢大葬,就怕招了不满。” “旁的且不说,就说你兄长吧,在陛下跟前境况也不好。对了,陛下是在何处召见的你?你入宫可见到了你兄长?” 谢淮清道:“在承恩殿,似是寝宫?兄长在庭院中抄写,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官职?” 谢照古听到这个问题就忍不住头疼。 谢缘君从前好好的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虽说只是从四品的官,放在朝堂上并不够看,但实绩来说,谢缘君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三年前科举中状元入仕,这位子已然算是高了,而且在翰林院里实政可做之事丰富、仅需听命翰林学士,说一句前途无量绝不夸张。 然而皇帝一开口,翰林院的官职就没了,昨日总算给了个无品无级无来历的“抄录郎”,好听了说至少是在陛下跟前办事,不好听了说……太监不也在陛下跟前办事吗,谁觉得体面了? 总之谢缘君这回的“调动”算是丢了大脸,只是毕竟如今谢照古当权势大,而且官员们都知道自家皇帝是个什么奇葩脾性,所以没人不长脑子当着谢家人的面嘲笑罢了。 但经此一番,朝臣们更加不理解陛下对谢家的态度,因此谢淮清一回来、宫宴的安排传下来,官员们不约而同更加关注这谢将军的下场了。 不过除此之外,这些个大臣们这几日过得倒是挺美,最初的惶恐不定按下后,这几日以来陛下不再独断专行、大臣们施展起来更加自在,总算能“说话”了,自是觉得舒坦。 晚上宫宴再看到皇帝,甚至都没有那么紧张了! 直到谢淮清自筵席中出列、交回虎符这个流程,朝臣们才重拾捏一把汗的状态。 谢淮清仍然只单膝跪地,不似其他朝臣那样是双膝、实实在在地下跪叩首——不过这并不是其他朝臣碍于暴君淫威,大夏自开朝以来就是行全跪礼,谢淮清这样才属于“不伦不类”。 筵席两边的大臣们看着谢淮清这举止,当即更加提心吊胆——陛下这宫宴把今科一甲进士捎上了,多少是没有全谢将军的面子,如今谢将军又这样不敬重,仿佛有意与陛下对着干,这是要见血啊! 然而出乎朝臣们意料。 兰微霜没有挑谢淮清礼仪上的刺,只漫不经心地示意身边的大太监九思去接回了虎符,也没走个“将军劳苦功高,朕信任将军”的场面词——不过这倒不让百官们感到意外——直接把虎符收了回来。 然后九思展开圣旨,宣道:“镇北大将军谢淮清接旨——” 谢淮清战功显赫,五年时间于北境边陲劳苦功高,更是让虎视眈眈的金国签了降书,如今回来,封赏自然是少不了的。 兰微霜搞不太清楚规格,索性一切从繁从高,封谢淮清为定国公、赐定国公府,且往后继续享镇北大将军的头衔与待遇,赏黄金万两、珍宝十箱,追封谢淮清生母为三品诰命夫人。 听完了圣旨的封赏,百官们神情各异。 这封赏规格自然是极高的,论谁也挑不出刺、说皇帝苛待功臣,非要说的话也只能说赏得太过了,不过就凭谢淮清大胜金国这一桩功劳,获得这些荣誉和赏赐也不算逾制。 纵使有人觉得不合适,也不可能跑出来说臣不同意,那样既得罪说一不二的皇帝,还得罪刚回国都的常胜将军,能在暴君手下活了三年多、如今来参加宫宴的朝臣,还不至于这般没脑子。 谢淮清得了封赏,没见欣喜,也没见不喜,沉着稳重地接了旨,就回到了席间。 按理来说,大将军的接风宴嘛,多少该再问点北境军营、战场风云之类的事,但兰微霜寻思着自己不是来当明君的,懒得走那些礼貌性的场面交谈,过完了封赏谢淮清的流程,他就看向了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郎三位那边。 “俞飞声,沈春风,慕笛玉,你三人在翰林院可还习惯?”兰微霜直接点道。 今科状元,俞飞声,今年刚至而立。 像谢淮清这种十六中状元、谢缘君二十一中状元的情况,属于他们本人才学过人、较为罕见。 而且还有三年前新帝登基,将三年一考、原本应该在次年的科考提前至当年的缘故,不然谢缘君考中的时间还得再往后长一岁。 以及当时殿试,新帝刚登基还忙不过来,所以没有顾忌太多,才点了殿试表现的确足以服人的谢缘君做状元,不然光是忌讳前一次科考中的状元即谢淮清也是谢家人这一点,谢缘君当年就不一定有状元风光。 而今年的俞飞声三十岁考中状元,其实已经算是年轻人了,即便这年纪放在这个时代,不少人都能当爹娘了。 今科榜眼,沈春风,倒是个寒窗苦读多年终于有回报的典型,人已近半百,家里都三世同堂了。 今科探花,慕笛玉,沿袭了“探花郎长得好”的“传统”,是三人里相貌最佳的,今年二十五,和状元郎一样都还没有婚配。 据小苟系统先前给的吃瓜线报,状元郎和探花郎关系火热。 俞飞声、沈春风、慕笛玉今天突然接到消息,叫他们也来参加这宫宴,本就心里打鼓,这会儿被皇帝亲口点到了,他们心里都有些踟蹰,但行动并不打盹,出列行礼、开口回话。 其他朝臣们看着这一幕,心下不禁揣测—— 难道,陛下真的稳重了? 虽然忌惮功高震主的大将军,但明面上荣誉体面给足了,只是顺势收回了虎符、不再提让大将军带兵的事,不出意外的话从此大将军,或者现在应该称定国公了,定国公以后在馥城能当个极风光的富贵闲人。 兵权收回、封赏给足,接着不再多给关注,让今年春闱中都快被人忘记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出来“抢”走话头,自然而然忽视掉谢淮清的存在…… 虽然不是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但相比之前,他们陛下如今已经非常好了!稳重!理智!成熟多了! 甚至可以说是有明君之相了! 再看谢淮清,百官们都忍不住感慨,这定国公是真的命好啊,怎么就碰上陛下这么正常的时候了呢……虽说人家的封赏也是靠拼命来的,但陛下不讲道理的时候管你是谁有何功绩啊,想在这位陛下跟前讲道理,真得看运气。 同是谢家人,谢缘君不就没这运气吗,好好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现在成了抄录郎了,做的是但凡会写字就能做的活,体面全无,今晚的宫宴都是特许才能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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