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实在累了,才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他昨晚泡了许久的冷水澡都无法冷静下来,一想到离他不远的白露院里此刻正发生着什么,他便整个人如火烧般地,全身都在沸腾。 人回来了,脑子却还在那边,一想到昨晚在浴涌里居然想着宁镜做出那样的举动,萧玥满是汗水的脸再次烧起来,练了一晚,本就已经发泄过精力的身体又开始燥热起来。 “对了,爷。”黄金突然从屋中出来,站在门口正要和萧玥说什么。 萧玥却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背对着黄金又开始练起枪。 只是黄金却分明瞧见他错了好几招。 “干什么,快点说。”萧玥背对着黄金,没好气地说。 黄金不知他火气从何而来,只说道:“之前一直在查的桓王乳母的事有进展了,我先休息一下,晚点再和你细说。” “知道了,睡你的觉去。”萧玥手里没停下,也没回身,只恶声恶气地回了一句。 黄金也困得厉害,转身便回屋去了。 这边萧玥听着身后没动静了才停下手转身,见黄金和白银都回屋子里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暗骂自己没出息,收了枪,又洗澡去了。 最终是到了午膳时间,萧玥才带着黄金和白银到了白露院。 此时姜老在外院守了一夜,直到寅时三刻,宁镜叫了方舟进来收拾完,才喊了姜老过来给宁镜诊脉,确定他无事后,这才离开。 宁镜沐浴后又休息了一阵,此时才被方舟叫起来用午膳,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就看到萧玥进来。 两人一对视,便同时想到了昨晚的事,各怀心事地移开了目光。 “在吃饭啊。”萧玥干巴巴地找话说,略有些心虚。 若是平时,宁镜定然是查觉得出来的,但此时他也有些心虚,只简单地应了一声,说道:“你吃了吗?” 萧玥答道:“吃过了。” 身后的黄金和白银并不知道昨晚之事,黄金只觉得这两人之间怎么莫名地有点尴尬起来,白银却什么也没感觉到,说道:“宁公子,怎么看你气色不是很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宁镜面对他们还是自在的,笑了笑说道:“我没事,这几日天气凉了下来,旧疾复发了,还多亏了姜老的药,已经好多了。” 白银闻言连连点头:“那就好,姜老的医术你放心,在我们漠北,那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 眼见白银越凑越近,萧玥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自己坐到了桌边:“说正事。” 黄金觉得萧玥今天莫名火气特别重。应该找姜老找点下火气的药喝两幅。 他们这几日仍然还在查桓王的事,依宁镜所说,桓王知道此事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还会有文章出来,而且雍王被他们坏了事,肯定不会就如此甘心,他们要比之前更加小心。 雍王自矿山一事,皇帝虽怒,但并未伤人,所以对此事也并没有多大反应,最关心的却是会不会因此而影响矿山的产量,得知还有其它矿洞正在挖掘时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了雍王后面要小心火药,此事便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了。 张家在此时质疑了雍王掌控矿山的能力,提出另安排人协助监管,想要从中安插人手,却被雍王怼了回去,眼见两方又要吵起来,最后是太子从中调停,此事才在朝中暂时罢停。 而雍王却在万寿节之后,立刻暗中处置了一批人,不止是矿山,还有他府中的歌姬,舞姬,乐师,美人,待妾,包括所有与桓王有牵连的府中侍从、侍卫等等,皆是一家满门皆灭,没留一个活口。 白银在一边啧啧出声:“看着他们一车车地将尸体扔入乱葬岗,我就又想到了那个被野狗啃食的春姨娘……” 萧玥见宁镜的筷子都停了,斥道:“行了,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白银这才想起来宁镜还在吃饭,连忙说道:“对不起啊,宁公子,我无意的。” 宁镜却是面色平静,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说道:“没事,刚才提到说是太子在从中调停?” 白银说道:“是啊,张诗那厮,咬着雍王管理不利不肯松口,说此事乃是幸运之事,那些矿工被误入洞中的野兽惊吓跑了出来,否则那便是一百多条人命的事,下一次便没那么幸运了,所以要安排其它人从中协助监管,别说雍王不肯,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雍王当朝便讽刺他搀行夺市,是痴心妄想。两人当朝就要吵起来,太子拦了张诗,才结束这一场闹剧。不过,我们倒成了误入洞中的野兽了,这点我是不服的,那里去找像我这么英俊的野兽。” 宁镜这时思绪已经完全被事情占据,便忘记了与萧玥之间那点尴尬,他仔细思索片记得,说道:“此事虽有张诗的私心,但也没错,奚家于矿一道已经霸道太久,借由此事正好将矿权收归朝廷也是正事,太子理应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 黄金和白银面面相觑。 萧玥也顺着宁镜的思绪想了想,说道:“太子巡盐刚回,这些年奚家借着皇权在其中牟利之巨让人叹为观止,只是无人敢出头而已,太子此次巡盐必定有所收获,但是到现在都还未发作,想必是在等待时机。” 宁镜感觉萧玥已经越来越了解他,每次谈论时,他说了上半句,他总能接住他的下半句,这种感觉让人十分舒畅,不由地看着萧玥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萧玥被这笑容肯定了,心底里生出一点小骄傲,他看了黄金白银一眼,带着几分炫耀之色。 黄金觉得爷最近有点不正常。 一时暴躁,一时高兴,还没个征兆。 宁镜继续引导道:“奚家是商贾出生,生在钱堆里,自然事事都放在钱里头办,若说真有什么龌龊,也肯定与这逃不开干系。” 这一次,连黄金也听懂了:“税贡。” 上一世,矿山之炸后,雍王在府中幽禁之时,太子查税归来,借着奚家盐税之事,和雍王彻底撕破脸,之前虽私下里两派相争,但尚且还能在朝堂之上,在皇帝面前维系表面的和平,但太子从盐税查起,一直查到矿税和粮税,奚家太过贪婪了,贪到连掩盖都掩盖不住了,这只硕鼠从百姓的粮袋偷到朝廷的国库,简直让半个大渊都在为他们奚家敛财。 皇帝能容忍奚家,是因为他认为奚家是他自己的钱袋子,但当他发现这个钱袋子居然敢把手伸到他的口袋里面来的时候,他便立刻翻脸了。 而百姓们更是不可置信地发现,他们日复一日地耕种,年复一年地开矿,省吃俭用交纳的赋税,竟然都变成了奚家的私人财产,甚至在雍王的眼中,这些为他而死的人竟在他眼中连颗石头都不如的时候,他们的怨气变成了滔天怒火,那些在矿山之炸中死去的人的家人,拿起了家中仅剩的武器,耕种的锄头,割麦的镰刀,挖矿的铲子和镐,朝着雍王府冲了过去,雍王的府兵向来随主子的性子,一向跋扈惯了,竟然当场便动了手,那些平民如何与训练有速的府兵相比,几乎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于是就在永安城,这座大渊立国之日起建立的永世长安的都城里。 尸骨堆积,血流成河。 此一事,彻底将雍王的民心和名声拖入尘埃里。 这桩血案,震惊整个大渊,万民书直接送到了皇帝的案头前,众生请愿,群臣罢朝,数万儒生长跪于正阳门外,以死谏力求惩处雍王。 奚贵妃卸去华服钗环,素衣散发,在御书房跪了三天两夜,晕厥在地,皇帝最终贬雍王为东山王,责令半年内迁出永安,回到封地,非召不得入永安。 后来他才知道,此事中,虽是以太子为主发起,宣离在暗中为太子提供了不少奚家贪墨的证据,但真正让雍王再无回还之力的,还是雍王府前那一场屠杀。 雍王虽然骄纵跋扈,但他不蠢,那个时候决不可能下令杀人,所以宣离只用了两个人,一人煽动众人反抗报仇,另一人,侧伪装成了雍王府的侍卫。 混乱中,有一人拔了剑,其它人便都拔了剑。 于是,煽风点火,借刀杀人,他只用了两个人,以上百条无辜之人的性命为祭,将大渊最有野心的四皇子,雍王宣赫拉下泥沼。 ---- 今天又是努力奋斗的一天,双更掉落,小天使们9点见哦~
第四十章 “若是奚家真的贪成这个样子,太子去查倒也是好事。”白银面露鄙夷:“我们在漠北的时候,吃肉都是要自己去打猎的,送过来的军粮里面头有时候都是大米掺着小米,我们还道世道艰难,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但到了永安才知道,这里的人将大米都还分成三六九等,小米都用来喂鸡了。” 黄金也说道:“奚家虽说世代经商,但如今之巨富也确实太过夸张,里头若是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不止有猫腻,还大着呢。 宁镜但笑不语,只说道:“此事太子既在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我们不必过多去管,任由他们斗去,但是我更担心是雍王和桓王对矿山之事的反应,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桓王,黄金立刻想起了一事:“对了,之前宁公子一直让我们查桓王的乳母赵氏,这个赵氏身世简单,之前有过一个儿子,和桓王同岁,只是在九岁时,被闯入家中的强盗杀害了,她宫外无亲,便一直留在了桓王身边。” “被强盗杀害了?”宁镜问道:“此事有查证过吗?” 黄金点头:“后来那些人被捕还是宣离在背后使的手段,替她报的仇,当地府衙还有案宗。那几个说是强盗,也不过西五街的几个混混,之前欺负过赵氏的儿子,他男人气不过,去找过他们,后来他们报复杀的人,也难怪她把桓王当亲儿子一样,也算是报恩了。” 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黄金和白银就要出去继续办事,萧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两人都走了,宁镜这才问:“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萧玥沉默了半刻,说道:“矿山一世,我应当向你道谢,同时,也要向你道歉。” 宁镜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明白过来,说道:“不必,我答应过你要保全国公府,此事也并非做得全无漏洞。” 萧玥看着他,眼神诚恳:“若依你之计方是上策,而且……此时你应当大仇得报了。” 宁镜笑了:“最好的选择并非正确的选择,三公子这是自己说过的话,事后就反悔了?” “不,我不后悔我的选择。”萧玥声音坚定,但看着宁镜时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白银说话直了些,当时太过冒犯,其实我当时……也是有几分认同的,是我误会了你,我需要向你道歉。” 宁镜惊讶于他的坦诚,识人之错易,认已之错难,他却能如此认真地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他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暖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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