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下毒。”宁静淡淡地开口,说道:“而且,还是他解的毒。” 若真是钱府医下的毒,那怎么都会留下痕迹,一旦被察觉,那这便是一步死棋,再也没有作用了。 白银惊讶地看向宁静,张着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张府医呆坐在那里,看着宁静,眼神似看妖魔:“你……你真的诊得出来?” 宁镜依旧坐在那里,神情平淡,只轻轻一笑:“您觉得诊得出来吗?” 张府医一动不动,他此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当然诊不出来,这世间也应该没有人能诊出来一个三个月前便解了的毒。只是他不确定宁静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镜直白地说道:“国公爷从国宴中归来时便已中毒,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但是你按那人的吩咐,并未当时给国公爷解毒,而是一直拖着,我想,那太医之中当有人认识您吧,七日之后,太医方走,钱府医才替国公爷解了毒。” 一来,是因为萧国公此时还不能死,他只需要暂时不能上朝便好。 二来,国公府固若铁桶,只要这铁桶坏了一角,何时裂而崩之,便由他掌握了。 “这毒伤脏腑,毒虽解,但伤仍在,只是父亲本就伤痛颇多,旧伤新伤,时间一长,便也查不出来,更何况,毒已经解了,哪怕父亲的身体不好再拖些时日,再找其它人来查,也什么都查不到。”萧玥盯着钱府医,此时没了平日的信任,再看时,只剩下了满目的失望。 钱府医看着满屋子他曾经最信任也是最信任他的人,他一直处于懊悔之中,但是望着儿子粉嫩的小脸,一想到那匕首贴着儿子的脖子时,他便什么都顾不了想不了了,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将事情告知国公爷,但事已至此,说了也于事无补,毕竟毒已经解了,他只能侥幸着没人能发现。他已经想好了,过了这一阵儿,他就带着儿子回漠北,不!去哪里都行! “我错了,国公爷,我错了,但是我没有办法,他们拿我儿子威胁我,我,我……”钱府医说着,但却也知道没有用了,可是不行,他抬起头,一张脸老泪纵横:“他说不会杀国公爷,只是让您身子差一点,不去上朝就行,我才做的,国公爷,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的!” 没有人因为他的眼泪而有半分的同情,倘若国公爷没能捱过这七天呢?这一次是拖延解毒,那下一次呢? 萧玥将地上另一张白布掀开,一张平凡而普通的脸露了出来,三十岁上下,嘴角浸出的血此时已经凝固了。 “你认识此人吗?”萧玥问。 钱府医看着那张脸,便知道什么都完了:“就是他,今天我见的也是他,那几天,他就一直在屋中,直到我回去。” 萧玥还想要问什么,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看完所有事情的萧国公却是出了声:“行了。” 萧玥回头看向萧国公,萧国公却是站起了身,走到了钱府医身边:“我会将你和这个孩子送回漠北,你我相识二十年,今日,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钱府医闻言,目光复杂地看着萧国公,从漠北到永安,从战场到如今,最终却只能有如今的结局,但是他不得不做,为了儿子,他不得不做!最后他只深深地拜下去:“谢国公爷!谢国公爷!谢国公爷!” 萧玥还想要问,却被萧国公制止了:“事情既然清楚了,便到此为止。” ----
第十四章 一场闹剧终了,可一府的人却都睡不着,萧国公住的院子是主院,名为玉龙院,此时国公夫人卸了钗环,正要洗漱,却见萧国公坐在榻边神色凝重。 国公夫人姓赵,名如燕,没有显赫的出身,与萧国公在漠北战场上相识,后结为伉俪,先后为国公诞下三子,国公待始终她如一,从未纳妾。 “在想宁公子的事?”国公夫人走过去,轻按上萧国公的肩。 萧国公抬眼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此子如此年轻,心智却深不可测,玥儿性子太过直率,与他相交,怕是有些不妥。” 事情的经过萧玥已和他们说过了,就是因此,他才觉得宁镜此人,心思太过深沉。 能诊人病痛者无数,能断人心者,历来无几。 国公夫人想起宁镜沉静自持的样子,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说道:“玥儿也快十七了,这永安城中也没有交到几个能知心的朋友,这宁公子虽心智成熟,但家世简单,人在府中,家人也都在府中,一时也不怕,不妨再多看看,若是有心与玥儿相交,以后玥儿在永安行走,倒也是多了个能替他留心的人。” 萧国公一身戎马,永安的权力之争他无心参与,也一直如此教导萧玥,但身在其中,能洁身自好便已经很是艰难,钱府医便是最明显的例子,他不怕一个宁镜,但是他担心的是,有如此心智之人,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行错一步,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而他们口中的好大儿,萧玥,此时已经又蹲在了心智成熟的宁公子的屋顶。 宁镜此时似乎心情大好,正坐在院中喝茶,方舟过来替他端了一盘点心,见他心情正好,犹豫了一下,便问道:“公子打算何时送娘亲他们去漠北?” 宁镜笑道:“马上了,到时候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还有阿梦,到了漠北之后,有萧家相护,你们就安全了,到时候就只能托你多替我照看她一些。” 方舟却没有马上接他的话,想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直接跪在了宁镜面前:“公子,我不去漠北,我留在你身边。” 宁镜微有些吃惊,但随即笑着去扶他:“不用,小舟,你若真想报答我,多替我看顾一些阿梦就好。” 方舟却跪在那里没有起身,说道:“我知道公子留在永安是有一些事情要做,甚至可能很危险,公子救了我的娘亲弟妹,只要他们安全,我便无牵无挂,但是公子,我若走了,谁来照顾你呢?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吧。” 宁镜看着方舟,他一脸的坚定,他知道自己没有信错人,但就因如此,他更不想让他涉险,毕竟这世间,真正待他好的人,没有几人了:“小舟,你的心意我承了,但我面对的事情,并非你能帮我的,我如今在护国公府,有三公子相护,你不必为我担心,你只要能替我照顾好阿梦,我没有后顾之忧,这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听到这里的萧玥莫名心情有些舒畅,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下面的主仆情深。 方舟还是没有起,只说道:“公子,就是因为你如今在护国公府,你更需要一个了解你的人来照顾你,别的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是你每个月服药之时呢?” 说到这里,院中的宁镜和屋顶上的萧玥同时眉头都皱了一下。 宁镜沉默了片刻,一时院中寂静,屋顶上的萧玥听到这关键时刻没了下文,不由地有些着急起来。 服药?什么药? 还没等他细想,脑海里的一个词就更快地蹦了出来。 倾世之花。 萧玥身体一僵,那不是春药吗? 感觉有一团火从胸膛烧起来,整张脸都烧得烫了起来,连着看院中的宁镜都跟着有些不对劲起来。 萧玥连忙甩甩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甩了出去。 “你真要留下?”宁镜问。 方舟望着宁镜,坚定地点头。 宁镜扶着他手臂的手抓紧,回之以一笑:“好。” 方舟得了宁镜的应承,也开心地笑了。 萧玥看院中两人就这个话题停下,没有再继续说一下,朝着院中探了探头,但又不能这么贸然地就去问,那自己听壁脚这事不就坐实了? 他其实也没这个习惯,只是宁镜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人前不露一丝破绽,他便时不时想看看这玉雕的人儿,在人后的模样。 晚风起,夜色渐深,方舟进屋去替宁镜铺床收拾去了,宁镜却是仍然坐在院中,似乎有事未结,像在等人。 萧玥莫名地想,不会在等我吧。 突然他心里那股子焦躁又涌了起来,今日审钱府医,他是想从他身上再挖出一些事情来的,但是父亲却直接打断了他,立刻便将人带走了,虽未让他问下去,但却有些猜想却得到了证实,他是想从宁镜这里得到答案的,只是心绪未平,便坐在这里而没有直接去见他。 宁镜是料到了他会来找他,所以在等他吗? 萧玥负气地起身,飞身下了屋顶,正往长歌院回,但走到一半脚步却又停下了。 他转头看向宁镜的院子,站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下了心头的不甘。 宁镜打开院门时,便看到萧玥负着手站在那里,面上还带着一抹笑:“让宁公子久等了。” 虽料到了他会来,但是这态度却让宁镜稍感惊讶,可随即他也没有在意,侧身让路:“三公子请进。” 这时方舟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夜风寒凉,两人便进了屋中,方舟替他们沏了一壶茶便退了出去。 烛火摇曳片刻后便安静下来,屋中陈设简单,国公夫人让人送来的物件多数都让宁镜婉拒了,只留了些实用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萧玥没有着急着问他什么,进屋后反而老神在在地开始打量屋中陈设。 宁镜虽有些意外,但是很快便也猜到了个中原由,看着萧玥那张英挺的面容不由地笑了起来。 少年面容清俊,一双丹凤眼因着笑意带上了几分暖意,不若平日里那般冷清,此时看起来,终于是有了几分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你笑什么。”萧玥感觉自己似乎又被看穿了,有些恼。 宁镜停下笑来,说道:“我等三公子来,就是想把方才没能说完的话说完,我以为三公子夜深前来,是因为……心有灵犀。” 萧玥听到心有灵犀,心底里突地就涌起一些羞恼来。 “你用的什么词!”萧玥也不打量了,坐到桌边一挥袖子:“说正事。” 宁镜也笑着点头,替他斟了一杯茶:“三公子想问我什么。” 萧玥看着他:“你不是很会揣度人心吗?没猜出来?” 宁镜一边替自己斟茶,一边淡淡地说道:“公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国公爷就是在宫里中的毒。” “什么毒?谁下的?” “我非医者,不知是何毒,国公爷一向谨慎,但国宴不可拒,入口之物,无非一饮一食。” 当日膳食未动,与帝同饮,乃是御用之杯,帝后斟酒,贵妃送盏。 这三人,一人代表皇帝,一个代表太子,一人代表雍王,谁都有可能,谁都有机会,谁也都有理由。 但这也是萧国公不让萧玥查下去的原因。 护国公府不参与夺嫡,这毒无论是谁下的,一旦真像被查了出来,那国公府就一定会搅合进夺嫡的浑水里,再也抽不出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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