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箬竹用嫌弃而怀疑的表情打量了青年一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您经历坎坷,但情缘天定。前世姻缘今生再续,只需扛过最后一个劫,往后余生便可携手白头,一生相守。” 段延亭眉心动了动,真对这青年的话信了几分,便问:“那最后一个劫是什么样的?” “这最后一劫既是您的,也是您心悦之人的。”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天空道:“事关天命,我不方便细说。但我可以赠您一个词——‘舍’。至于您如何解读,又如何运用这个字……那就全看您的悟性了。” 段延亭颔首,向青年行了一礼道:“多谢这位道长了。” “听着似乎有些意思。”尹箬竹来了兴趣,在段延亭退到旁边时,直接站到了青年的面前,摊开手心道:“那你帮我也瞧瞧。” 青年看了眼她的面纱:“姑娘,只看手相是看不到太多的,需得将面纱摘下才行。” 尹箬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把面纱摘下了。 青年看着她的脸,眸光闪了闪,微笑着抬手轻轻拉过她摊开的手心,感叹道:“姑娘长得很美。” “那是自然。” 尹箬竹见青年看得这样细,更加好奇青年能得出什么结论来,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才道:“有什么结论了吗?” “姑娘急什么?”青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认真地观察着她手上的纹路,慢悠悠道:“姑娘今生运势相当不错,投生于富贵人家,父母双全,姊妹爱护,待成年后便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这如意郎君身份不俗,可让姑娘的运势比之前更加好,只可惜……” 尹箬竹:“可惜什么?” 青年的眼眸一下子沉了,本来只是随意拉住尹箬竹的手瞬间收紧,掐着尹箬竹的命脉不让她离开,冷笑着说:“只可惜这等运势的女子早早便夭折了,一个死人的运势你如何能享受的来?” 尹箬竹脸色一变,当即抬手就要一掌打到青年胸口,被青年轻松拦住,甚至将尹箬竹的手反扣到他用来算命的桌上:“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话音刚落,隐藏在百姓中的修士立刻朝段延亭和尹箬竹的方向冲了过来。 段延亭看着青年略显眼熟的五官,隐约猜到了什么,所以象征性地反抗了一番,很快就被人死死钳制了。 尹箬竹只是傀儡师,本身的修为并不算高,所以在这么多高手围攻的情况下哪里有反抗的余地,直接被人粗鲁地捆住了。她愤愤地看着青年,恼道:“你是谁?居然这么算计我?” “我是谁?”青年像是听见了极为好笑的笑话,可眼神满是冷意,他故意靠近尹箬竹的脸,用乖顺的语气道:“姐姐,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们可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弟啊。” 尹箬竹说不出话来。 她这时才意识到眼前的青年是尹箬竹的亲弟弟。 他们来云州的时间并不长,尹家能针对他们做出这么快的布局,想来早就盯上他们了。说来也是,毕竟她用的可是尹家人的脸,就算她说不是她杀了真正的尹箬竹,尹家的人也不会信的。 “将他们全部带走。”青年后退了几步,和尹箬竹拉开距离,示意手下将她和段延亭都带回尹家。他用憎恶的眼神扫了眼尹箬竹的方向,突然绕到尹箬竹的身后,一掌将她直接劈晕过去,随即看向了眼神复杂的段延亭,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要像对待尹箬竹那样将他劈晕。 段延亭没有反抗,但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只是青年看着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他的身后,眼神十分愕然,像是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事。段延亭刚想回头一探究竟,后颈却被人轻轻捏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前一黑,身子向前倒去。 不过他的身体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身后的人轻松捞起,随即被托着头靠在了那人的身上。 “您怎么来了?”青年意外地看着扶着段延亭的男人,刚抬手想帮忙把他怀里的段延亭接过来,却被男人抬手制止了。他轻松将段延亭抱起,侧过身将段延亭的半边脸挡住,道:“这是我认识的人,烦请帮忙另外安排一间房间。” 青年颔首,回身招呼其他人将昏过去的尹箬竹拖起来,关到尹家的地牢中。为防止出现纰漏,还特意让人伪装成“孟听”的样貌,将“孟听”关在了尹箬竹的隔壁。 ………… 段延亭许久没做梦了。 他梦见了自己回到了祁凛山。祁凛山的情形和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到处用红色的绸缎装饰,很是喜庆的样子。燕炽穿着一袭红衣,满面笑容地端着一杯酒向着往来的宾客不断敬酒。宾客们皆是笑着回礼,口中皆是对新人的祝福,显然燕炽就是这对新人中的新郎官了。 这是梦见他与燕炽举办合籍大典的未来了吗?段延亭看着燕炽脸上不加掩饰的喜悦,脸上也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心头更是滚烫熨帖。等到段延亭再低下头时,身上的衣物也换成了红色的喜袍。他先是惊讶,随即本能地迈开步子想要向燕炽走去,然而走了没几步,他就发现自己没办法再靠近燕炽了。 段延亭以为这只是错觉,几次尝试后发现自己依然无法靠近燕炽,便大声喊起了燕炽的名字。 身着喜服的燕炽并没有察觉,只是在笑着与宾客敬酒的时候,偶尔眼神急切而疑惑地扫了一眼四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这样敬酒了好一段时间后,燕炽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当即选择丢下满席宾客,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喜宴。段延亭所站的位置就是喜宴的门口,然而燕炽根本看不见他,所以段延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炽直接从他的身旁跑过。 “师兄!” 段延亭下意识伸手想要拽住燕炽的衣袖,然而却脚下踉跄抓了个空,再抬眼时喜宴的布置已经完全撤下,只余下清冷无人的大堂。 身后传来衣物的摩挲声,段延亭下意识回头,刚好瞧见方才匆匆离开的燕炽居然换了身白色的衣物,面若寒霜地回到了大堂中。段延亭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燕炽彻底变了,他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脸上已经不再是伪装出的冷淡,而更像是真正的不近人情,看人的眼神也没有了以往的平和与温柔。段延亭对这种眼神十分熟悉,因为这就是前世的他的眼神,将所有人都视若无物的冷漠和无情——他做梦也想不到燕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本就是燕炽未来该露出的表情。” 燕炽的身形随着一道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化作一团白雾,紧跟着眼前的场景全部变为了虚无,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这声音……是天道,难道他做这个梦是天道刻意所为吗? 段延亭已经许久未曾听到天道的声音了,乍一听还有些怔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反驳道:“为何说这是师兄该露出的表情?他修的是众生道,又非无情道。” “你以为他为什么最后选择了众生道?”天道的声音有些讥讽:“若没有你的干涉,他又怎么会违背天命,放弃无情道?” “我的干涉?”段延亭觉得有些可笑,曾经对于天道的尊重和顺从已经逐渐消失,他忍不住反问:“不是您放任我去和燕炽接触吗?现在事情脱离了您的掌控,您便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段延亭心里一直堆砌着许许多多的疑问,更有诸多大胆的猜想,如今天道既然主动找上他,他也想求得答案:“您既然偏爱燕炽,为何非要让燕炽遭受那么多苦难?让他几经生离死别,又多次被人污蔑伤害?您可知现如今的魔主看中了燕炽身上的气运,多次想要害燕炽的性命?” “我知道。”天道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没打算插手而已。” 段延亭愣住了,他更加搞不清天道到底想做什么了:“您就不怕燕炽真的被魔主算计,丢失了全部的气运?” “就算真是如此,那只不过是燕炽的劫数而已。”天道并不理解段延亭此刻的情绪变化,依旧平静地说:“燕炽很聪明,不会让自己真的落到那一步的。倒是你,还打算在燕炽身边待多久?你在凡间接受考核时对燕炽产生那样的心思,我念你不记得前世记忆,也就作罢。可你今生依然对燕炽抱有不该有的念头,甚至还让燕炽也对你有了别的念头……” 天道的声音染上怒气:“你对谁动情都无所谓,但唯独燕炽不行。” 段延亭先是愤怒,继而又意识到了什么,将他目前想到的最大胆的猜想直接问出了口:“您是不是想让燕炽成为下一任的天道?” 天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沉默片刻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不错,我的力量日渐衰弱,必须找到下一个继承天道意志的人,燕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还真是这样啊,段延亭心想。 天道继续道:“念在你前世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我最后奉劝你一句——放弃和燕炽的关系,再坚持下去受伤的只会是你。” 这话里暗藏的意思,段延亭再明白不过了。 天道既然想要燕炽成为下一任天道的继承者,就一定会将燕炽的温柔和心软一点点磨去,再让他身边的人不断离他远去。在斩断了燕炽和凡世间所有人的联系后,失去了温柔和心软的燕炽就会逐渐习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最后成为翻版的天道。然而,在将燕炽蛮横粗鲁地“打磨”成翻版天道的过程中,天道自然会让燕炽经历诸多劫数。所以这话的言外之意是…… ——“若你依然坚持,你便会成为燕炽的情劫。” 若真有情劫,此劫于燕炽是割舍感情的契机;于段延亭,只会成为夺走性命的滔天大祸。 段延亭心口隐隐作痛,得到了答案的瞬间并没有让他恍然大悟,反而觉得很嘲讽。 燕炽教他何为爱恨嗔痴,用他的温柔和耐心在段延亭原本空白的世界里点缀上了其他的颜色;然而天道却要用他来剥离燕炽身上属于“人”的情绪,以燕炽在意的人和事为利刃,将他生生削成一个不懂情感的怪物。 段延亭不愿意燕炽被这样对待。 他嘴角勾勒出冷笑,没有答应天道远离燕炽,只是轻声道:“师兄有自己的意志,绝不会愿意被人随意摆弄人生的,只希望您日后不要后悔。” 天道明白了段延亭言外之意,嗤笑了一下,说了句“愚蠢”,便从段延亭的梦境中消失了。 控制梦境的天道消失,段延亭自然也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 燕炽将段延亭打昏了带回尹家后,段延亭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陷入昏睡的状态,始终没有清醒过来。燕炽本以为是段延亭受了什么伤,或者中了什么毒,可惜找来的医修都说段延亭的身体无恙,只能等他自己主动醒来。无奈之下,燕炽只能整日守在段延亭的床边,祈求段延亭能早日清醒过来。
170 首页 上一页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