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亭闻声走了过去,刚好看见镜中燕炽的脸转变为了一个全然陌生的脸。 里面的人看着很年轻,估摸也就二十岁。皮肤很白,五官是那种很耐看的长相,他的睫毛很长,垂眸时总给人一种深情注视的错觉,留着明显不同于修仙界的短发,眼睛上还架着圆圆的两个东西,虽然扮相奇怪,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和沉稳。 段延亭忍不住问:“这是谁?” 燕炽脸色一变,下意识抬手挡住,面红耳赤道:“好了好了,你别看了!” 段延亭的视线定格在燕炽脸上,想起燕炽提到过的另一个世界的特点,突然唇角弯弯,笑得无辜道:“哦,原来是师兄前世的长相啊。不过看师兄前世的样子,是不是也很容易脸红啊?” “……” 燕炽没说话,但脸皮在段延亭的目光下涨红了。 “看来是这样的。”段延亭笑得意味深长,余光注意到阿磐似乎打算走了,这才歇下了开燕炽玩笑的心,示意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阿磐身上。 ………… 阿磐并没有向妖族刻意隐瞒自己嫁给人族这件事,加上人妖向来不和,妖族都没什么人愿意来找阿磐,最后还是一只花妖主动过来送磐世镜。花妖本想细细告诉阿磐这磐世镜有什么用处,谁知道阿磐因为魏琼又要上战场了,只惦念着赶紧将护心镜送过去,所以打断了花妖的话,问:“那这个镜子够硬吗?能不能刀枪不入?” “当然能。” “如此就好。”阿磐露出笑容:“我急着要它,总算把它盼来了。” 花妖见状,知道阿磐此时没耐心听她说完,想着让阿磐自己琢磨琢磨用处也行,干脆道:“东西既然送到,我就不逗留了,你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就是。” “只是有一点。”花妖思及阿磐的情况,有点怕阿磐因为爱魏琼失了理智:“你可别轻易插手人族的战争,这其中造成的罪业可远比平时杀人要大得多。” 阿磐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在那妖族离开后不久就将打算把磐世镜送给魏琼。 可惜军中情况有变,魏琼很早就跟着大军离开了。 阿磐拿着并未送出的磐世镜沉默了许久。 “之前魏琼都能平安回来,这次也一定能。”阿磐捏着磐世镜的边缘喃喃道:“我要相信他,现在先确保我自己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追着魏琼一起去战场,而是留在了城镇中。可她留在城镇后,又成天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总是做噩梦惊醒。 “怪了。”燕炽疑惑道:“既然阿磐不放心魏琼的安危,这次为什么没有隐匿身形跟着去战场保护他?” “理由很简单。”段延亭心知肚明,将这个答案说出口时还是不免心中愧疚:“因为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渡雷劫了,而且那次的雷劫还是我降下的。” 即便那时只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他也只是按规矩行事,可还是有种是自己杀了阿磐的感觉。 燕炽先是诧异地看着段延亭,沉吟片刻道:“我有三个问题。第一,当时你降下的雷劫是正常雷劫吗?” “是正常的。” “第二,你以前有过因为心软不施加雷劫的情况吗?” 段延亭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是按照规矩做事,因为降雷劫这件事我只是执行者,而非决定者。” “好。”燕炽点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阿磐对那场雷劫是什么看法?” “她说自己没抗过雷劫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怨恨上天不公,让她经历了那些意外——”段延亭怔然:“是不是魏琼在阿磐渡雷劫前出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她死于雷劫?” “多半是。”燕炽将三个问题问完后,才道:“小师弟,那你现在还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吗?” 段延亭这才反应过来燕炽这三个问题其实是安慰自己,让他不要过于自责。 他默然片刻,虽然还是心中有愧,但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坦言道:“师兄,出去以后我想把真相告诉阿磐,让她决定要不要惩罚我。” “嗯。”燕炽笑容温和了几分,打趣道:“若我当时渡雷劫,师弟会不会也按规矩办事?” “自然。”段延亭正色道:“若是前世的我自然会如此。” “哼,小古板。”燕炽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却听见段延亭在心中轻轻道:【可现在的我有了自己的私心,没资格成为天劫者,所以我绝不可能向师兄降雷劫的。】 燕炽怔然,望着段延亭的侧脸没有再说话。 ………… 此时魏琼已经外出征战一段时间了。 这些日子以来,阿磐为了让自己能够抗过雷劫,一直在定心修炼。 事实上,正如段延亭猜测的那样,魏琼出事了。 前方传来消息,说魏琼按照计划领了一队人马奇袭敌军,本该烧毁敌方的粮草,结果不知被谁泄露了秘密,居然被敌军包围起来。魏琼带着不过百人的士兵奋力突围,可惜人数太少,最终被困死其中,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磐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顾不上即将到来的雷劫,悄悄赶赴战场,去寻找魏琼的下落。 阿磐先隐藏身形去往了魏琼所属队伍的营帐处,恰好听见士兵间的对话——那次去奇袭的人皆被敌军分尸,头颅也都悬挂在外面作为示威。 阿磐愣在了原地,从头凉到了脚,眼前更是一阵阵地发黑。 她身形不稳地后退几步,扶着一旁东西才勉强维持住身形,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情愿相信这些只是传言或者里面并没有魏琼的存在。 阿磐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怨恨和愤怒使得她彻底失去了理智,什么不要插手凡人间的事,什么不要给自己造成罪业……阿磐全都不在乎了,她只想找到魏琼,然后替他报仇。 阿磐直接撤去了隐匿身形的法术,冲进了这座军营中职位最高的人的帐篷里,揪着他的衣服道:“叛徒是谁?告诉我叛徒是谁?!” 将军先是惊讶一个女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随即便被阿磐勒着脖子喘不过气,他只能拼命拍打阿磐的手,想让她放开自己。 阿磐冷着脸甩开了将军,道:“现在能告诉我叛徒是谁了吗?” 那将军趴在地上咳了半天,注意到阿磐脸上浮现鳞片的纹路,双眸更是竖瞳时,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并非人族,而是妖族。他刚要喊外面的人时,就被阿磐用蛇尾缠住了身体:“老实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把这里的人都杀了!” 将军沉默片刻,告诉阿磐这次透露消息的是朝中世家塞进来的人,世家子嫉妒魏琼职位升得这么快,所以就透露了魏琼队伍奇袭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又被营中的细作听到,最终导致了这次奇袭失败。他已经将细作杀了,但那个世家子却因为身份贵重,不好直接处死,至今仍然关着。 阿磐闻言冷笑:“世家子的命珍贵,那死去的一百多名士兵,还有我的魏琼都不算命么?” 将军抿唇,愧疚地朝阿磐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阿磐甩开那将军,冷声道:“既然你们杀不了,那就由我去杀。” 说罢,她便径直离开了营帐。 ………… 失去了魏琼的阿磐彻底忘记了不要插手人族战争这件事。 她满眼恨意地将那名世家子身上的血肉一块块削下,让他在活着的情况下被生生凌迟死去。在杀完了这个人后,她直接去往了敌方的营地,将那里的士兵全部屠杀干净,敌国死伤大半,只能选择投降。 她在死寂的敌方营帐中寻找着魏琼的尸骸,可是那些尸骸早已腐烂得不成人形,哪里分得清哪一个才是魏琼。 阿磐红着眼眶跪在地上哭了许久,才将那些尸骸全部收殓。 段延亭若有所觉地望着天空,喃喃道:“阿磐的雷劫快到了。” 燕炽无声握紧了段延亭的手,心知接下来恐怕就要见证阿磐的死亡了。 阿磐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到了她和阿磐初遇的那片湖泊,坐在她和魏琼常坐的那块大石上发呆,心如死灰地想着她还不如死在雷劫之下好了。 可先来的不是雷劫,而是一名修仙者。 敌方国家的皇室咽不下这口气,就请求这名仙者帮忙,故意夸大了阿磐做的事,还将阿磐描绘为一个杀人如麻的恶妖。那修仙者受蒙蔽,不知其中内情,只听闻有蛇妖在边关作乱,屠杀了一方国家的士兵,甚至还胆大妄为地直接现身人前虐杀人族,当即追击阿磐,打算为民除“害”。 那人颇有本事,很快就将阿磐打成了重伤,当他欲将阿磐直接杀了时,阿磐的雷劫也如期而至。 阿磐此时已经重伤,哪里还有力气渡雷劫。那人大概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并没有下死手,而是冷声道:“你在雷劫中好好忏悔你造下的杀孽吧!” 说罢,那名修仙者便转身离开了。 阿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她回想起那名修仙者方才的话,忍不住露出讥讽又怨恨的笑容:“忏悔?我有什么可忏悔的,我只是为了魏琼报仇而已。” 她拿出一直放在袖中的磐世镜,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落,落到磐世镜上留下一道道水迹。她很后悔自己怎么没有立刻追上去,若魏琼有磐世镜在身上,兴许就不会死了……她追悔莫及,却无力改变这个事实。 紫色的雷云很快在天上聚集起来。 在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地响了几声后,雷劫毫不留情地往阿磐的身上落了下去。阿磐惨叫一声,当即化作巨蛇在地上翻滚起来。半截带血的蛇尾横扫到湖泊里,很快就将湖水染成了红色。 段延亭浑身猛地一颤,还是强迫自己看了下去。 雷劫确实再正常不过的强度,可对于阿磐来说,每一次雷击都在掠夺她身上残存的生机。 燕炽能感觉到段延亭握着他的手很紧,紧到他几乎都感觉疼,可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承受分担着一切。 阿磐的悲鸣声和雷劫的巨响一同响起,也不知是那些痛苦的悲鸣越来越低,还是雷声越来越大,最终唯一剩下的只有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五道雷击之后,雷劫突然散了。 并不是雷劫的数量本该如此,而是承受雷劫的那个人……死了。 雷云散去后,天空恢复了原有的晴朗,照在被血染红的湖面上,平添了几分悲凉凄美之感。 段延亭和燕炽站在失去生机的巨蛇旁很久,好半晌燕炽才率先开口:“那个修仙者的剑法我很熟悉,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重伤阿磐的人可能是覃天门的某一位前辈。” 段延亭抬头,想起在覃天门发生的事,以及此时看到的幻境,有种说不出的惊悚之感。 当他要开口时,幻境突然扭曲起来,看样子似乎是要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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