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还记得,自己还在南潘角斗场时,有些角斗士就是会用这种把敌人整段颈骨死死勒在怀里的方式来取胜。没想到他离开不到五天,这个脾气糟糕,体格还和他不相上下的人族男人,竟然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杀死尼禄! 比他更快的,是陆衡强逼自个空出来的另一截胳膊,反手就要狠力刺向他的眉弓! 在这千分之一毫秒间,尼禄一把挣开陆衡,劈手架住这一左一右丝毫没给对方留情的架势,在陆衡错愕的表情中扭头就向克劳德斥道:“别在这里打架,克劳德。” “我才没有打架!”克劳德很是委屈地反驳:“我这是在救你!” 怎么看我都不像需要被救的模样吧,尼禄有点无语,但还是要继续阻着这个脑回路只有一条直线的兽人,免得他和陆衡在这打起来。毕竟是兽人族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位谁都承认的首领,真要让他跟陆衡一番厮打,再让这个没头没脑的兽人回去随口一说,直接就上升到政治问题了啊! “我又没出什么事。”尼禄说,“而且就算真的有事,我也能扛得住,不需要你救。” “而且克劳德,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克劳德勉勉强强地放开手,兽耳耷拉下来,嘴里一个劲嘟嘟囔囔:“……明明就扛不住,还老这么嘴硬。算了,反正我也会保护好你的,谁让你是尼禄呢,所以这一点我就原谅你啦……” 尼禄懒得管他为什么不回答怎么又突然跑回来的问题,回身就要去安抚陆衡。紧接着下一秒,他看见陆衡猛然瞪得浑圆的黝黑眼瞳,刹那间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一对形状锋利似剑的眼廓竟然可以睁到这么圆—— “你还敢偷袭——”陆衡怒吼出声。 身后厉风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陆衡那惊怒的神情感染,那一瞬间尼禄的反应力完全是一等一的强悍,就见他抬手一气扛住那揽过来的胳膊,再跟着一肘狠狠捣向对方的肩窝! 克劳德猝不及防间被他反击,痛苦地“嗷”了一声,腰后毛茸茸的银灰色大尾巴炸出一团竖起的毛:“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连抱一下都不可以?!” 我就是想靠近你啊!如果闻不到你身上的气味,也不能在你的身上留下我的味道,那我会觉得很不安很不安的啊!作为我的主人,我怎么能一点痕迹都不留,让不知道他已经有我这个最忠诚兽人的别人觊觎,还不知好歹地上来求摸摸? 我知道了!瞄见怒火奔腾万里的陆衡,克劳德顿悟。尼禄这是怕那个叫陆什么的黑色暴君,会扑上来找我打架!他是不想因为我这么拼命地守卫他,被这个一看就不可能成为我另一个主人的黑发大个子胡乱攻击! 不愧是我认定的主人,克劳德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完全没注意到尼禄神色相当紧张。 我怕你这样抱上来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那样兽人族就要找人族的事了,要知道我们才刚签下友好盟约啊…… 尼禄快速地瞅了一眼面色发青,两手关节掐得咔咔作响,已经准备要动手的陆衡,急速思考要不要自己现在立即吻上去:“这个我很难跟你解释——” 轰!!! 一株粗大壮实,满身淌着能够融化泥沙液体的紫红植物,猛然破开地表,露出它头顶肥实壮硕的花苞,每一层花瓣就像活着的舌头一样蠕动。比起植物,它更像是个魔物! ——那片曼陀罗花妖娘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假死的?! 来不及多想,璀璨星辉在昏暗的夜色中骤然凝结,自银河般梦幻的光带里落成一把巨大的银白色长弓,被尼禄即刻抓住,搭箭拉弦瞄准曼陀罗花妖娘那无比显眼的顶端。 和尼禄配合多年的玛格丽特骑士们都知道,这时候要协助团长射中目标,那支被女神祝福的箭矢极度强大,一经射出就不会被打断,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为尼禄铲除射箭前的一切妨碍。他们将尼禄当作守护的中心,以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之势提枪挥剑,拼命砍杀着曼陀罗花妖娘就算被砍断也会在数秒内长好的藤枝。 陆衡和克劳德也同样对曼陀罗花妖娘进行杀戮,但他们的目的不是帮助尼禄击杀曼陀罗花妖娘,而是护好这个对他们来说最为重要的金发青年骑士。但有所不同的是,陆衡要护尼禄,选择的是主动进攻,直冲向前,曼陀罗花妖娘漫是毒液的枝条被他用极端强横的攻击硬生生地掰断每一次,这是本着“只要在尼禄还没受到伤害前先把敌人都干掉,这样尼禄就永远不可能负伤”的思想在行动。 而克劳德要护尼禄,那就是—— 砰!克劳德一记重拳挥出去,瞬间打爆了曼陀罗花妖娘狠狠抽过来的一根粗枝。眼见这曼陀罗花妖娘的根条越来越茂盛,攻击如同一场倾盆而下久久不息的大雨,克劳德不假思索,拧头就朝着尼禄的方向冲过去! 尼禄:“!” 一句“这时候不要捣乱”还没出口,好似离弦的箭矢一样,克劳德直直撞到刚松开弓弦射出箭矢的尼禄跟前,在他猝不及防的视线里,手臂一伸环住清瘦得一条胳膊就能圈住的腰线,再用力搂紧往肩上使力一抬,最后撒腿就往某个不知道会去哪儿的方位开奔! 尼禄大惊失色:“等下!等下!这不是逃走的时候!给我松开!” 我知道你的脑袋瓜不太好使,没想到你还能这样离谱?快给我停下! 陆衡见状当机立断就要开追。但比他追上来用的时间还要更快的,是尼禄毫不迟疑地攥着那把闪耀着熠熠星辉的巨大银白长弓,反手就用弓背砸向兽人深色肌肉块块贲起的脊背! 克劳德吃痛,但坚定地不肯放手:“尼禄别害怕,不要乱动,我们还没到安全的地方——” “给我放下!” 性格一直很温柔的金发青年,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平日里看在克劳德没什么坏心眼,做什么都是跟着本能直来直往,而且性子也很像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名叫克莱恩的满月战狼,让尼禄在有着被克劳德腰斩过的前世下,也能没那么排斥地看见他——但只是能看而已。 可以在一定的面积内见面,但不会靠近,更不会紧贴。 或许是更加偏向天性,而非用理智来控制举止,克劳德在认识不到自己惹“主人”生气时,那是会仗着所谓的“宠爱”越来越嚣张的。然而克劳德如今是兽人族的首领,尼禄没法像当时救回来又暴打他那样下手一顿狠揍,要不然他早早就实行了这种“教育方法”——反正用比那时更加强大的“治愈”权能治好就完事了。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尼禄真的有些懊恼了。要是方才那一箭没有准确地射中怎么办?或者来不及射出去就被克劳德这一下打断怎么办?大家帮我争取不受干扰专心出箭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吗? 被无法及时掌握到的情况烦扰得心神越来越慌乱,就在弓背击打兽人脊骨也无效的下一秒,尼禄在被挑着难以使力的前提下,屈膝提起就是一个狠蹬,竟自踹中克劳德的前胸,一脚把他踢得踉跄翻倒,两人一并直摔向地面! 尼禄喘着粗气爬起来,根本没空搭理克劳德这个莽撞粗鲁的兽人,一把抹掉半边额头上磕出的血痕,跌跌撞撞地就要赶回去—— 轰!!! 克劳德失声大叫:“尼禄——!!!” 那一声撕心裂肺,宛如意外痛失孩子的父母在雨中发出的悲号。尽管着急赶回去,这个片刻里尼禄还是被这声歇斯底里的喊叫惊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回头。 很多年后他想起这一幕,都会责怪自己在战斗这方面还是不够犀利,竟然没能发现那朵曼陀罗花妖娘临死前的挣扎一击,直到他听见闷闷的一声噗—— 那声响他很熟悉,那是被藤蔓刺穿肉躯而出的响声,很细微很沉闷,却惊心动魄。 那一响令他一怔,无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那个总是追在他身边嚷嚷着我唯一的主人就是你的银灰发兽人,义无反顾地扑到那根朝他扎来的藤枝身上,想靠兽人天生体质霸道的躯体阻拦。 然而兽人低估了曼陀罗花妖娘垂死的反击有多么恐怖。即使它浑身上下都在因为核心被箭矢破坏而不停裂开,但本就粗硬硕大的藤蔓在彻底破裂前,硬是使出它最大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场击穿兽人的腹腔,带出一腔血糊糊的内脏器官,才最终化作一块块碎片掉落在地,被风吹走,乍一看就像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这一刻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近似永恒的地步。 我要死了吗?恍惚中克劳德无声地问。 但我是为了保护尼禄才死的,这样他一定会很开心地夸我,还会摸摸我的耳朵,而且还会让我躺在他的怀里!那个黑色暴君,肯定会羡慕死的,这么一想就觉得一点也不亏啊—— 神志模模糊糊,像在昏沉酸痛的水里沉浮。分明是弥留之际,自己应该害怕和恐惧才对,可克劳德却觉得死亡并不可怕,因为他是守护了最重要的人才死的,他是个真正的强者! 一开始尼禄还没回过神来曼陀罗花妖娘已经死透了。他看着躺在地上腹部几乎被横挖到整个断掉的克劳德,内心在“立刻冲回去支持战场”和“帮克劳德治疗”里激烈对抗数十秒,最终还是转回头去帮克劳德治伤。他心想“治愈”之权能已经是今非昔比,帮克劳德回复到伤口不足以致命的程度,最多也就一分左右,玛格丽特的骑士们一定可以撑过这一分钟的,而且还有陆衡在场—— 代表着神圣和纯洁的纯白光辉泛起,带着隐隐约约的星点飞向周围的空气中。那白芒并不耀眼夺目,却能让看者有一种内心被油然治愈的飘飘然。 陆衡抵达近前时,正好碰见尼禄趔趄着站起来——那是极度的慌张和被迫集中的注意力混合而导致的虚脱——他立即奔过去,用自己厚实可靠的臂膀和强而有力的臂弯,撑住全身疲累可见虚软的金发青年。 他很心疼,但五官英俊却不苟言笑的脸只能看见显而易见的愤怒。他想果然那个兽人出来就是添乱,干脆这时就把那货干掉算了。但转念一想,那个不带脑子出门的兽人还是兽人族的首领,这要是直接给弄死在这儿了,当然他是不觉得有什么,但尼禄作为女神,政治方面就要考虑很多很多问题……算了。 他把尼禄密密实实地揽进怀里,还是个从上而下拥抱的姿势。他带着炎热气息的臂膀埋过尼禄的面颊,同时他也把身体稍稍压低,挺直的鼻尖掩进尼禄的颈间。 “……” 尼禄本想说没时间了,但他忽而想起,曼陀罗花妖娘刚才那个样子,显然是死前的回击。 ……啊,我刚才真是乱了阵脚啊,他想。 他无声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股只属于自己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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