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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倒计时45天

时间:2024-03-25 18:00:36  状态:完结  作者:一棵水杉

  林沉岩默然不动,冷漠地垂眼,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视线跟随滑落的汗珠往下游移,像嗜血的凶兽在欣赏阴惨的战利品。

  时钟的响声越来越刻毒,仿佛高亢而尖细的叫嚷,我头痛欲裂,眼眶发热,捂住耳朵,蜷起双腿,企图在林沉岩毫无温度的眼神里找到一丝怜悯,轻声道:“拜托你,快叫林渡舟……”

  林沉岩不为所动,靠近我,伸手捧住了我的半边脸颊,低声呢喃,说出口竟是鼓励一般的奖赏,“很好。”

  车窗里的人影落在表盘上,我又一次抓住了他胸前暗红色的领带,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车座和车窗从周遭碎裂,我看见自己坐在林沉岩怀里,他靠着椅背,接着引导,“做得很好,继续。”

  四周是洁白的墙壁,头顶的灯光明亮得晃眼,回头看,桌上的电脑熄了屏幕,厚重的诊疗记录本摊开,静静地躺倒在桌上,上面的字颠倒跳跃,看不分明,前面的立牌也在晃动,仔细辨认,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林渡舟。

  这是林渡舟的心理诊室。

  一阵力量揽着我的腰,将我拉回去,我回过头来,看见林沉岩意味深长的神情,他盯着我目不转睛,暧昧地做着口型,“你走神了。”

  我要从椅子上下来,林沉岩禁锢着我的身体,抬眼看着我,目光没有了先前的狠戾,只有迫切和虔诚,像是佛像面前祈愿的人,深邃的瞳孔跳动着他全心全意供奉的神灯。

  “如果黑夜不散,你应该代替黎明来临,”林沉岩的手臂环住我的腰身,暗红色的领带揉乱在我胸口,“叶清川,我无条件地信任你,是我和林渡舟共同在爱你。”

  宽大的手掌向上游走,他捧住我的半边脸颊,腕表的嘀嗒细响落在我耳中。

  我浑身发麻,想从他的怀抱挣脱,猛地推开了他。

  林沉岩往后倒去,淹没进触手可及的迷雾里,我的后背磕在方向盘上。

  迷雾散开,清晰地现出眼前的面庞,唇上猩红的血迹提醒着时间,车窗上颤抖的手松开了暗红色的领带,呼吸渐渐急促,他像是溺水之后探出了身体,意识回笼,目光逐渐清明。

  轻声的呼唤将我拉回来,回到一方狭窄而密闭的车内,“……师哥。”

  我倾身拥住他,传来了属于林渡舟的温度,浑身颤栗,“你回来了。”

  暖黄的灯光洒在房间里,我半躺在沙发上,看见浴室门被打开,氤氲的水汽里走出高大的身形,手里抚摸着猫的动作一顿,我们目光纠缠,最终悄然分开,我将猫从身上抱下去,叫他,“过来。”

  林渡舟在我身边坐下,热气还没完全消散。

  我靠在他肩上,浑身乏力,只想好好睡一觉,“是催眠,林沉岩想让我放下戒备。”

  林渡舟像我的猫犯错时一般拘谨,默默坐着没有动作,低着头,垂着眼眸,轻声抚慰,“对不起,师哥。”

  屋内挂钟的嘀嗒和脑海中琐碎的响声重合,我说:“把挂钟拿下来。”

  林渡舟起身,挂钟的电池被取出,停滞的钟盘搁进柜子里,世界沉默。

  我久久没有缓过来,庄临意叫了我好几声,我才猛然回过神,车窗上还倒映着脑海里挥之不散的画面,颤抖的手松开了领带,车窗被降下,外面已经是电视塔。

  “师哥没休息好吗?”庄临意打开车门,我们走进摄影棚时他还在询问,“感觉精神不太好的样子,难道咱们的舞很难跳……我要被淘汰了?!”

  我被他吵得脑袋疼,拍拍他的肩,身侧走过一名女舞者,旁边的工作人员扛着喜庆的大鼓。

  庄临意凑过来,小声道:“台长的女朋友请了大鼓老师来助演,上回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师哥?”

  我一愣,“啊?”

  “让林医生来拉琴,当作我们的背景音乐,”庄临意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将我打量一番,“你们不是那什么了吗?”

  我一激灵,“哪什么了?”

  “上回你说什么阈来着,”庄临意狗腿地揽着我的肩,模样十分殷勤,“都表白了。”

  工作人员领着我们到了节目组安排的练舞室,我看见清晰的镜面,里面的自己好像无比陌生,我游离在这具身体之外,看着自己的犹疑不定。

  我离开时,其他组的练舞室都还灯光大亮,我跟小庄说想早点回去休息,他神色黯淡,倒也没有阻拦,一路送我到楼下大门口,等车的间隙,他向前一把抱住我,安抚地拍拍我的后背。

  我觉得好笑,这个动作似乎在安慰一个没得到糖果的小屁孩。

  过去几天的亲密接触中,有林渡舟,蒋黄豆,还有林沉岩,每个人格的个性都将我包裹在其中,我这才意识到林渡舟为什么分开后躲了我整整六年,原来所谓的靠近和解救,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庄临意的拥抱利落、纯粹,我片刻间失了神,闭上眼,也轻轻拥住他,“小庄,我好累。”

  “师哥,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庄临意松了手,恳切的地看着我,眼里是真诚的担忧,这份情绪谁也不像,我从几个人格之间抽身出来,坦然地面对他,“感觉师哥不在状态,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说罢,他眨眨眼,想了片刻,迟疑道:“要我陪你去散散心吗?我们不录了,去海边,去吃大烧烤,还有冰镇西瓜汁,特别大个儿,切成块儿扔进榨汁机……”

  “车到了,”眼看他又开始没完没了地遐想,我赶紧打断他,“不用担心,舞蹈我会回来排的,别放弃。”

  庄临意顿住,紧跟着嘴一瘪,做出个哭脸,“那我还能再挣扎一下子吗?”

  我笑道:“还能挣扎好多下。”

  夜晚的霓虹在窗外飞速倒退,我将车窗全部降下,狂风往里灌,司机师傅好心提醒小心着凉,车窗还是没升上去。

  我尽量远离一切的镜面,将世界控制在唯一的、清晰可见的、触手可及的空间。

  车兜着一城的凉风转圈,绕过了诊疗室,又来到咖啡店。

  店里飘着轻柔的提琴乐,我看着坐在柜台后的男人,他正和一只金毛犬握手,金毛笑嘻嘻地蹭他的衣服,那男人也笑嘻嘻的,看起来都是一副狗模样。

  我停留了片刻,见他俩玩得不亦乐乎,没有要理我的意思,突兀地咳了一声。

  那个男人总算抬了头,长着一张俊俏而痞气的脸,问道:“你好,要点什么?”

  我答道:“我找白深。”

  安静的包厢里,金毛吐着舌头笑脸盈盈地坐在我面前,我学着刚刚那个男人的样子,和它没完没了地握手,金毛不厌其烦地陪我玩,忽然转头,期待地站在门口,鼻子一动一动,嗅闻外面的味道。

  门被推开,走进来熟悉的身影。


第34章 【32天】怎么不抱抱我呢。

  车窗再次被降下来,窗外的霓虹与光影飞速倒退。

  前座的人打了个哆嗦,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男人转过头来,疑惑道:“你不冷么?”

  窗外灌进来的狂风把他的话语迅速吹散,我依旧看向外面的路灯与路灯背后大片的阴翳,摇了摇头。

  驾驶座坐着另一个男人,看着也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穿戴成熟,显然要比前座的人稳重得多,只是劝道:“你别管人家。”

  “我怎么不管,”前座的男人直接把我旁边的车窗关上了,“你病了没事,你知道狗感冒了治起来多麻烦么?”

  我侧过头,与左边和我并排坐在后座的两只大金毛面面相觑。

  我以为他家只有一只狗,没想到开车的人又带来一只。两只狗长得很像,都充满喜感。金毛是看不得的,瞥它们一眼,它们就以为发出了和善的交友信号,纷纷朝我这边挤过来。

  我坐到角落,抵挡不住频繁扑过来的热情,浅笑道:“好了。”

  前座的男人转过头来,利落地分别给了两只狗一个大耳巴子。两只金毛都消停了,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歪着脑袋和善地看着我。

  他顺便将我打量了片刻,试探道:“你跟白深认识?”

  “见过,”我回答,“有些问题想请教白医生。”

  “你也睡不着?”他看着我连连比划,看起来我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外国人,“头疼?失眠?老做些破梦?”

  我笑了,思忖片刻,“算是吧……为什么说‘也’?”

  他不答我的话,继续问,“你在白深的诊室跟他见过面了?”

  我也答了是,然后就看见他朝驾驶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完蛋。”

  我满腹疑惑,车在红灯路口停下来,那个男人兴致勃勃地回身看着我,扯着安全带,说道:“完了,好熟悉的情节,罗曼史就是这么开始的,你做功课了?”

  驾驶座的男人把他按回座位,像他刚刚扇两只狗一样,只是动作温和些,制止道:“肖枭。”

  我问:“什么意思?”

  叫肖枭的男人也像被扇了耳刮的金毛一样,变得规规矩矩,但没克制两分钟,兴奋地又扯着安全带回身看向我,“还装傻,你喜欢白深吧?不然哪个正常人会往心理诊疗室跑。赶上了,狗血戏码总算让我赶上了。”

  我说:“我那天本来是要去找林医生的。”

  肖枭的傻笑僵在脸上,一瞬之间垮下去,“这样啊,是那个上电视的。”

  看着他倏然失落的神情,无精打采的我倒是来了一点兴致,于是一口气说了出来,“我是林医生的爱人,我们的感情有一些裂痕,我需要修补一下,于是询问了白深的建议。”

  肖枭霎时间瞪大眼睛,又朝驾驶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小声嘀咕,“我说得没错吧,他肯定有个忘不掉的前任。”

  我被他逗笑,“为什么?”

  “很难吗?”肖枭理所当然道,“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谁谈恋爱每周去看舞剧表演,白深都为这事顺道接好几个他的病人了。”

  “啊,”我忽然感觉自己和林渡舟站在统一战线上,接受因为我们闹别扭而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批评,“不好意思。”

  “他是去看你的?你是跳舞的?”肖枭盯着我脱口而出一连串的分析,“你们复合了,但是问题没解决?你找白深,因为他的情况和你俩特别相似?”

  我惊讶于他说的都对,只是最后一个问题不得其解。

  然后我知道了答案,肖枭苦口婆心地把白深和他爱人的故事从头到尾跟我讲了一遍,讲到车都停下了,驾驶座的男人说他太唠叨,催他赶紧放我走。

  我说:“让我听完吧。”

  白深的爱人路浔因为心理问题和他相识,白深医好了他,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故事。

  听到别人故事里的主角从陌生走向熟悉,从疏离走向携手的永恒,我会希望也有这样的一个结局在等着我,而现在留给我的只有林沉岩咬破的嘴角,只有我颤抖着松开手的暗红色领带,只有手机里谁也不敢打扰谁的被置顶的联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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