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你的意思是,他的右手手腕,也许代表着那个想要和猫互动的小孩人格?” 白深肯定了我的话语,“如果他的症状确如你所言,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片手腕上浮血的红色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想帮助你的朋友,你可以看看他是否真的存在其他多重子人格,”白深说罢,安抚又热心地一笑,“通过心理干预,DID是可以治疗的。我记得你之前找过林医生?他对这方面倒很有研究。祝你的朋友早日康复。” 白深起身离开,和金发碧眼的混血、短发女孩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看上去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我坐在位置上愣了许久,直到突兀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我拿起电话接通,走出了咖啡店。 那头传来沉静的嗓音,背景死寂得一声杂音也没有,“不要猫了?” “要,”我提着蔓越莓蛋糕,跨上了自行车,“等一会儿。” 林渡舟在那头轻叹一声,“它很吵。” “……啊,”电话那头落针可闻,我没想通哪里吵,“我这就去接它。” 林渡舟半晌也没答话,我便说:“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傻弟弟又晾着我,小时候冬天我妈把香肠晾在阳台上也是这样,它是热心肠,冷风却从东西南北来,尴尬得很。 “……叶清川,”在我无奈不再等下去,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林渡舟叫住我,仿佛要拧许久发条才能运行的玩具,好不容易攒够了勇气,“它为什么不吃东西。” 我还以为他能说出多大的事来,暗暗松了口气,歪着脑袋夹住电话,扶好车头,“你把猫包里的猫粮倒在碗里试试。” “试过了,不吃。”林渡舟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颓丧,像是泄气了。 “嗯……”我思忖片刻,“可能是平时的猫粮常常泡着羊奶粉的,这会儿不习惯了。” 我似乎已经能够想象林渡舟的神情,如果是和当年一样的话,应当垂着眼,微微抿着唇,像在反思小小的挫败。 林渡舟比我聪明,他应该知道猫不吃饭是因为和他不熟悉,出于警惕,仅此而已。但我想,如果林渡舟还要继续问下去的话,我还能编出一百个花里胡哨的理由。 那头沉默,我笑道:“你放点动画片出来看,和它玩一玩就好了。小朋友不是喜欢看动画片嘛。” 又晾了我几秒钟,林渡舟道:“我不是小朋友了。” “这样啊,”我有点遗憾,语气里满满是叹惋的味道,然后实在没憋住,笑得蹬了几下腿都没踩住脚踏板,“哎,林渡舟,我的猫叫小朋友。” 他可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听着我的笑声一言不发。 林渡舟也爱看动画片。我曾经以为是动漫,那时候大学生都流行看这个。于是我问他喜欢看什么,是《网球王子》,还是《灌篮高手》? 林渡舟垂下眼,微微抿着唇,是那样觉察到细小挫败的神情。 他轻轻开口:“《大耳朵图图》。” 我笑了他好久,说他是名正言顺的小朋友。几年之间,吃饭、睡前,有空闲的时候,林渡舟就安静地看一集,通常一集十二分钟,他看完了就关掉,一丁点儿都不留恋。 小孩子看动画片都嬉皮笑脸、张牙舞爪——反正动画片里三岁的图图是这样。可林渡舟向来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欣喜的神情,像在听一堂专业课。 我问林渡舟为什么爱看这个,他只是轻描淡写,说放松一下罢了。 当时的我躺在他身边,听着播放过好几次的剧集,已经快能背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林渡舟还要一遍一遍地看下去。 我躺到他的枕头上,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小朋友,该睡觉了。” 林渡舟关掉电脑,沉声道:“我不是小朋友。” 还没等我说话,他已经坐起身来,解开了睡衣,表情肃然,话却轻浮,“证明给你看。” 后来图图一家出了个电影,我想林渡舟一定会喜欢,可惜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开。我走进电影院,里面是家长和小孩,我形单影只,看起来格格不入。 夜风吹来有些凉,我吸了下鼻子,听见电话那边问道:“什么动画片?” “都行,《猫和老鼠》,或者《铁臂阿……》”我停顿下来,感觉有些不妙,磕磕绊绊接着说,“铁臂阿……阿嚏!” 脑袋有点发热,九月之后,夜里的温度就越发寒凉。我又吸了下鼻子,“它看动画片的时候不会闹的,等我一会儿,我来接它。” 蹬着李爷爷的十年买菜专用自行车,我晃晃悠悠从隔壁区骑回去,到家附近已经将近十二点。路灯下的城市一片昏黄,吹了一路的冷风,额头上却浮起一层汗。 到了街区楼下,我锁好李爷爷的自行车,再也不想蹬了。刚一下地就觉得头晕目眩,拜林渡舟所赐,昨晚在雷雨交加的天气走了半小时回来。 我轻笑一声。 三十二岁还赌气,真有出息。 林渡舟的电话又打进来,我猜他是等得不耐烦了,想了一瞬该怎么应付他的责备,坐在花台上,用衣袖擦掉了额角的细汗,“喂?” 那头传来不紧不赶的脚步声,林渡舟气定神闲地问:“它喝什么牌子的羊奶粉?” 我还没缓过来,“谁?” 林渡舟默然片刻,沉声道:“你的小朋友。” 可能是跳了一天舞又骑了几小时破旧的车,我浑身发软,脑子跟不上他的话,只想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才缓慢地答出来,说出了奶粉的名字。 眼看已经半夜,这时候附近还营业的24小时大超市只有一家。我一吸鼻子,勉强站起来,困得当场就能昏死过去,“我去你家还是超市门口等你?” 林渡舟这回倒是答得迅速,没有一丝犹疑,“猫在我家看动画片。” 打车过去短短十分钟的车程,我已经死沉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司机师傅叫了我好几声才迷糊醒过来。林渡舟家所在的高档小区安静平和,听说已经涨到好几万一平。每每看到这些居高不下的房价,我都庆幸自己拥有街区里的一个小家,尽管陈旧,尽管嘈杂。 我既不谈恋爱结婚,也不买房买车做投资,工资每月打到卡上,六年了,除了成为首席之后每月的数额高那么一些,日子没有一点儿长进。 纪南说我是貔貅,只进不出。有时候话讲得难听点,就说我只吃不拉。 我坐在小区前大片的草坪边缘,闭眼靠在路灯上,昏沉的脑袋不听使唤,堪堪又要睡着。 一只手轻轻覆在我的额头上,手背温凉,腕表倒是冰冷得过分。我一激灵,从半梦半醒间睁开眼,抬眸就见林渡舟在我身前。 他总算褪去了黑衬衫,穿着温软的薄毛衣,宽松的长裤垂落,脚上是居家的拖鞋。发丝也驯顺地落下,一张俊秀的脸混在静谧昏暗的夜色中,明明没什么表情,刹那之间却好似看出了花好月圆。 “发烧了。”林渡舟的嗓音低沉,恍若大提琴立在夜风里。 我想说“托你的福”,罢了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阴阳怪气,起身走在前面,“走吧。” 电梯里我悄悄打量他手中的购物袋,鼓鼓囊囊的一大包。等到到家细瞧,才发现除了羊奶粉,他十分败家地买了一堆感冒灵。 林渡舟拿出杯子,推到我手边,“药店都关门了,先喝这个吧。” “……哦。”我应声,拆出一包倒进水里,勺子在杯壁上磕磕绊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想起白深搅拌咖啡的模样,想起他说的DID。 小朋友一天没见我,非要跳到我身上看动画片,老大哥似的骑在我肩上,尾巴扫得我的脖颈酥酥痒痒。 林渡舟看着说明书严格控制剂量,每一勺都在桶沿刮平整,严谨地兑好了羊奶粉,再将猫粮倒好。小朋友居高临下地见他做完这些,矜持了片刻,估计想着也是一起看过动画片的交情,很给面子地跳下去,肚子的肥膘上下一弾。 眼看小朋友优雅地吃着饭,林渡舟好似松了一口气,比肩坐在我身旁,陷进沙发里。 我起身,想去把杯子洗干净。林渡舟突然伸手,一把拉住我。 电视上还在播放色彩鲜丽的动画,小猫吧唧吧唧地舔着奶,我立在原地,却觉得空气静谧得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手指稍稍松开,换了更舒适的姿势牵住我。手腕感到他掌心的温度,肌肤的触碰让我放下武装好的若无其事,坐回他身边。 我等着他先开口,时针滴答转动,指针过了零点三十分。 林渡舟的气息不稳,低声开口,“你想认识他?”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小伙伴在看,可以多多评论或者投喂一些海星之类,这样的话看起来数据会好一点,然后才可能会有榜单,非常感谢大家。(掏出破碗)(双手合十)(开始讨饭)
第16章 【40天】他也很想你。 当然是的。 秒针在表盘里孤寂地走过了一个圈,我默然良久,才说:“不用了。” 也许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林渡舟侧过头来看向我,脸庞背着光,瞳孔落在发丝的阴影里,现出漂亮而剔透的琥珀色。那双清幽静谧的眼就在咫尺之隔,沉进波澜不惊的湖,我看见深处的水波流动,是他眼底微不可察的迷茫。 林渡舟也是想告诉我的吧。 在我们曾经窝在沙发里相拥而眠的安宁午后,在万籁俱寂时光悄然流逝的温存深夜,在许许多多个我们紧靠在一起谈笑说话的时刻,林渡舟应当也是想告诉我这个秘密的吧。 他也会想给我介绍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介绍他从小到大最信赖的玩伴、知晓他心事的单纯小孩。 在他把动画片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的。 “等你觉得我和他可以见面和相处的时候,再让我跟他好好认识一下吧,”迎着暖黄的落地灯光,我对他一笑,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且若无其事,但又觉得自己的脸似乎太过僵硬,传达不出我的意绪,于是移开目光,看向了猫,“能给我一件你的衣服吗?” 林渡舟这才转回脸去,轻声应道:“嗯。” 他的卧室和我想象中没有太大差别,灰调的床单,纯白的床头柜和衣柜,简约得像几根光秃秃的线条。 一打开衣柜门,里面死气沉沉的黑白灰衣物挂得整齐,同样的衬衫占据了一格,领带成卷,排着有序的长队。 林渡舟让开身体,我东看西看,忖度半晌,觉得他的衣服都太严肃。于是我侧眸转向他,上下打量一番,“我倒是喜欢你身上这件。” 空气静默,林渡舟垂眼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好歹是经历过些风浪的,对于林渡舟的脾性也再熟悉不过。他从来都是个经不起调笑的性子,只要大胆、率直,夸他厉害、说他值得被爱,他就能红着脸,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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