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过去,将人拦回炕上,擦了擦夏清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心仿佛被困在陷阱里的兔子软绵绵地撞了下,却让他毫无章法地疼了起来。 往后再回想起这一幕,只能笑叹,冥冥中自有注定,一切缘法皆是因缘际会。 “怎么了。”林煦炎没有哄过姑娘或是哥儿,唯一让他有点哄人经验的也只有饿了哭、睡不着哭的幺弟了,想着夏清得状态,应该和小孩子差不多。 所以,便用没有端药的另一只手轻轻拍在夏清薄削的脊背上,一遍遍柔声安抚着。 夏清说不出来心里复杂的感受,阿爹没有教过他,喉头一紧,只能紧紧抓着那一片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安慰。 等夏清平静好了,林煦炎这才将药端到他面前:“乖,快把药喝了,一会儿要凉了。” 夏清知道必须喝,吸了吸鼻子,接过药碗巴巴看了眼林煦炎后闭着眼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随即五官全皱在一起,可想而知的苦。 见夏清迟迟不喝最后一口,林煦炎哄道:“乖,还有最后一口,喝完了病就好了。” 夏清心里苦,嘴巴里更苦,最后还是梗着脖子仰着头,跟上刑场似的喝完了最后一口,苦巴巴地将碗递给林煦炎。 每次夏清喝完药,林煦炎都会给他冲一碗糖水,好让他去去嘴里的苦味。 但买的那包饴糖只有最后一颗了,冲成糖水味道有些淡,便直接拿了过来。 “给,”他将饴糖递到夏清面前。 只是林煦炎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那样一番光景。
第8章 可不可以不要再送我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饴糖掉在被子上,又兀自滚到地上,粘了灰土。 林煦炎只见夏清刚才还没有完全消红的眼白瞬间充血泛红再布满水光。 豆大的眼泪如开了闸的江水,关不住、停不下,肆意冲刷着惨淡的皮肤。 “阿清很乖的,阿清会很乖的,不吃糖,可不可以不要再送我走。”夏清蜷着身体,声音在颤抖,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 那把饴糖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不亚于阿爹离开对他的冲击,他害怕,害怕吃了糖会像之前一样被打骂、被不喜欢的人脱衣服、被关进只有一扇小窗的黑柴房、被饿好久好久的肚子。 还有,他不想再被抛下了...... 夏清手脚并用爬到林煦炎旁边,只用指尖拉住刚刚他拉过的那一片衣角,小心翼翼的、弱小无助的,仰着头乞求地望着林煦炎:“阿爹不要我了,你能不能不要丢掉我,”连抽噎都那么小心:“我会很...乖....” 林煦炎不知道夏清发生过什么,那一声声猫似的哀求,让他动容,难过,眼眶发热。 他弯着腰,低着头,替夏清擦泪。 只是,越擦越汹涌,没办法,将人揽进怀里,不知缘由,无法安慰,只能一遍遍拍着背,一遍遍说着:“我要你。” 感受着胸前被泪水浸湿的衣襟、温热的,又有些凉凉的,怀里的人渐渐止住了哭泣,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可怜极了。 林煦炎坐到炕沿,他个子高,夏清依旧需要仰着头看他。眼睛红红、鼻头红红,喘息间带着药汁的苦味。 甜嘴的饴糖,早被踩碎撵进地里。 林煦炎捋了捋夏清打湿了眼泪贴在侧脸的碎发:“乖,不哭了,我们打碗水漱漱口,去去苦味好不好。” 夏清没有说话,依旧定定地瞧着林煦炎,抓着衣角的手也没放开。 这是不让了。 林煦炎不敢想象多怕苦的一个人,能忍耐着苦味,连一会儿都不愿放开。 他该有多害怕啊。 看来只能下次再给他洗头了。 林煦炎将夏清扶着躺下,他身体还虚着,醒来好一会,又难过地哭了一场,早就困乏。 奈何夏清仍旧不愿松开那片衣角,委屈又怯懦地望着林煦炎,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眼睛盯得干涩,甚至又有泪从眼角滑落都不愿闭上。 生怕林煦炎走掉。 林煦炎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耐心,似乎从捡到眼前之人开始,他那宛如一摊死水的心被一片轻飘飘从天而降的羽毛漾起涟漪。 小小的、慢慢的,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扩大着。 一双手拭去夏清眼角的泪,后附上那双富有灵性的眼睛,林煦炎感受着掌心睫羽颤动带的酥麻痒意,轻声哄道:“我要你,快睡吧。”醒来后,以前那些好的坏的都会通通飞走了。 不知道夏清什么时候会醒,林煦炎便定定坐在炕沿,静静守着。 —— 林母心里有事,只草草种了一行豌豆和一行蒜瓣。 收拾好扛起锄头就往村长家走。 村长会看日子,村里谁家有个大小事需要看日子都去找他。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向她打听夏清的事,她也只随便说说糊弄几句就快步朝村长家走去。 槐水村的村长名叫李伟贤,家里有四个正值壮年的儿子,住的是村里唯一的青砖大瓦房,拥有的田地也是最多的。 之前林家卖地筹钱给林父看病就是卖给的村长家。 “张嫂子,村长在家吗。”林母放下锄头,站在院外朝里头正在剁猪草的村长媳妇说话。 张翠花抬头看了眼,放下手里的菜刀,将手在围裙里擦了擦招呼林母快进来,后朝屋里喊:“当家的,炎小子娘找你。” 林母笑着走进来,将锄头放到院子里,坐到张翠花端来的凳子上。 “这是从地里回来。”农家人家里没什么东西可招呼的,便打了碗水递给林母:“快先喝口水。” “嫂子快别忙活,我是想请村长给看个日子。”既然林煦炎已经决定,林母便想早点将事情敲定下来。 从屋里出来的村长刚好听见这句话,笑着问:“这是家里有好事了。” 别的不算,怎么说林母都是了结了桩心事,笑得更加开怀:“这不是看个好日子,给我家老大把事情办了。” 村长夫妻相互看了眼,都在双方眼里看到了吃惊。 林煦炎是个好的,在村里同岁的汉子里更是拔尖的,长的俊、性子好,又孝顺,就是家里着了难,相看的人家明里暗里嫌弃家贫,单到现在。 之前也没有听见任何风声,现在突然就要办事了,着实让人好奇。 再一联想到前段时间林煦炎捡回来的人,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是个哥儿,就很容易让人遐想了。 村长回屋拿了本书出来,右手食指在嘴里撵了点口水将书翻开:“要多久的日子。” “近些的吧。” 林母坐着等村长看日子,张翠花却是一脸好奇,都有些坐不住,属实好奇得紧。 她听去见过夏清的村里人说过,都一个劲的说好看,更夸张的还说是这十里八乡都没见过的美人。 “秀敏,”张翠花一脸八卦,还倾身小声地问林母,仿佛什么惊天大秘密:“是哪家姑娘还是哥儿。” 林母也不避讳,夏清和她家老大成亲后也不能一直在家不出门,大大方方道:“是哥儿,就我家老大救回来那孩子。”想到夏清乖巧安慰她的样子,林母眼尾笑出来的褶子都多了分柔和。 张翠花瞧见林母这般模样,暗自啧了一声,还有什么不懂,这是还没当人娘就已经喜欢上了。 村长合上书,对林母道:“有三个日子都不错,下月初八,十月二十和二十九,都是比较近的日子。” 林母挑了最近的,下月初八,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来天,时间相当的赶。 她道了谢往外走,村长夫妻送出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过来说一声哈。” 林母扛着锄头:“到时候可是要麻烦村长和嫂子了。” 王娘子刚在院墙边听了一耳朵,走到村长家门口同夫妻两人搭话:“林家这是要办事,和捡来那个?” 张翠花没啥表情,不算热络地点了点头。 便见王娘子撇撇嘴,酸不溜秋道:“娶个那样骚的回来,以后日子怕是清净不了哦。” 张翠花推了把自家汉子,翻了个白眼径自回家。
第9章 哥哥 吉日已定,林家忙碌起来。 林母点了家里还完债还剩下的银钱,一共五两六百文。 成亲分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迎亲。 有些痴傻的夏清在阿爹一遍又一遍温柔的提醒中记住了自已、阿爹和爹爹的生辰。 如今多了个林煦炎。 夏清情况特殊,直接从问名开始,说来也是巧,两人的生辰八字意外的合拍。 林母很是满意。 虽然夏清没了家人,林煦炎依旧给他买了个银制平安锁,当做聘礼,少了点,但是他目前为止能给到最好的。 林煦炎将林母编的红绳链子穿上平安锁,还配了两颗带有淡淡木质香气的木珠子。 他朝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仰头看柿子的夏清唤道:“过来。” 夏清听见是林煦炎的声音,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小跑着朝他奔去。 他身上穿着林煦炎买的衣裳鞋子,头上是林母梳的发,全都是在普通不过的农家妆扮,在他身上都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漂亮的,引人入胜的。 小傻子不懂什么是含蓄,一双眼亮晶晶地瞧着林煦炎,里头全是欢喜。 林煦炎比夏清高很多,他低下头眼里也染上笑意,拉过夏清的手,将红绳给他带上。 夏清也低头去瞧,轻轻一晃,平安锁吊着的小铃铛便叮铃铃地脆响。他很是喜欢,发出欣喜的笑,又忍不住摇了摇手,抬头对林煦炎道了句喜欢。 一只白生生的手带着艳红的红绳,上头平安锁的小铃铛响啊响,身前的人笑啊笑。 林煦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拉住了欢快的手,轻轻捏了捏夏清的指腹:“刚才在看什么呢。” 就着牵手的姿势,夏清引着林煦炎站到刚刚他站的位置,用另一只手朝树上指了指:“有小鸟。” 林煦炎顺着夏清只指的方向看去,他家院子里种了十来年的柿子树上有个鸟窝。 他还以为小傻子是嘴馋了,想吃还只是刚刚打了点黄色的柿子。 “想看吗。”感受着牵住他的手紧了紧,就知道是想的。 不等夏清回答,直接将人扛坐在右肩上。 夏清一声惊呼,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紧紧攥着林煦炎给他抓的手:“哥哥。”语气里有些害怕。 夏清醒了后,听见林皓月冲林煦炎撒娇讨要好处时喊的哥哥,也开始叫林煦炎哥哥。 同样是喊哥哥,林煦炎就觉得听夏清叫的就要顺耳,软软的,像袒露肚皮给人摸的小奶狗,哪里是林皓月那小嘴叨叨叨,哥哥哥哥哥喊的不停的皮猴子能比的。 林煦炎一只手抓着夏清的手,另一只手抱住夏清的小腿,护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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