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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则倒吸一口冷气。 目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被伤成这样，没有人能心情平静。 这身躯体，就如他亲手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他花了十几年，没日没夜，费尽心思，滋养灵脉，重塑灵根，才终于恢复这身的天赋，把这孩子从过分瘦弱，养成今天的健硕匀称，每根筋骨的形状、血肉肌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然而却在他不知道、没看见的时候，被人伤成了这样。 顾云则眼里烧着火，咬牙问：“痛不痛？” 这是废话，这么离谱的伤怎么可能不痛，他也是脑抽了问出这种问题。 可是，李长渊默声道：“不痛。” “……” 顾云则盯着他，因愤怒而身形颤抖。儿子的自愈力很强，觉醒血脉后，自愈力能稳稳高出一个境界，把他伤到这个地步还难以自愈的敌人肯定很离谱。 “怎么可能不痛？” 顾云则只觉心绞痛，忍不住伸手抚慰那条狰狞的伤，控制不住想法乱涌。 “……你在里面都到哪一层了？” 李长渊道：“六层。” 六层！ 大劫境常态模式一共九层，一层比一层凶险，要跟所在层的所有人为敌，争夺屈指可数的登层机会，他才进去几天啊？ 这就到了第六层？ 命都不要了吗！ 原书多少天才耗了十几年才勉强登到一层啊？ 即使是原书的你，登到第六层也需要几年时间吧。你在里面到底干了什么？ 顾云则没能感觉到喜悦，而是心疼，心脏剧烈地绞痛，低声道：“你…别太快啊，大劫境不能硬来的，这会对你造成很大负担。” 他伸手要治愈那伤，然而对方后退了。 李长渊收好衣服，还是一脸平淡道：“我只想快一点出来见到师尊。” 顾云则说不出话，十指抓着袖袍，想劝李长渊珍重自己，可李长渊…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他能以什么资格训诫对方？ “师尊不问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李长渊转移了话题。 顾云则一顿，他当然知道，读了原书那么多遍，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设定呢。突破第六层的关卡奖励有一个是暂时脱离大劫境的机会，而时限只有不到三个时辰，时间一到，人还是要被转移回去。 不过，他也不想藏掖这些了，直说：“我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很了解大劫境，也知道伤你的人是谁，渊儿，那家伙的弱点是后背的第六节 脊椎骨，就往那捅几剑，他必死无疑！其他还有谁伤了你？都告诉我，他们的弱点我都知道。” “……” 李长渊定定地看着他，竟也不挑明这其中的异常，只是像个受教的徒弟一样，点头记下了他所说的每个字。 “嗯，师尊说的话，我都会记住。” 顾云则输出了一阵，反被李长渊的平淡反应恼到了些，盯着那双黑眸，有一件事情他在意很久了！ “提出断绝师徒关系的是你，现在还叫着我师尊？” 我都不以“为师”自称了！ 李长渊顿了顿，好像才发觉不对，思考了下道：“我好像只能这么叫你。” 顾云则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当年我反而是不习惯的那一个，居然让心心念念的主角叫我师尊，总觉得哪里颠倒了。 “也罢。不过，关于大劫境，我其他不行，知道的还算多，你想问什么可以尽管问我。” 之前顾云则不说，是因为不能在历练前搞情报差压制。你无底线地帮儿子，只会让儿子错失真正的历练机会，然而现在，他压不住愤火，只想亲自跑进去给儿子报仇，把那帮家伙摁着揍哭。 而李长渊听到他这么说，蓦地沉默了，好像也知道他的顾虑。 见他又是这样沉默不语，顾云则难免着急，压在心底的话也涌了上来。 “你总是这样有事不说，大劫难里遭遇了什么不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心动的你也不说，当时憋成那样了，你也不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长渊摇了摇头，低着视线道：“没有怎么解决，我会瞒你一辈子。” 顾云则有被气到，冷着脸道：“一辈子，你怎么瞒？” “师尊说不喜欢男人，而我是男人，还是一条龙，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不想被师尊不喜欢，即使瞒一辈子又有什么所谓。” “不喜欢……你也可以说，我终究不会因此讨厌你、远离你的。” 顾云则眸光忽暗，心想如果会讨厌李长渊的话，当时看到未来镜的第一幕时，他就肯定甩手跑了，哪个直男受得了被男人上？就算再怎么心大肯定是会膈应的，但他还是留了下来，想办法解决，再怎么不对劲，都给对方找借口。 可终究未来还是来不及改变了，且早在七八年前就恋上了的话，我现在开始想办法也来不及了啊。 而李长渊垂眸道：“我害怕师尊会因此讨厌我，就跟我会讨厌那些觊觎师尊的人一样。” 顾云则一愣，看了眼膝枕中的红眸少年，不禁问：“那些人…有那么多吗？” 李长渊：“多。” 言简意赅一个字。 仿佛概括了所有。 顾云则瞳孔一颤，倒吸一口冷气，良久才道：“那我还真的瞎了眼，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然而李长渊摇了摇头，蓦然承认道：“或许我不揭露他们，本质是因为我不想揭露自己，在这个意义上，我还是卑劣的，为了自己，欺瞒了师尊。所以师尊不用因为心魔说的话烦恼，这本质是我的自私，是他擅自跟你发脾气了，我很抱歉。” “渊儿……” 顾云则愣了愣，内心被狠狠触动。 他儿子总是这样，直面自己的心，承认自己的不堪，跟他不一样，他只会逃避，鸵鸟一样，不肯直面自我。 顾云则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在所有傲天之中选择了李长渊呢。 读者喜欢主角是为什么，原因很多吧，但有部分是因为主角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品质，能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进而寄托、憧憬、仰慕吧。像他这种人就完全没有主角模板了，蠢到家了，还逃避现实，自我pua，没有人会喜欢他这样的主角。 而他选择李长渊除了处境相似，深深代入外，是否也是因为，李长渊是一个直面自己的人，有他所没有的性质呢？ 他仰慕这个主角，所以选择了李长渊，成为了那本书唯一的读者。 李长渊是他多年的心灵寄托，补全了他的性格缺憾。 “……” 想到这里，顾云则内心激荡，良久沉默，张唇不语。 李长渊静静地看着顾云则，仿佛只是为了看这个人而来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他不知道顾云则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但能直觉到，这个人看向了他，这个人很在意他。 他或许……不是无望的。 片刻后，顾云则打破了沉默，忽然道：“你为什么选择去大劫境，可以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吗，不单是什么笼统的男人成长吧。” 大劫境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概念，李长渊不可能无缘无故产生去大劫境的想法。 顾云则之前不问，是因为默认了剧情线必然会引李长渊过去，可是龙崽子提醒了他，让他发现他忽略了太多事情的动机跟原书已经不一样了。 李长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既然对方察觉到了，他也无法隐瞒了。 “是为了师尊的化神劫，大劫境先天上古资源丰富，一定有能帮师尊好好渡劫的东西。” 顾云则眸子一震，声线带着颤音道。 “……你果然是这样，是不是也想着万一死在里面，因为已经跟我断绝师徒关系了，所以我就不会伤心？” 李长渊居然垂眸沉默，是默认的意思。 空气陡然间凝固了。 顾云则盯着他的脸，骂也骂不出来，只能软声道。 “哎，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要不是这崽子跳出来倾述，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到死都不肯说？” “可是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你那么聪明。” 这些天以来，今天好像是他们前所未有的一次推心置腹，几乎都展露了彼此的真实。 而这个话题让李长渊面色一沉，终于肯开口，阴沉道：“这十几年里，无数人跟说我你一身顽疾不得好死，我痛恨他们，而他们说的又极有可能成为事实，我不可能不想这件事，想着想着就成了我的噩梦。玄天大会也是，他们都希望你快死，然而你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一心让我去参加，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 “比起让师尊爱上我，让师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大劫境汇聚上古资源，一定有帮师尊成功度过化神劫的方法。” 顾云则一愣，忽然想到以前李长渊出门回来总是不太高兴，不禁问：“玄天宗的人当面跟你说了什么吗。” 李长渊却仿佛洞见了一切，笃定道：“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就是想你死。” 说着，他忽然笑了，语气愤怒道：“师尊，那地方的人除了觊觎你，就是想你死，我若从大劫境出来，必定找他们清算，该死的一个不留。” 又一阵沉默。 顾云则不由得低头，抚着红眸少年的前发，视线落进那双单纯又混沌的眼睛里，语气有些复杂。 “原来你有这么多想法。” “……我把很多想法剥离出去了。” 李长渊看着被自己剥离出去的半身，眸色愈加幽暗。 听完所有，顾云则内心一叹，心想不管怎么样，他还真是喜欢这个男人，从读书的时候，到穿进来，到现在，即使知道了这个男人未来可能对自己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但他还是不愿离开这个男人。因为他是他的依靠，他最在意的主角，在他心中，没有主角比他更好了，而且…… ——这世上没有人比李长渊对他更好。 他两相依相靠十几年，还用吵什么架呢，有什么是不能对话解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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