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半截被抹平了刃口、对成四折的竹叶镖。 镖身如竹叶般平薄,对折起来,增加了些许厚度,只因司慎言曾经对它格外在乎,满月当初隔着司慎言的衣裳草草一摸,加之对司慎言身份朦胧不清晰的猜度和期盼,才会认为那是单片机。 结果不是。 要说这东西也确实和满月有渊源,但纪满月想破大天,也想不通司慎言为何把它当个宝贝带在身上…… 满月难以置信地看向司慎言。 “两刻钟之后,角门等你。”司慎言没答,把东西放回锦囊重新戴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完了,真生气了。纪满月垂头丧气。 他衬着灯火洗漱外加收拾必备物品,脑子却一直都在那片竹叶镖上。 那片暗器,是曾经打在他身上的,现在锁骨下方还留着伤疤。 但这伤跟司慎言并没太大关系,那时他穿过来不久,遭人围攻内伤犯了,被对方一镖钉在身上。 如果非要说和司慎言的牵扯,便是那人及时赶到,帮他解围退敌后,将他带到镇上亲自木着一张冰坨子脸给他医伤上药。 当时,满月受着血月人设的影响,让他觉得哪怕死了都值了——因为那次是司慎言第一次给予他不假手于人的照顾。 竹叶镖是司慎言亲手从他身上摘下去的,为什么……不仅当初没扔,还天天揣在怀里? 纪满月脑子要冒烟了。 Emmmmm…… 司慎言……怕是个变态吧? 不不不。 满月甩甩头,觉得自己失心疯了。变态是不至于的。但这种行为,让满月察觉出一丝微妙的、近乎专执、克制、且不欲人知的占有欲。 如今司慎言再无避忌的袒露,让满月心底漾起一股奇怪的波澜。 但他并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一点小火苗,在心里爆开了。 外面还在下雨,天边隐约泛起青白色,满月收敛心思,悄无声息的自角门出去,走不出两步,就见司慎言在道边等他。 那人见他来了,扬手抛来马鞭,偏腿上马,竟然一句话不说,一夹马肚子,独自先行了。 嘿!冷暴力么这不是。 纪满月在马蹄子扬起的水花里,冲那人龇了龇牙。 司慎言好久没对纪满月如此淡漠了,今儿他确实是生气了。 其实他知道,满月对他有情意。 那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他刚才等人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就在满月从院里出来的前一刻,司阁主终于想通了症结所在—— 是你自己不跟人家说实话,你赖谁? 是你让人家猜来猜去,跟你隔着一层窗户纸瞎摸索,你赖谁! 是你先被那句“隔墙有耳”吓得不行,后又顾虑他内伤复发…… 情有可原,但!你赖谁?! 所以说到底,司慎言更多是跟自己较劲。 司慎言想:谨慎过分就是怂啊。 孟飘忱那句“但行无愧,莫问前路”说来容易,真能做到太难了。 司慎言想到这,正好见满月从院里出来,想起那人刚才突然贴过来蹭他——分明是在哄他嘛。 心里莫名的甜蜜了一下,气瞬间都散没了。 但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面对刚才自己的不解风情,索性打马先行,让冷雨洗洗脸,清醒一下。 于是,二人就这般驴唇不对马嘴的各怀心思,一路无言——都不长嘴。 从繁花府到神剑峰,跨了帝魁道与伏羲道的边界,但穿小路快马加鞭,一日就能到神剑峰山脚的镇子。 当年神剑峰暴/乱,名声鼎盛的江湖大派在数日间土崩瓦解,山脚的镇子也受了影响。 山脚镇曾经算不上繁华,但热闹温馨。因为守着江湖剑派,兵刃铺子很多,就连孩童都能似模似样的比划几招。 而如今,很多铺子改了营生,甚至废弃了。主人家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整个镇,客栈只剩一家,别无选择。 满月与司慎言门前下马。 天色黑了,饭点儿早就过了。小二手里其实没什么活儿,可他看见满月二人,没活儿找活儿的忙碌起来。 别说来牵马迎客,就连要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纪满月莫名其妙,问司慎言道:“尊主在这儿赊账来着?” 二人头上都带着垂纱斗笠,满月看不清司慎言的表情,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没说话。 今儿一整天也没说上五句话,满月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苦恋阁主的那时候。 哼。 他不甘心的想:你给老子等着。 小二不待见二人,总归有原因。满月不吝,牵马进院,自己动手把马匹在马棚栓好,跨步进门。 他道:“小哥,住店。” 这回总该迎上来了吧? 谁知小二还是没动换,柜台后面掌柜直言道:“没房。” 简直岂有此理了。 满月道:“掌柜的,我打眼看,你这店房有大半是空的,怎的生意上门,还有不做的道理?” 掌柜没脸没皮的斜了满月一眼。 小二终于开口了:“你这人真是的,告诉你没房就是不乐意做你生意,怎么还死皮赖脸的不走?” 满月道:“为何不愿?” 小二眼皮都不再抬:“你们这身装作江湖人的行头,就很晦气。” 装作? 为避人耳目,满月的贯月剑用布包起来了,剑柄埋在包袱扣里,乍看像个包袱担子。 司慎言更是除了扎着剑袖,身上连个铁片儿都看不见。 可能因此,他二人让店家错觉成什么前来神剑峰废墟游览的闲散公子了。 这事儿,说来让人哭笑不得。 是司慎言前几日派人来探路才知道的:神剑峰自从变故之后,成了荒墟一片,荒废了好些年之后,近年突然有越来越多的江湖混子、世家纨绔,本着朝圣和寻宝的心态前来参观祭拜。 这些人大多并非是什么正经流派,没什么真本事也没人约束,行事氓流,不受人待见。 满月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小锭银子放在掌柜的面前:“出门在外,您行个方便吧。” 掌柜的看看纪满月,又掂掂银子,还是动心了:“罢了罢了,还剩一间房,你们爱住就住,不住拉到。” 纪满月迟疑:神他妈/的一间房。 司慎言开口道:“住了。” 纪满月:“……” 小二鼻孔出音儿,哼哼唧唧地带二人前去客房,嘟囔道:“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鬼,赶着去送死,拦都拦不住。” 作者有话说: Emmmmm的意思是噩梦密密麻麻,一个字母都不能多也不能少。 --- 纪满月:我错了,但我不想承认,我是渣男。 司慎言:我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我是怂包。
第60章 你再尝尝 掌柜的看在银子的份儿上, 给二人安排的客房倒不算寒酸。除了床,窗边还有一张美人榻。只是那小二自从领着二人上楼,就一副白眼上翻, 鼻孔朝天的死样子。 满月心道:属黄瓜的吧, 欠拍。 小二敷衍了事的把店里的陈设介绍一遍, 背书似的道:“有事儿您招呼。”转身就要出门。 满月上前拦住他:“哎——小哥等一下, 刚才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小二端详满月片刻,看他皮肤透白, 丝毫没有被风霜摧残的粗糙,就认准了他是个有钱人家跑出来瞎玩的纨绔,必是个冤大头, 手一伸也不说话。 纪满月看他市侩得让人想抽巴掌的嘴脸,念着要暂时低调行事暗自忍下一口气, 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拍到小二手上。 小二放嘴里咬了咬, 脸上带出点笑模样,道:“最近, 像你们这样去山上废墟看热闹的人,都有去无回了。” 满月皱眉:“死了吗?” 小二竖起跟手指摇了摇, 嘴撇得耷拉到脖子上去了:“不是, 是不知死活。” 那些前去“朝圣”游览的闲人, 大多只是些话本戏文看多了,仰慕江湖恣意,自己却没什么功夫本事的膏梁之徒。是以,他们一来没有能耐一日登顶, 二来下山也会累个半死。所以, 山脚的客栈是他们上下山必会歇脚之所。 可近些日子, 纨绔子弟只见上山,不见下山。 一个两个,还能说是偶然,事发至今,那些亲口承认要去朝圣的人,不下三十余。 全都有去无回。 老板渐而发觉事有蹊跷,曾拜托镇上的猎户进山时顺便查探。 结果人去了一波又一波,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事情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发生,莫名其妙的没个结束。 小二说完,看在钱的份儿上自以为好意的道:“看你们俩这干吧枯瘦的模样,还是别去送死了,今儿在这凑合一晚上,明儿个赶紧各找各妈去吧。” 他说完扭头走了。 纪满月突然手轻轻一抖,一根牛毛一样细的金针,正钉进小二后脖子面,他全无察觉。 满月叫住他:“劳烦小哥,一会儿送点吃的过来。” 我好帮你把针下了,纪满月想着,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又换来对方一个爱答不理的翻白。 司慎言冷眼旁观,闹不明白这人的小脾气中有多少是因为跟自己冷战一天闹出来的。 只觉得他闹起来捉弄人跟小孩儿似的,有点可爱。 “为何戏弄他?” 纪满月道:“谁让他对我爱答不理的,爷吃多了撑的,惯他这莫名其妙的毛病?” 司慎言脖子后面倏然不得劲了:这……确定不是指桑骂槐吗? 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尊主之前派弟兄来打过前站,不知道失踪的事?” 司慎言道:“这事儿确实第一次听说。” “那……到底是谁千方百计引咱们前来?” 司慎言垂下眼睛,灯火闪烁如星辉,被他敛入眸子:“也许是有人觉得是我害死了陈庭,想给他报仇。但……事情似乎还涉及朝堂……” 客栈外,有一树紫薇,这时正好开花。 满月推开窗子,窗边的枝丫迫不及待的探过来,将可爱的白色小花送到公子眼前。 纪公子成花之美,摘下淡香的娇花,掷进热茶里。他看那花朵浮于水面,出神片刻,才沉吟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能这般算计的,必不是无名小卒,他日日泡在这鸟……”想说鸟不拉屎,旋即想起司慎言和陈庭是拜过把子的交情,尴尬的把后半句话咽回去,“日日泡在这废弃之所,就不干别的吗?” 待兔必须要有人守株才行。 司慎言无声的笑了笑,赞叹纪满月一如既往的敏锐:“还记得繁花府鼠疫爆发前夜,你问我,暗中做了什么准备?” 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司慎言卖了个关子。纪满月喝着茶,听他说,不注意将淡白色的花朵也喝进嘴里,索性一起嚼嚼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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