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搭这昏官的脉搏。 脉象纷乱无比,不大像是被自己一脚踹成这样的。纪满月这个医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蒙古大夫,摸不出个所以然。 他索性封住郝景温的要穴,问厉怜道:“背得动吗?” 厉怜拍拍胸口,表示当然没问题。 满月起身,起得猛了脚下发飘,不动声色地稳住身形。 厉怜还是看出来他不大对,伸手要扶,被纪满月如无其事地躲开了:“去找莫大夫。” 莫肃然临时搭建的医篷内,净秽香的味道浓郁。满月挑帘进帐子,直接被烟撞了头,冲得咳嗽。莫阎王见他和厉怜一前一后进来,少年脸上血檩子肿得老高,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郝大人,皱了眉头。 且不提厉怜把郝景温安置在一边挺尸。 莫肃然只打眼看纪满月,就看出他肺上的炎症没好,全靠内息撑着。 其实若是内功醇厚的武林高手,兴许扛一扛也确实就好了。 但满月本身就有内伤未愈,撑得过今日,明日呢?待到内息岔气糟乱起来,大约会是排山倒海般的汹涌。 病灶与内伤,于满月而言形成了恶行循环的闭环。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服药,没事别出来蹦跶。 最好在床上歇个十天半月,先把炎症消下去。莫阎王暗自寻思,一会儿看见司慎言,得正儿八经跟他说。 可眼下,这病号毕竟自己晃悠过来了…… 医者仁心叹息一声,摸出副银针,将满月的发髻散开,给他好一通扎。 二人未将病情宣之于口,厉怜也是能看得出来事态不轻松,忍不住道:“莫大夫,我师父……” 莫肃然冷哼道:“你去将尊主请来,老夫要告状。” 纪满月头大:您老人家就别跟着裹乱了。 但他顶着满脑袋银针,不敢乱摇晃,正襟危坐地岔话题,对厉怜道:“你还是先跟莫大夫说说刚才怎么回事,郝大人很奇怪。” 厉怜看看莫肃然,又看看师父,决定公然违逆师命:“怎么回事儿您自己跟莫大夫说,我去找司大哥来。” 诶?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纪满月张嘴想骂人,话未出口,一名随侍在帐外道:“纪大人,井水打来了。” 随他进来的还有司慎言。 得! 司慎言进帐子先看见满月一头乌发,松懈下来,铺了满肩,先愣了愣,而后就见他头上、身上若隐若现的针尾晃动,心思早有预料又难以自持的一揪。 司阁主在外人面前一贯内敛,他眼里的风云星雨瞬息即逝。 旁人没看到,纪满月却看见了。不由自主的想到高烧时的那个吻,别开目光,不看他。 其实,满月心里的不自在,有一大半原因是他自己皱吧。 他每想起这事儿一次,“一开始为什么没想到拒绝”这个灵魂拷问就如九天落雷劈他一次。 三番四次将他劈得外焦里嫩。 劈多了,脑子终于给劈得认清现实了——换个人强吻你试试?纪满月你还不得当场诈尸,蹦起来抡圆了一个大耳瓜子? 不拒绝,只能是因为不想拒绝。 “我在驿馆没找到你,猜你在这,”司慎言直接无视了对方神色中的闪避,又看看躺尸的郝大人,问道,“这是怎么了?郝大人也中招了?” 莫肃然看着二人,心里纳闷:现在的小年轻也太奇怪了,从前公子追得那么苦,终于云开月明盼到尊主开窍了,他自己怎么又跟被夹了尾巴的兔子一样? 莫阎王摇头想不明白,去沾了一点井水点进嘴里。脸色即刻变了,转身到药箱里拿出不知是什么药粉掸进去,清透的一盆水即刻变得乌黑。 “这是鸩泣血。” 满月和司慎言对视一眼。 厉怜不明所以的问:“什么东西?” 莫肃然用最简短的话语解释道:“是一种西域奇毒,用毒草、毒虫乃至鸩毒喂食鸩鸟,等待它毒入肺腑,泣出血来,便是这毒。” 又是西域毒,张日尧身中之毒也来自西域。 莫肃然沉默良久,好半天舒了一口气,道:“老朽之前没往中毒这个方向想……那几名吐血的病患,可能也是中了这毒,好在下毒人想要制造百姓死于疫病的假象,毒下得不重,兴许还有救。” “但……郝大人怎么会有这种邪门东西?”满月把事发经过讲了一遍。 郝景温躺在担架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气息时缓时急,出了满头的虚汗。 莫阎王上前检查,撇嘴道:“公子这一脚……嗯……” 再重一点,只怕郝大人当场就要让你踹死了。 但他没挑明,只是又道:“从肌肉和脉象两方面来看,郝大人是不会武功的。” 这怎么可能? 满月和厉怜同时惊得睁大了眼睛。 满月头上扎满了针,表情稍有变化,面部无数细小的肌肉就隐隐抽搐跳动,跟要中风似的。 他索性自己动手,将针一股脑全拔了,道:“方才他与厉怜动手,招式老辣至极。” 厉怜非常配合,抖愣着豁了大口子的衣襟,又指指自己脸上的红檩子,示意莫肃然:这是郝大人的杰作! 莫肃然摇头道:“老朽不会看错的。”说着,他翻出一粒丸药,掰开郝景温的嘴,给他塞进去。 郝大人喉咙动了一下,药还能咽。 随后,莫大夫又是下针又是推拿,一通忙活汗都要下来了,郝大人依旧烂肉一瘫,毫无苏醒的迹象。 人救不醒,就不知道他在井里投毒的因果。 纪满月看得皱眉,向门口护卫道:“府衙当值的人呢?叫来一趟。” 自从知道郝景温的作为,满月明面上没做什么,其实早让吴不好安排人盯着他。而且木易维的东南阳天部也不是摆设,郝景温深夜孤身出现在那暗巷井旁,无人察觉本来就很不对劲。 门口守卫应声领命,刚要出门,就听帐外有个女子道:“纪公子不必着人去了,这位大人八成已经是个活死人,救不了了。” 话音落,帐帘轻挑,孟飘忱缓步入内。 姑娘衣着依旧朴实随意,碎花棉布的衣裙,乌缎面的暗花绣鞋,一头乌发半挽起来,用与衣料相同的碎花小巾扎着。 满月顿时觉得救星来了! 孟姑娘颇有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飒爽,她向纪满月与司慎言抱拳行礼,兀自走到郝景温近前,娴熟麻利的查探了一番,叹气道:“确实没救了。” 抛开事情扑朔迷离。 自从孟飘忱进屋,满月便察觉莫肃然很紧张,是一种拘谨又局促的不自在。 他正好奇,就见莫肃然躬身抱拳,对孟飘忱行了个非常恭敬的礼,端肃道:“师叔。” 纪满月与司慎言对视一眼:“……” 孟飘忱妙目扫了莫肃然一眼,居然就这么不理人了。 相处这么久,就连司慎言都没给莫肃然甩过脸子。场面一时变得尴尬起来。 果然好半天,屋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吭声。 满月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孟姑娘……” 你怎么会来的? 张晓的伤非要醉仙芝吗? 郝景温怎么回事? 都是西域毒,内里什么关联? 你快给咳血的病患看看…… 我不想看你们师叔师侄之间的小别扭。 但问题太多,他一时卡住了。 孟飘忱倒好像明白他,终于似笑非笑的把刚才那茬儿搁下了,向满月道:“我是随丰将军一起来的,将军现在正在府衙,咱们带上这位大人,一同去见他吧。”说着,她指了指郝景温。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大概隔日更~继续零点午夜场,没更的话就是当天没有。 当然我也可能继续抽风 比心~ --- 实名吐槽原创站是什么剧毒榜,上榜掉收…… 本来就够苦的了QAQ
第55章 寄生蛊虫 府衙门前, 果然有一小队将军府的亲卫戍守。 入正堂,丰年一身青衫正低头喝茶。然而这老将军经年征战,穿了文人的衣裳放在人群里依然气韵戾烈。岁月能够揉松他的眉梢眼角, 却磨不平他骨子里的一把杀伐气。 丰年见人来, 笑着放下杯子没说话, 他身旁一人先开口了:“这是纪令守和司御史吗, 今时今日,二位可称将军为侯爷了。” 纪满月一进屋便看见这人了。 他脸色很白, 好像糊了二斤抹墙腻子,而且还腻得均匀,面皮褶子里丝毫没卡粉, 这张唱戏不用上妆的大白脸上嘴唇突兀出殷艳的红。他年纪不小了,身形略有佝偻, 发鬓染有几缕霜雪色,手里抱着朵拂尘。 拂尘手柄是紫红的木材, 带着金星,毛坠子纯白如雪, 毫无杂色且片尘不染。 他是个太监,且一看就知道在御前吃得开。 这位御前人上前几步, 补充道:“二位该贺喜戎国候。” 丰年封侯了。 封号, 是根据他的军功给的。他一生没有娶妻, 老来封侯,也不知将来爵位由何人承袭,细想也是唏嘘。 丰年满不在乎的笑道:“是陛下的恩典,”他转向纪满月, “卿如啊, 这位是内侍庭提督金瑞公公, 特来替陛下传旨的,正巧赶上帝魁道的灾乱,他代天子巡视一番。” 内侍庭提督是内侍的三高职之一,一般是从中御府提拔上来的。中御府专门侍奉帝王出行仪仗,出身中御府的侍人,都是身上有功夫的,有的甚至可称大内高手。 这人不人鬼不鬼,好像诈尸死人脸的金公公,只怕功夫不简单。 丰年做了介绍,金瑞就笑着向二人点头,拂尘轻扫,担在左手臂弯。这时满月才看见,他左边宽大的衣袖里露出的指尖,呈现出木头的枯败颜色,细看覆着袖管的手臂,也纤细得不像人样。 他缺了一条手臂…… 残鄙之人是不能在御前当差的。但这位,不仅当职,且职位极高。 纪满月和司慎言上前见礼,又恭贺了丰年。 丰年笑呵呵的让二人落座。 从一进门,纪满月就觉得金瑞公公总是不经意间往他的脸上打量。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下暗自醒了个神儿。 寒暄已毕,丰年道:“这几天的事儿,老朽听说了。祁王殿下与咱们只是误会,将明、杜二位将军也请出来,咱们先看看郝大人这是怎么了。” 接着,丰年向孟飘忱道:“有劳姑娘。” 孟飘忱不知到底有何背景,或许是医术高明到哪里都吃香,丰年对她说话都比平时又多添了三分和气。 孟飘忱福了福,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银针,对众人道:“这位大人虽然还在喘气,但其实已经死了,让这副行尸走肉做虚假存活之相没意思,我现在把罪魁祸首逼出来,给诸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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