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的。” 姜喃不像往常一样,和它斗嘴,他只是盯着上面的拉花,很小声很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像的。” 小时候在福利院里,小姜喃一如既往地不爱喝水,小孩子嘴巴容易干,他长得又格外出彩,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院长看了心疼。 就在他的奶瓶里面放了一点点奶粉,不算很多,但是喝上去会有一股奶味。 他那个时候特别爱看《西游记》,最喜欢里面的孙悟空,他看啊看,最后扭头问院长:“院长麻麻,为什么妖精都有粑粑麻麻,就孙悟空没有?” 院长麻麻犹豫了会儿,说:“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石头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小姜喃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有粑粑麻麻就行。” 小孩把头扭了回去,似乎是松了口气。 院长麻麻,总觉得不对劲,绕过去才发现,小姜喃葡萄似的眼睛全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哭得很安静,发现院长麻麻在看他,忍不住抬起小手,用手背擦擦眼睛。 “连孙悟空知道他从哪里来,那为什么喃喃不知道?” 院长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姜喃平常最乐观,很少哭闹,给什么要什么,喜欢什么也不说,每天吃饭最积极,睡觉最积极,看电视也最积极。 …… 姜喃这个名字,是院长想出来。 他是弃婴,在南街捡回来的,百家姓里随便挑了一个姓氏,一开始是叫“姜南”,但是他太能叭叭了,几个月大就开始叽里呱啦,说不清楚还要硬说,会说话以后,跟院子里的梧桐树都能聊上两个小时。 仗着人家梧桐树不会说话,从今天吃了什么聊到他拉粑粑拉不出来有多难受。 那棵树沉默高大,陪着姜喃从一个抱着奶瓶的萝卜头长成了一个身形修长笑眼弯弯的少年。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只有那棵树还在。它枝繁叶茂,高大挺拔,不言不语,却给了姜喃很多很多力量。 都说叶落归根,姜喃找不到自己的生父生母,找不到自己的籍贯,他连一片树叶都比不上。 可是站在这棵梧桐树下,他仿佛又是一片叶子。 姜喃考上重点大学那天,头发花白的院长麻麻送了他一个成人礼。 一封手写信和一部最新款手机。 那封手写信拆开后,只是一句很简短很简短的话。 ——在这花枝招展的年岁里,我总盼望着他像树一样生长。 - 姜喃把咖啡端回去后,姜清野闻到那股醇香的咖啡味,合上文件,有些稀奇:“之前不是说你最讨厌咖啡吗?今天怎么这么乖?” 姜喃把咖啡放在他面前,搓了搓手,“我有个事情上想跟你说。” “说。”姜清野眉毛很轻地蹙起,觉得今天这人不是有点不对劲,而是很不对劲。 姜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这件事可能有点无理取闹……” 他沉默了会儿,终于把话说了出来:“我想离婚了。” 姜清野倏地直起身子,“他欺负你了?” “没有。”姜喃连忙说,“我就是不想再和一个……瘸子在一起了,有点累,所以我想离婚了,责任在我这里。” 姜清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姜喃说:“不知道离婚这件事会不会给公司带来麻烦……” 说到底,姜喃和傅京州的婚事不是简单的结两姓之好,而是两个公司的转型。 “不会的。”姜清野很果断道,“你要是真想通了,就离。爸妈和董事那边,我帮你解决。” 姜喃有点感动:“你真好。” 姜清野乐了,拿起钢笔,随手在少年粉毛上点了一下,“喊哥。” 姜喃又老老实实地说:“谢谢哥。” - 从公司出来后,姜喃想了想,全身武装后去逛了会超市。 他买了点青菜和猪肉,回到景河花园后,想了想,打开微信。 粥粥老婆还是他的置顶,但是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发过消息,姜喃酝酿了好久,发了一句:【粥粥,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他最开始打的称呼是“宝贝儿”,后来又删除了。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傅京州刚开完会。 他松了松领带,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 刚刚开会的时候,两个人意见不合,在会议桌上吵了起来,两人都是公司老人,脾气又倔又硬,劝劝不住,吵架的时候和农村大妈没什么区别。 等着两人吵完了,会议桌上其他人都是一脸吃了翔的表情。 手机响了一声,他面色平静地拿起一看,眼神突然温和下来。 他想了想,回复道:【五点。】 姜喃很快回消息了,一个小兔子坐在地上,乖乖说“好”的表情包。 傅京州心里一软,他本来很少会生姜喃的气,他在外面有好几个宝贝这件事在心里憋了那么久,已经不自觉散了。 这会儿只要姜喃主动搭话,他装出来的那份冷淡仿佛一个泡泡一样,一戳就散。 傅京州想了想,在他们四人发小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F:【我和姜喃和好了。】 沈星礼还在家里抠脚,秒回:【恭喜恭喜啊。】 秦逢看见了,不想回。 因为他已经连续五天,每天上班都会收到裴烬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上官丰过了五分钟才回:【看来是我给你们买的那本书起作用了。】 沈星礼:【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滚一边去。】 - 姜喃翻了一下午的菜谱,又看了两个小时的抖音教学,最后信心满满地做了顿饭。 做完饭,锅废了两个,鸡蛋炒得比沈安白炒得还像一坨屎。 771啧啧道:【沈安白可真冤啊。】 “你懂什么?”姜喃很不满意,最后拿着筷子,把糊得太黑部分扔了,扔完之后,鸡蛋还剩不到半盘。 他想了想,拿起黑椒酱在盘子旁边划了一道,然后把鸡蛋摆出很精致的样子。 “这起码是米其林五星的水平。” 姜喃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了一道炒鸡蛋,西红柿鸡蛋汤,青椒炒土豆,以及一道青椒炒肉。
第120章 我们离婚吧 傅京州回来的时候,刚好五点。 他出了电梯,闻到一股饭香味。 就在他有点奇怪今天保姆为什么这么早就做饭的时候,姜喃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盘青椒炒肉。 男人停在了原地,脸上带着很明显的惊讶。 姜喃也看见他了,脸上露出了和以前一样灿烂的笑容,“粥粥,吃饭啦。” 傅京州转动着轮椅走到餐桌边,目光在那几道菜上一一扫过,显然有点受宠若惊,“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姜喃“啊”了声,他抽了张抽纸擦了擦手,“今天是你的生日。” 傅京州愣了下。 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了。 他出生那天,妈妈大出血,从手术台上离开了他。从有记忆以来,傅京州就没有享受过母爱。 那座宅子虽然大,傅柏不经常回来,那些佣人都敬着他,何叔像个老妈子。 他在那座大宅子里总是一个人玩,各种手办,拼图,模型,他都有,但是玩了一会儿就没有新鲜感了,直到四岁那年,傅星漓出生,他才有了说话的人。 傅柏没有再娶,但是他有很多很多情人,那些情人瞒着傅柏生了孩子,最后带着孩子来老宅谈条件。 不少人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嫁入傅家,后来才发现,傅京州的地位不可动摇。 他成绩优异,温和礼貌,相貌出众,更重要的时候,傅氏集团董事里面,有好几位都是傅京州母家的人。 丽枝夫人姓温,父母早逝,有一个弟弟。 那人叫温濂,会带着傅京州去游乐场,去滑雪,去看极光,他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小孩来对待。 直到傅京州十二岁那年,他过生日那天,温濂早早下了班,开车带着傅京州去看山上露营。 路上出了车祸,一辆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横冲直撞而来。 温濂下意识把方向盘用力地转动着,所以那辆车撞在了驾驶座那边。 车身直接瘪了进去,傅京州那时候意识模糊,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温濂身上的血越来越多。 温濂向来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总是穿着衬衫和西装裤,从容板正,说话的时候也轻声细语,得体大方。 但是那天他瞪着眼睛,半边脸被撞得,瘪了进去,流了好多好多血。 所以从那天起,傅京州在自己十二岁生日那天,又失去了一个至亲。 他自己也腺体受损,双腿残疾。 如果说十二岁以前,他的生活还能称得起一句“顺遂”。 十二岁以后,所有的都变了。 外面风言风语,说他命不好,克亲,命中带寡。 往常那些尊着他怕着他的私生子们,如雨后春笋,全部都冒了出来。 来他病房的人络绎不绝,拎着花篮和补品,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里全部都是嘲讽。 傅氏集团的掌权人,相当于集团的脸面,要聪明优秀,要完美大方。 不该是一个吃喝拉撒都不方便的瘸子。 就算那些董事表面上没说什么,暗自和其他私生子联系的人多得是。 “生日”这两个字,对于傅京州来说,与噩梦没有什么区别。 以前那些人都不敢给他庆生,此时他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弯起唇角:“那就谢谢我们喃喃了。” “应该的,应该的。”姜喃眼睛弯弯的,粉毛很蓬松。 傅京州下意识动了动手指,说:“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吗?” “可以啊。” 姜喃乖乖地低下头,男人伸手在他那头粉毛上摸了摸,修长霜白的手指顺着少年的发缝插进去,很轻很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姜喃以后不要再给他庆生了。 免得自己身上不好的运气,牵连到他的身上。 虽然放开姜喃会是更好的保护,但是他压根不会去思考那种可能性。 童年养的那只小白猫,他可以因为它朝着别人乞首摇尾而放手,但是姜喃不会。 他胜过千千万万。 “我没买蛋糕,你又不怎么喜欢吃甜食,所以我做了长寿面,我去给你端过来。”姜喃说完,又步履匆匆地去了厨房。 他踩着绿青蛙的拖鞋,端出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粥粥,生日快乐呀。” 傅京州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一直都是一个过于内敛的性格,没法把“我爱你”这种话挂在嘴边。可眼下,那句“谢谢”也被他憋在喉咙里,好半天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不太想承认,自己竟然会因为一碗长寿面,想要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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