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蒋时已经吃了好几次亏,回答得非常斩钉截铁,“是吗?” 兰蔺勾唇,笑了笑:“是的。” 他的指尖抬起,像是一个惯性动作,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蒋时的目光注视之中,最终还是晃回了远处。兰蔺真心的夸奖道:“真棒。” 不知为什么,蒋时总是感觉,要是刚才兰蔺继续了,应该是想要摸摸自己的脑袋的。 就像……嘉奖一只小狗那样。 真棒呢。 做得好,继续保持。 …… 兰蔺给蒋时的私房补习持续了好几天。 他似乎比蒋时想象得要固执很多—— 蒋时不仅仅是政治一门考得差。 三门主课,三门副科,差得一视同仁。红叉与圈圈齐飞,分数共零蛋一色。 兰蔺不算勤奋,比不上那些天天在早读课上喊着口号的优等生,每天闲闲散散的做完自己的题,随意在小本子上记上两笔,好像这样就可以考上自己想要的大学一样。 其他的所有事件,就全部分给了蒋时。 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们仍然是不太说话的前后桌。 蒋时依然锲而不舍地上课睡觉,兰蔺负责坐直,帮他半遮半掩地打着掩护。 有时候睡够了,蒋时才会醒。 兰蔺还是那么端端正正地坐着,肩颈线条干净又利落,漂亮得像是跳过舞,优雅又笔直。 蒋时压低声音道:“几点了。” 兰蔺可能没听见,专注地垂着眸,看着自己勾勾画画的一道题。 蒋时伸出手,酝酿了一下,才很轻的戳了戳他的背:“喂。几点了。” 兰蔺头也不回:“还有二十分钟下课。” 蒋时收回了手,换了个姿势,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好久。” 他刚说完,兰蔺就转过头,那双清澈明亮的紫色眼睛里倒映出蒋时刚睡醒的模样。 头发是微翘起来的,脸颊上印出一道很浅的压痕,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兰蔺也迟疑了两秒,才把目光从他这副尊容上收了回来,随即塞过来一张英语卷子,声音很淡,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二十分钟,正好做完形填空和语法改错。” 蒋时:“……哦。” 他闷闷不乐的接过卷子,看见了被标记起来的题目旁,被兰蔺标记上了几个字。 “大约12分钟答完。” “这道8分钟。” 太贴心了。 贴心得让人心痛。 蒋时垂着眸,仍然坐没坐相,笔尖在题目上圈圈划划的。 直到他快做完一整组题目,才惊觉一件事—— 他什么时候,这么听兰蔺的话了? 兰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什么事! 蒋时看着最后两个没做完的题目,本来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干,把卷子甩回去,就说自己不会,可能还能尽快达成“让兰蔺主动退缩”的目的。 但是,他的目光在触及到兰蔺莹润白皙的侧脸时,又及时把这个想法扔掉了。 ……算了。 他拧着眉,快速地把最后两道题做完,还没继续往下面做,下课铃声就打响了。 兰蔺按时地转过头,神色淡淡的,目光扫过蒋时手中的卷子:“做完了吗?” 蒋时:“……没有。” “太慢了。”兰蔺说,“你这样会做不完卷子的。” 蒋时感觉自己百口莫辩,又不好说自己刚刚是因为想到底要不要做的问题而耽误了时间:“哦。” 兰蔺从他手里拿过卷子,手背擦碰过他的手指,触感轻而柔软,像棉花一样。 也许是外面的蝉鸣太过聒噪,蒋时心里翻上点郁气,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刚刚被擦碰过的指尖蜷了蜷。 有点儿闷。 希望……是错觉。 兰蔺这几天给蒋时恶补的填空技巧看上去很有成效。 这一次,蒋时的试卷从原本的揉碎桃花红满地到了现在的万紫千红一片春,对了……整整八个。 兰蔺勾着唇:“很棒。” 系统006看着他,痛心疾首道:“你真的,我哭死——八个,那可是八个啊!!整整五分之二的正确率!” 就连蒋时也不相信,微微拧着眉,目光错落开来,不敢和兰蔺对视:“你在笑我吗?” “没有啊。”兰蔺的语气很轻快,眉梢都带着和缓的暖意,“不笑你,已经很厉害了。不用去勉强自己,这个速度提升也很好。” 他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像是他们这样补习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这件事情成为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 兰蔺……好像真的没有任何要终止的意思。 这和蒋时最开始的想法相悖了。 他觉得事情在自己的不知不觉之中,开始慢慢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比如,这种能够蚕食人意志力的可怕习惯。 蒋时想,必须找个时间断掉了。 课间的教室里吵吵嚷嚷,细细杂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遭的环境嘈杂,可是兰蔺的声音落在他耳侧,却显得那么清晰:“……这道题,keep one's in shape,也有保持身材的意思。所以有时候,我们不能按照表面的意义去解决问题,就像两块拼图,看上去是很合适的——但是,总有更好的方法,能够毫发无伤的解决它。” 蒋时抬眼,恰好跌进那双清澈见底的温和紫眸中。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像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里面的情绪温和沉静,就像一汪清泉,清冽得让人觉得干渴不止,想要一泓一泓地饮尽。 他倏地扭过头,察觉到自己心态的不正常,直起身子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兰蔺,你不用帮我补习了。” 蒋时的声音低哑,沙沙的,带着青年特有的磁性:“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不需要。当时我答应你,只是想玩玩而已。可是,我现在不想玩了,我这几天的‘进步’其实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 他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很过分。 这样一来,兰蔺就会知道,自己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那他那么多讲解、那么多努力,还有精心挑选的那么多题目,其实都是兰蔺自娱自乐的吗? 蒋时抿着唇,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兰蔺的眉眼上,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不知为什么,在之前,这对他来说很容易说出的话却像是带着刺,从心脏到肺部,再顺着气管一路划拉上来,走过的地方带着隐痛。 像是沾着水珠的花瓣,碰一碰,上面含而不露的血珠子就会扑簌簌的落到身体里,翻出内里鲜红的软肉。 蒋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自己这样说了,就有点辜负兰蔺了。 他的目光很缓慢的移开,摇落,最终还是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落在兰蔺脸上。 对方的神色依旧很平淡,平淡到蒋时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可是,很明显,兰蔺是听到了的。 他笔尖顿在最后一个字母的后面,墨水无声无息的流淌着,积成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兰蔺微微歪着头:“真的吗?” 蒋时不知道他在征询自己刚刚说的哪句话的真实性,下意识点头:“嗯。” “骗人。”兰蔺垂着眼睫,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做的明明不是一厢情愿的东西的。至少,你也想这样。” 他没等对方回答,抬起眼睛,安静的直视着蒋时的眼睛:“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你的手脚吗?你可以和我说说的。” 兰蔺的指尖动了动,终于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只是浅尝辄止的触碰着蒋时的衣襟。 他的手勾住了蒋时的指尖,轻轻的摇了摇,动作像是在逗自己养的一只爱生闷气的小狗:“说说?” 蒋时说不出来,眼眸轻抬,正好能看见这人轻轻晃动的指尖,在阳光底下白得晃眼。 他扭过头,耳尖微微的透着红,赌气似的说:“不说。” “哦——”兰蔺勾着他指尖,眉梢轻挑,露出一点罕见的捉弄意味,“不信呢。” 蒋时:“……哎。” 他没办法了。 他倒不觉得这个补习对自己会造成什么影响—— 蒋时只是觉得,偶尔有些难为情。 兰蔺实在太奇怪了,和那些人一点儿也不一样的。 他好像和这里的人们划分出了一道天然的界限。兰蔺似乎不在意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学习,会不会被人瞧不起之类的问题。 更没有……品学兼优的好生对坏生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摈弃。 太……特别了。 导致那就像是一个魔咒,牢牢地将蒋时困在里面,许久都无法自拔。 他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及时止住,让兰蔺不要再来烦自己的。 但是…… 兰蔺见蒋时好久都不说话,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指尖:“生气了?” 他眼眸微微抬着,一束光线恰好从窗外落入,映照得那片紫色温柔又波涛起伏,像是一片薰衣草色的海洋。 少年瞳眸柔软,浅层的发丝被照得满上一层淡淡金色,就连光线也格外偏爱他,在眉眼上投下一片不规则的阴影,随着他微微歪着头的动作而跳跃着。 蒋时回过神来,声音还是闷闷的:“没生气。” 他瞥过兰蔺的眼睛,发现他还是一脸探究的样子,有点害怕对方看出自己伪装得并不精明的破绽,又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没什么好生气的。” 兰蔺眨眼:“那还跟我一起学习吗?” 蒋时挑眉:“你就这么想找我和你一起吗?是想找个对照组,给自己更多信心吗?” “没有。”兰蔺不躲不闪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眸弯起,“只是觉得,能够和你一起的话,挺开心的。” 蒋时愣了一下,错开目光,有些慌张地落在了别处。 左胸膛之中含着的器官似乎有些躁动不安,轻轻地、砰砰的,鼓噪起来。 和……兰蔺在一起学习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相反,这几天两人距离的拉近,竟然让蒋时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点儿双脚落在实地上的感觉。 有点儿踏实。 有点儿心安。 蒋时抿着唇,像是很纠结的样子。 过了许久,他才如同决定了自己的答案一样,回答道:“算了。我……” 蒋时这句话没顺利地说出口。 这是一节大课间,高三的同学享受了特权,不用和下面高一高二那些人一起,冒着烈日炎炎去做操。 于是,高三有些班级就会借由这个时间,整顿一下班级事务。 ……比如说,在蒋时开口后,就有人倏地跑了过来,开口打断蒋时的话:“兰蔺,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话跟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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