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安有些失望“这不就是你之前待着的地方吗我刚刚都看过了, 空荡荡的, 哪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请陛下不要心急。”夏归晔微微一笑, 从腰间解下配枪, “校场固然是乏善可陈,此物却也还值得一提。” “这是什么”段明安从摄政王手中接过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好奇地问。 段明安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摸着冰凉凉、沉甸甸的, 像是铁器。若说是兵器,又不尽然,至少它看上去各处都钝钝的, 怎么都不像是可以用来伤人的样子。 “是火器的一种, 臣暂且称之为枪。”夏归晔回答道。 “唔,所以有什么用呢”段明安微微皱眉, “火器莫非是类似爆竹那样的” 小皇帝脸上很明显透出一股不以为意的气息。 “关于它究竟有何用, 陛下一看就知。”夏归晔说着,从段明安手中拿过那支枪, “臣这就演示给陛下看。” 他右手握枪,左手上膛, 接着,对着距离自己足有两射之地不止的、校场另一边的靶子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只见那论距离弓箭无论如何都射不到的靶子上,赫然多了一个弹孔。 段明安没有那么好的眼力, 能够隔着三百来步的距离看清楚远处靶子上的小孔。然而那小孔上现在还冒着白烟呢,段明安再是眼力不够,那飘飘荡荡的烟却是看得见的。 “这是”段明安悚然一惊。 他看了看那还在冒着白烟的靶子,又看了看夏归晔手中怪模怪样的那个叫做“枪”的东西。有一瞬间头脑完全空白,过于剧烈的震惊让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而在震惊过后,段明安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名为“枪”的怪东西,不仅射程比弓箭远,甚至似乎还不怎么需要用力气 “这,这个枪,用起来可费力”他磕磕巴巴地问。 “回陛下的话,虽然也需要花费些力气,但比拉弓开箭容易许多。”夏归晔知道段明安想确认什么,回答得很爽快,“以陛下之力,用起来绰绰有余呢” 所以,这是一个连自己都能远在两射之外、轻而易举地打伤远处之人的神兵利器 尚且来不及对这种神器感到忌惮恐惧,段明安就被夏归晔的话吸引了。 “这可是真的”他又惊又喜,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我也能我也能做到在这么远的地方击中那个靶子” “自然是可以的。”夏归晔微微颔首,很快话锋一转,“陛下想要学一学怎么用枪吗” 当然想学啊 段明安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亮晶晶的、眼底的渴望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的眼睛,已经足以说明他有多么期待了。 纯然的喜悦从来都是很能打动人心的,夏归晔也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夏归晔站到段明安身后,将枪放到段明安右手上,很有耐心地一一给他调整好持枪的姿势“陛下看仔细了。” “好、好的”段明安有些紧张,忍不住舔了舔唇瓣。 摄政王比他高大许多,这样子就像是从后面整个将他环抱住一般 不,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应该专心学习用枪才是 两人靠的很近,夏归晔当然感觉到了段明安的心跳加速。不过他只以为那是激动所致,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夏归晔手把手地教小皇帝用枪,一如昔日靳明安手把手地教他。 由于小皇帝左手包扎着不能动作,上膛的步骤就代为效劳了。其余的,哪怕只是按下扳机的动作,夏归晔都是握着小皇帝的手一块儿按下的。 他没有任何旖旎心思,胸怀坦荡,却苦了段明安。 段明安本就对摄政王有些小念头,现在又是被半抱在怀里,手也被握住,那引他动了心思的人还在耳边轻声低语着都这样了,他要是没反应才奇怪呢 哪怕告诉自己要专注,段明安仍是忍不住分心了几次。好不容易终于开出一枪,段明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若是再持续片刻他真的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了。怕是会当场出丑丢面子是小,万一被摄政王察觉了自己的心思,那可就惹了大祸了。 就在段明安渐渐冷静下来之时,夏归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他心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他听见摄政王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若陛下不嫌弃,这支枪就送与陛下了。” 送给我 摄政王要将这等三百步外皆可伤人的神兵利器,送给我 一时间,段明安心绪起伏不定。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似乎想分辨一下摄政王此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然而,摄政王的神色实在是太过无懈可击,那样从容镇定,情绪分毫不露,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自然是不会嫌弃的。”段明安抿了抿嘴唇,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荡,“摄政王真的要将它送给我” “自然。”夏归晔微微一笑,半点不舍也无地将枪递给了段明安。 直到再一次握住那个冰凉凉又沉甸甸的铁器,段明安才有了一种“我真的拥有了这等神兵”的感觉。 摄政王居然真的将枪送给他了 有了这枪,即使武艺不精,远远逊色于摄政王,他也可以凭借兵器之利,将摄政王射伤甚至射杀 摄政王不可能不知道枪的威力有多大。他完全不需要教他用枪,更不需要把枪送给他。他甚至可以按下不表,不让他知道有这等神兵利器的存在,究竟为什么 这样的举动,似乎蕴含着许多意义。 若不是信任自己,以摄政王素来的秉性,以他们二人的立场关系,摄政王,冯归晔,又怎么可能会把这般神器给他 不,应该不仅仅是信任。 任何身居高位的人,都是非常惜命、十分警惕的。别说是立场相对的敌人了,即使是处于同一个立场的“暂时同伴”,也绝不会将这般利器拱手送人。 如果情况相反,拥有这种“三百步外杀一人”的神器的人是他。就算他对摄政王对冯归晔有着那样的心思,他也不会把枪送给冯归晔。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纵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情,但冯归晔确实是对他抱有极深厚的情谊呢 段明安心神为之一颤,一颗心如同浸没在加了蜜的温水里一般,被泡得又软又甜。 如果说起初段明安对摄政王还是见色起意,因为摄政王好看的面容才喜欢上对方;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地对摄政王动了真心。 他心中大为感动,欢喜得几乎压不住唇角的笑意。段明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忍住了笑,勉强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沉声问道“把此等神兵送给我,你就不怕我开枪杀了你吗” 夏归晔眉梢微挑,像是对段明安的话感到意外。尽管如此,他脸上的神色仍然是冷静镇定的,即便被问到性命攸关的问题,也丝毫不显慌乱。 “陛下会吗”他反问。 不会。 段明安只是在心里想象了一下杀死摄政王,就感到一阵刺痛。 曾经他对摄政王又恨又怕,如今那满腔的恨意化为了爱恋,畏惧害怕却不减反增。 正是因为喜爱,所以才更加恐惧。 太危险了连想想都会心疼,别说是真的对摄政王下手了。届时,若是反过来,摄政王要杀他,他是否也会引颈就戮、甘愿赴死呢 “我又不傻”段明安偏过头,有些变扭地说,“如果在这里杀了你,难道还能走 得出军营吗” 他嘴上是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我喜欢你,自然不会舍得杀你。 但这样的话总觉得太肉麻了些,段明安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也是啊。”夏归晔微微一笑,很快转移了话题,“陛下有空可以到这儿来多练练枪,不用担心子弹不够,只管用着就好。” “我当然不会和你客气啦”段明安自觉和摄政王的关系亲近不少,说话的口吻也肆意了许多,“不过,这枪说实话,的确很厉害,但其实我真正要用到的时候不会多。” “陛下可以随身携带。不拘什么时候都带着枪,若是遇到歹人也能有自保之力,安全到底更有保证。”夏归晔担心段明安对枪术不上心,忍不住劝道,“这样一来,臣也能更放心些。”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反正有你在嘛”段明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摄政王会让朕受伤吗” 沉默了一会儿,夏归晔才说“总有臣鞭长莫及的时候,有备无患。” 事实上,这次小皇帝回京,他就该鞭长莫及了。 夏归晔没有把从此以后常驻榕城、不再回京的打算说出来。倒不是他后悔了、想要改变主意,只是,那到底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现在就说出来,还为时尚早。 段明安也没有再多问什么,总归摄政王是一片好意。而且,能够增加实力,段明安自己也是愿意的。 虽然相信摄政王能够保护好他,但正如摄政王所言,有备无患嘛凡事总有万一,如果他恰好就碰上了要靠自己的情况呢有把枪在,到底安心一些,他可是很惜命的 “我知道了,我会经常过来的。”段明安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没忍住得意地问,“你是不是很关心我” 夏归晔为小皇帝的孩子气感到无奈“臣当然是关心陛下的。” “不是这种”段明安有些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不是摄政王对大宁皇帝就,就是冯归晔对段明安,有没有很关心” 听到他这样问,夏归晔怔了怔。 不知怎么,他感到有些无措。 夏归晔很清楚自己应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应该用最诚恳、最真挚的口吻,承认他作为冯归晔而非摄政王、对段明安而非大宁皇帝同样也是十分关心的。 他知道段明安为什么这么问,也明白怎样的回答才是段明安想要的。 类似的对话他经历过不知凡几,每一次他都很顺利地凭借口舌让对方满意,同时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这一次 他的表现似乎有些失常。 “当然也是关心的。” 犹豫了许久,夏归晔最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略显生硬的,听起来有些敷衍、一点儿也不真诚的话。 话音刚落,夏归晔就觉得有些不好。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动听的话语来弥补一二,然而段明安却已经高兴起来。 “我也是”他的眼睛亮亮的,笑容灿烂得好似盛夏的日光,透着一股几乎要将夏归晔灼伤的热度,“我也很喜欢不,我是说,我也很关心归晔” 在那一瞬间,所有想好的话语都消失不见了。 夏归晔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笑容紧紧攫住,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段明安话中的错漏。此时此刻,无论是视线还是思绪,所有的所有,都被这个过于灿烂的笑容所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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