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归的病还没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法,最近他越来越虚弱,虽还没有出现大的问题,但他跟沈言归朝夕相处,很清楚他的身体已经被耗得亏空了。 这里的环境更适合沈言归的修养,等唐子越发来好消息后,他就立刻带着沈言归回去治疗。 沈言归像是挑食,被盯着吃饭的小孩子,没吃多少,一直在耗时间,等秦野快要吃饱时,沈言归立刻放下了筷子。 秦野没有再逼他,沉默地收拾完了碗筷。 沈言归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秦野一直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觉得奇怪,还没来得及询问,秦野便走到了他面前,发出邀请,“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外面看星星吧。” 沈言归从未专门欣赏过夜空,觉得新鲜,一时兴起地点了点头。 秦野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专门帮沈言归铺了装软垫,准备了水果。 沈言归不客气地躺了下去,双手垫在脑后,慵懒地换了个姿势。 秦野拘谨地坐在沈言归旁边,温柔的月光在身边流淌,衬得沈言归的眉眼更加漂亮,让他不敢直视。 这秦野一直没动,沈言归挑了挑眉,像是在唤狗:“过来。” 秦野迟疑了几秒,乖乖躺在了沈言归身边。 两人的距离很近,手臂贴在一起,鼻尖萦绕着彼此的气息。 这里远离闹市,空气清新,星光璀璨,没有半点遮挡,再加上这里海拔偏高,沈言归看着满天的繁星,被自然的美震撼到了,觉得自己很渺小,一伸手就能碰触到银河星空,而他也将变成其中的一颗。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欣赏着繁星,时间慢慢流淌,沈言归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他不喜欢袒露内心,但满天的繁星和身边的秦野都让他觉得很亲近,竖不起半点防备。 “她跟我说过,她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继续在天上守望着我,但天上的星星有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是她?” 秦野愣了愣,目光深沉地看着沈言归,话语也变得干涩,“你是说沈夫人吗?” “是她,”沈言归没有半点迟疑,自然的说道:“我的母亲。” “能跟我讲讲沈夫人的事情吗?”秦野想更多地了解沈言归,离他更近一点。 “你应该知道我是被领养的,”想到过去的事情,沈言归发现心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愤怒和怨气,“我很小时,父母便去世了,之后我像累赘被几个亲戚扔来扔去,最后被丢在了孤儿院,那个孤儿院并不好,必须要靠抢才能得到吃的,我的性格变得极端,没有人愿意领养我,直到我遇到了……” 沈言归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沈家在当地有权有势,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阵仗很大——院长亲自到门口迎接,两辆车开到了院子里。 小孩子心灵澄澈,应该不懂成年人世界的规则,但提前感受到世态炎凉的孤儿院孩子是个例外。 孤儿院的条件不好,院长从未虐待过他们,但整日死气沉沉,就像是自己被拖累了。 常年被扔来扔去的沈言归,很清楚这种表情——他又是个累赘了。 其他孤儿院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清楚这点,所以有人来领养时,孩子们拼命表现得听话懂事乖巧,这样他们就能离开这里,去一个能吃饱饭,也能穿上新衣服的地方。 但能被领养的都是被挑中的幸运儿。 沈言归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五官精致,但长时间营养不良,让他变得十分瘦弱,下巴很尖,眼睛却很大,被他直勾勾看着,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这份好皮囊,沈言归曾被选中过两次,但都被院长阻拦下了。 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如果沈言归在新家表现的不好,他会被送回来,院长也会因此受连累。 沈言归没有记恨院长,因为他对新家没有期待。 只是换个地方当累赘而已。 沈言归像个小狼,身量还没长开,就已经觉醒了野性和血性,就算没人庇护,他也能靠自己抢走吃的,若是有人敢欺负他,他一定会狠狠地扑上去,就算被踹断一根肋骨,他也绝不松口。 小沈言归屑伪装,他知道自己表现的很不好,但沈夫人还是愿意靠近他。 “我还记得那天,母亲陪我画画,陪我说话,而我却觉得她很烦,充满了敌意,但是那天晚上,母亲不顾她丈夫和院长的阻拦,决定领养我。” 秦野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他知道这三言两语背后藏着沈言归曾经的痛苦,他的声线情不自禁地变得柔和,“然后呢?” “之后我来到了沈家,母亲见我营养不良,每天专门给我做饭吃,还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去上学,认识新的朋友,而且……” 沈言归轻笑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转头看着秦野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知道很多童话故事吗,其实我能自己睡着,并不想听,但母亲一直守在我床边,对她来说,这像是童年的一种仪式,别的小孩有的,我也一定要有。” 秦野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她很爱你。” “对,我第一次感觉到这种陌生的东西,我无法坦然接受,甚至对此产生怀疑,觉得这背后是陷阱,所以我辜负了很多年,我……”沈言归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慢张开五指,像是在轻轻触碰已经变成星星的沈夫人,“我不是个好儿子。” 沈言归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刚说出口就散掉了。 他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秦野却感觉他无比脆弱,他想安慰沈言归,却发现他知之甚少,始终都是个外人,而且对此刻的沈言归来说,语言太过苍白,会显得肤浅。 秦野心疼地看着沈言归,很想牵住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但他并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他只是想在沈言归对他敞开心门时,努力留下自己的影子,让沈言归能多想起他一次。 秦野刚要克制地收回目光,突然见沈言归侧过了身,额头抵着他的手臂,蜷缩在旁边。 沈言归有些冷了,汲取着秦野身上的热度。 秦野拿着事先准备的毯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沈言归用脸蹭了下柔软的毛毯,像只慵懒的小猫,微微眯着眼说道:“我们现在算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嘛?” 秦野很享受现在的气氛,笑着说道:“算是吧。” 沈言归也笑了一声。 秦野接着问道,“那之后呢?” 沈言归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之后沈知丰便出生了。” 听到这,秦野情不自禁地为沈言归担心。 当初,沈家夫妇是因为没有孩子才收养沈言归,现在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沈言归可能会沦为家里的边缘人。 沈言归猜到了秦野在想什么,解释道:“不像你想的那样,母亲还是对我很好,甚至在沈知丰懂事之前,我是那个被偏爱的。” 秦野猜到沈夫人对沈言归很好,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下意识侧过头,下巴蹭到了沈言归柔软的发丝。 沈言归解释道:“她说在沈知丰出生之前,我得到了全部的爱,若是现在分成两半,看似公平,但我其实少了很多,而小婴儿什么都不懂,所以在沈知丰懂事之前,我是被偏爱的那个。” 沈言归顿了顿,才想起了沈夫人当初的说法,“她说这叫心理,还说在沈知丰懂事之后,我被分走的那部分爱,沈知丰可以补齐。” 沈知丰从能爬开始,就一直喜欢黏着他,学会的第一个词语是“哥哥”,而不是“爸爸妈妈”,他长大后也是喜欢软乎乎地黏着他,整日哥哥长哥哥短,就像沈夫人说的那样,分给沈知丰那份爱,沈知丰补回来了。 除了沈父的冷漠和排挤,沈言归从未感觉到自己是被领养的,是个外人。 但这一切终止于沈夫人去世之后。 沈夫人很会教育孩子,沈父却不是个好父亲,他是第一监护人,沈言归不能过多干涉,沈知丰不可避免地跟他疏离,逐渐被沈父带歪了,成了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少爷。 沈家人烂到了骨子里,公司经营的状况越来越差,成了个吞噬人的无底洞,沈言归顾念着沈夫人的旧情,接手了这个烂摊子,等他公司救活后,便立刻将其记在了沈知丰的名下。 他作为兄长,总要替沈夫人留给沈知丰一些东西。 沈夫人对他的意义和恩情无法衡量,所以沈言归上辈子处处忍让,如果不是他已经死过一次,哪怕是沈家人搞再多的幺蛾子,他也不会彻底断绝关系。 沈言归没有明说,但秦野大致猜到了,他不敢追问,怕戳到沈言归的伤心事,只是问道:“沈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夫人的形象已经刻在了沈言归心底,他没有思考,也没察觉到嘴角弯起了,“她是一个很温暖也很浪漫的人,她跟我完全不一样,心里充满了爱,可以包容所有的一切,但……没有人愿意包容她,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被囚禁在了沈家这个牢笼里。” 沈父过于冷漠自我,沈知丰当时的年纪还太小,只有沈言归理解沈夫人。 沈夫人被困在了“母亲”、“妻子”这两个身份中,找不到自我,她衣食无忧,精神却是一片荒漠,她明明是个有很多想法和愿望的人,却没有人愿意陪她实现。 沈言归最自责的就是这点。 他无法原谅自己太执拗,没有回应母亲的爱;也无法原谅他没带母亲离开沈家这个牢笼,让她做回自己;更无法原谅他没从病魔手中挽留住母亲。 沈夫人,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给他爱,也没有人愿意回应他了。 他再也没有一个能够称为家的地方。 秦野突然开口,打乱了沈言归的思绪:“所以,你愿意当初帮我妈妈,是因为沈夫人?” “没错,”沈言归好笑地看着他,“我的小野还挺聪明的,这都能想明白。” 秦野:“……” 他心情复杂地回想那时的事情。 当初他以为沈言归帮他是交易,是胁迫,自作主张地产生了恶劣的印象,还因此排斥嫌恶沈言归,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这个。 他突然觉得他很对不起沈言归,恨不得穿回那个时刻,在自己头上狠狠地锤一下。 沈言归说得嘴干,舔了舔嘴唇,接着调侃道,“我当时被误解了很伤心呢,小野你要怎么补偿我?” 秦野知道沈言归说的是假话,但他自责又愧疚,心情一片苦涩,连眼神都暗淡了。 沈言归没想到秦野这么好骗,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真信啊,我们把这放在心上,而且你当时的样子挺好玩的,明明很讨厌我,却只能忍耐妥协,脸色黑得像要打人了,也只能乖乖听我的话。” 沈言归天生反骨,他就喜欢特殊的,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秦野,一副很可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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