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他的面容却显得很疲倦,双目赤红,像是好几天没有休息。 男人的眉梢眼角间噙着怎么也化不开的愁绪,幽深的眼眸里甚至带着绝望。 细雨飘落在他的发梢和衣襟上,男人迈着步子走上台阶,一、二、三…… 他双手合十,疲倦的双目阖上,弯腰冲着佛殿的方向虔诚地行了一礼。 随后他屈膝在台阶上跪下,双手撑着地面,弯腰,再叩首。 紧接着起身,再上三级台阶,行礼,跪拜叩首…… 三步一叩首。 他沉默着,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仿佛不知疲倦,一心向着佛殿的方向靠近。 围观的游客们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或者被男人出众的外形所吸引。 但渐渐的,他们都开始为之动容。 当一个人把希望寄托于神灵的时候,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吧。 他是为了什么呢?亲人?爱人? 不管他求的是什么,都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一共九百九十九步台阶,等傅晏礼上到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几缕潮湿的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额头上已经红肿一片,显得有些狼狈。 最后一跪,傅晏礼终于来到佛殿前。 他迈步走进佛殿,高大的金身佛像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傅晏礼站在蒲团前,深深地望着面前的佛像,随后再次阖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眉心处,紧接着是唇边,心口。 他本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但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傅晏礼满目虔诚,向佛祖许了一个心愿。 他愿意把自己一半的寿命给江寻,希望他的小寻能平安健康,一生无虞。 为什么不是全部寿命,因为他也有私心,他想一直陪伴在江寻身边。 许完愿,傅晏礼睁开眼睛,屈膝跪在蒲团上,左右手置于前方,弯腰叩首。 他站起身,双手再次合十放在眉心处……屈膝跪在蒲团上,弯腰叩首。 连续三次跪拜之后,傅晏礼站起身,左右手掌心摊开前后交叠,骨节分明的食指和拇指伸出,形成一个三角形再放于眉心之上,虔诚顶礼,弯腰。 做完这些,傅晏礼再次深深地望了眼对面的金身佛像,转身离去。 他的小寻还在等着他回去。 傅晏礼先回去冲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回到医院病房,时间已经是中午。 江寻仍然躺在病床上,人已经醒了过来,他吃不了东西,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 他一眼就看到男人红肿的额头,低声询问:“你额头……怎么了?” 傅晏礼握住江寻的手,温声回答:“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你最好别骗我。” “嗯。”傅晏礼温热的唇落在江寻的手背上,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低声呢喃:“你要赶紧好起来,宝贝。” 然而,江寻的身体情况还在不断恶化。 求神拜佛似乎只是起了一个心理安慰,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两天后,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好在这一次江寻也挺过来了,他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这期间有不少人过来探望他,褚星野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哭,一看到江寻如今虚弱得不像话的模样,就哭得泣不成声。 白敛和季云添也过来了,白敛红了眼睛,季云添这个一贯笑里藏刀的变态神经病,竟也当场落下了泪。 江寻本来意识模模糊糊的,看到这一幕直接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寻寻,你怎么还没有好起来。” 季云添屈膝半蹲在床边,抬手擦去落在下颌处的泪水,柔声道:“傅晏礼没用,连你都照顾不好,你跟我走吧。” 江寻撩起眼皮瞥他一眼,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想屁吃。” 季云添轻声笑了出来,“寻寻,你要是死了,我就让傅晏礼给你陪葬。” 江寻差点儿垂死病中惊坐起。 神经病果然还是神经病。 叶婧也来过一次,江寻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听说是跟她那位非常酷的女朋友去环球旅游了。 江寻下意识就冲她喊了句:“舅妈……” 叶婧一听,顿时就乐了,可看到江寻如今的模样,那笑容逐渐敛了去。 她看向江寻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可惜,“傻孩子,你这是病糊涂了吧。” 江寻扯起嘴角笑了下,“确实是。” 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叶婧并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往傅晏礼身上看了两眼,最终在心里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傅晏礼,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光是往他身上看一眼,就会让人生出一种悲伤和落寞之感。 叶婧不敢想象,如果江寻真的离开了,傅晏礼该有多么绝望。 他可能会被困在原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永远在思念和悲伤中度过。 — 病房的空气里都蔓延着绝望的气息,江寻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就要永远离开这里,回到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邓舒坐在病床边,温婉却憔悴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握着江寻的手,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小寻,等你身体好了,妈妈就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食物,麻辣烫,螺蛳粉……” 江寻侧头看向她,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此时再次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他笑着,眼里却含着泪光,“妈,我要是离开了……您可以难过,但别难过太久了。” 几年时间的相处,他早就对便宜爹妈产生了感情,尤其是邓舒这个妈妈。 他费劲地抬起手来,指腹擦去中年女人眼角处的泪花,“还有,别总是为我哭,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邓舒再次泣不成声,她用脸颊轻轻蹭着小儿子冰凉的手,哽咽的语气里带着卑微的乞求:“小寻,我的好孩子,你答应妈妈别离开好不好?” “留下来好不好,妈妈不能……不能没有你。” “对不起,我可能没法答应您了。”一滴温热的泪水从江寻眼角溢出,他看向另一边的江怀瑾,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哥,谢谢你给我捐献骨髓治病……你和林简以后都要好好的,不能欺负他。” “你是我弟弟,谢什么。”江怀瑾此时也绷不住了,他伸手轻抚着江寻的头发,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着一边笑骂:“小兔崽子,以前怎么没见你跟我这么客气。” 说着说着,他就再也笑不出来,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一样,他仰头闭眼深呼吸几下,也没能让情绪缓和下来。 “臭小子,你要是走了,让哥哥该怎么办……让爸妈怎么办?” “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 说完,江怀瑾再也忍不住,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弯腰颤抖着手捂住嘴,失声痛哭。 江寻轻叹一口气,这回将目光转移到了江世渊的身上。 他像是临终前最后的遗言,一个一个地嘱咐,“爸,你要照顾好妈妈,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江世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是安慰泣不成声的妻子,可现在他也一样泣不成声。 “爸答应……答应你。” 江寻笑了笑,最后看向一直守在床边的傅晏礼,男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握着江寻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却不敢用力,只能低着头一遍遍从脸颊去蹭着江寻的手,一遍遍地亲吻着他的手背,滚烫的泪水砸在上面,一滴接着一滴,诉说着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江寻张了张嘴,喊了声:“老婆。” “我知道你这阵子经常背着我抽烟……以后别抽了,好不好?” 傅晏礼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只点头。 “我走了以后你可以想我,但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折磨自己,好不好?” 傅晏礼浑身开始颤抖,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好半晌才颤声应了句:“好……” “以后不许喜欢上别人……算了,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跟他在一起吧。”江寻轻叹一声,又牵起了唇角,“虽然我会不高兴,但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不会的。”傅晏礼像是承受着某种刻骨铭心的折磨,喉咙里溢出困兽般痛苦的低吟,“宝贝……我不会跟别人在一起的。” 江寻:“嗯,我知道,你再亲亲我。” 傅晏礼低头,小心翼翼地在江寻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泪水滚落,沾湿他的眼睫。 江寻眨了眨眼,声音细弱蚊蚋:“好了,没什么要说的了,我走了……” 话音将落未落,他沉重的眼皮便缓缓阖上,再无声息。 心电监护仪屏幕里微弱起伏的线条化为直线,滴声变得急促,紧接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脚步匆忙奔进病房里,开始进行急救。
第175章 重获新生 病房里一团乱,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对已经失去心跳脉搏的病人进行抢救,企图从死神的手里挽回一条年轻的生病。 “肾上腺素一毫克!” “准备除颤!” …… 然而,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心电监护仪里的线条仍然是毫无起伏的直线。 终究还是没有抢救回来。 “北京时间20XX年三月十五日,十一点五十八分,病人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很遗憾,我们没有把病人抢救回来,请节哀。” 医生护士们都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江家三人和傅晏礼,以及躺在病床上失去呼吸心跳的江寻。 邓舒跪倒在病床前,抱着小儿子失去体温的身体,悲恸欲绝。 “小寻,我的孩子……你别不要妈妈,回来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江世渊和江怀瑾同样泣不成声。 林简听到消息从外面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捂着嘴,失声痛哭。 没多久,邓舒就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而晕倒。 病房里又是一团乱,江世渊连忙喊了医生过来。 傅晏礼沉默地站在病床边,周围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眼前的世界也从彩色褪成了黑白。 他神色几乎是麻木的,怔怔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江寻像是睡着了,安静又乖巧。 傅晏礼缓慢地摇了摇头,豆大的泪水无声地从眼眶流淌下来,在半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他迟疑地上前一步,在江寻身边蹲下,僵硬地伸出掌心握住了江寻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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