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整整两分钟,许子昭的目光一瞬都没有离开那道骇人的抓伤。 只因从未接触过大型创伤缝合的他,必须抓紧这两分钟的时间,去冷静且快速地思考。 ——要怎么处理伤口,才不至于让陆司泽一命呜呼? 想好处理步骤,许子昭半秒也没再耽搁,洗手消毒,用干净纱布压住陆司泽还在渗血的胸口。 没有大出血。 陆司泽的S级愈合能力总得发挥一点作用,不然以他这种要命的特殊体质,够呛能活到现在。 赤焰两人不明白许子昭为什么要用纱布按住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还一脸的凝重。 他们再三观察,那里分明干干净净,什么伤口都没有。 难道还能变出朵花儿来? 直至几分钟时间过去。 在许子昭高强度运转精神力的凝视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抹浅淡的红色很突兀地从白色纱布上浮现,显目得犹如绽放在雪地里的梅花。 赤焰和医生瞪大眼珠子。 他们都看见了,不是渗出血迹后一点点朝外扩散,是一瞬间的出现! 这说明出血的现象一直存在,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隐藏了起来。 如今许子昭伸出手,大刀阔斧地将盖上去的幕布狠狠撕开一角。 终是叫不知情的两人,隐隐窥见一丝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千疮百孔。 许子昭瞄见了两人脸上的震惊。 但他觉得这种震惊的程度,远远不够。 基于陆司泽十几次在急救室求助无门的负面影响,不管是全体医护npc,还是偶尔过来治疗的囚徒,都对人抱有很深的误解。 急救室大厅喋喋不休的猜忌,护士npc漠然反感的态度,医生npc下意识地指责。 许子昭没经历过,也难以想象,陆司泽从小到大究竟承受过多少曲解和诋毁,才能像现在一样无动于衷? 明明全身伤痕累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却不愿开口要一张椅子来坐。 许子昭想,至少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不应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压迫止血后就是缝合伤口,这才是真正棘手的地方。 许子昭对着伤口伸出缝合针,目光平静如水,双手稳若泰山。 在那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神态下,无人知晓他的精神力正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要颠覆大家对陆司泽的偏见,必须得让赤焰两人像他一样,亲眼见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陆司泽浑身僵硬,手指搭在身侧,不知不觉地扣紧了椅凳的边缘。 不是因为痛。 之前处理的伤在手臂,两人都能坐在椅子上,面对面视线平齐。 如今他的伤在腹部,为了处理得更顺手,许子昭必须半蹲下身。 以许子昭的身份来说,这种姿势绝对称得上屈尊降贵。 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陆司泽盯着许子昭脑袋上的发旋,目光发直。 一颗不曾为谁真正俯首的心,不知怎么,竟变得有些惶恐和别扭。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皮:“要不然去手术室……” 许子昭闻声抬眸。 触及那道冷冰冰的眼神,陆司泽一秒闭嘴。 他蜷缩手指,猜想自己约莫是失血过多,脑子变得非常不清醒。 竟然会觉得许子昭凶起来的样子,有股摄人心魄的动人。 医生低声说道:“手术室有人。” 囚徒受伤是常事,手术室一直人满为患。 只有遇到赤焰或雪莱上一次那种严重的程度,才会动用治疗仓。 医生的突然开口,似乎只是想要为许子昭解释一句。 赤焰却发现了对方语气上的软化和犹疑。 它忽然发现这些npc还挺有意思。 明明是程序设置出来的喜怒变化和行为反馈,却总给人一种真人的错觉。 随着伤口缝合的持续进行,许子昭的额头鬓角,逐渐渗出比上一次还多的汗水。 陆司泽和赤焰还没做出反应,医生已经条件反射地拿来一次性毛巾,为许子昭擦汗。 它的专业和疗愈经验到底摆在那,几乎许子昭抬一抬手,就知道该把什么工具递给对方。 额头不再汗水涔涔,许子昭顿时感觉好了不少。 有了医生的从旁协助,他动手的效率立马得到显著性提升。 某一个时间点,目不转睛的赤焰和医生,瞳孔猛一下凝缩成原点! 在他们的视野内,一条狰狞扭曲的血口猝然现身,目测至少有半个指甲宽。 若非许子昭已经缝合了大半,他们甚至能隐约看见被血肉艰难包裹住的森森白骨! 刚才陆司泽就是带着这样瘆人的伤势,被它指着鼻子骂了大半天? 医生一时间面如缟素,愧疚难当。 这还没完。 给伤口仔细喷上一层愈合喷雾,许子昭简单活动两下酸麻的手腕,便一刻不停地投入到另一条旧伤的处理中。 时间缓慢流逝。 一条条脓肿污黑的旧伤,也以骇人的姿态冲进赤焰两人的视野。 他们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怀疑,最后变为发自内心的震惊。 赤焰忍不住问:“你这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平时都看不见?” 难道说程序出了问题? 可暗狱连‘百分百拟真’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都能做到,还能在程序上出岔子? 陆司泽还没开口,许子昭道:“别让他说话和乱动。” 赤焰悻悻地闭上了嘴。 要换在平时,它可能会为许子昭的维护哀怨两分钟。 但现在,它的心里只剩下心虚和不自在。 要是早知道陆司泽在和它约战前就已经浑身是伤,它绝对不会拼死抓那一下。 就在许子昭处理到最后两道旧伤的时候,雪莱闻讯赶了过来。 EV请示完许子昭,为他放行。 雪莱几乎一进屋,就看见了堆满垃圾桶的沾血纱布。 再一看陆司泽,身前身后都被白色绷带扎了个严严实实,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表哥你有没有事?” 许子昭放下愈合喷雾,淡淡地说道:“他没事,还在喘气。” 陆司泽:“…………” 嘶,怎么感觉许子昭比一开始更生气了。 看到陆司泽面色无恙,雪莱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消毒结束,站在旁边,眉头紧锁成一团。 雪莱既是战场老手,当然分辨得出新伤和旧伤。 不提那些已经包扎好的地方,就许子昭正在处理的那一道,伤口灌脓,血液发黑,一看就是放任伤势加重,致使溃烂生疮。 伤在手臂上,不是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狼族嗅觉灵敏,哪怕只是一点点血腥味也逃不过它们的嗅觉。 由此,雪莱可以肯定这道伤口此前不曾出现,不然他不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 “暗狱出现了故障?”雪莱的第一反应和赤焰一样。 许子昭没有回答,抬眸看了一眼陆司泽。 陆司泽单方面欺凌赤焰的真相可以由他出面澄清,雪莱的问题却涉及到了对方的隐私,他不好妄自阐述。 陆司泽正不留痕迹地盯着许子昭的鬓角。 那里再度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逐渐凝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光滑的皮肤滑到下颌,悬在颌尖。 白炽灯灼目的光照下,散发着一抹让他没法移开视线的透亮。 陆司泽喉结一滚。 只是没一会儿,医生拿着一次性毛巾的手伸了过来,将那颗汗珠擦去。 陆司泽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飞快移开视线,看向室内的其他三人。 医生的转变最明显,眼里全是对他的歉疚。 赤焰别扭地摸着鼻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对一个伤患下手太重。 雪莱则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陆司泽以前和雪莱的相交不算深,后者家教严,他被接到帝都的时候,雪莱无论是训练还是学业都已经步入正轨,拉开他一大截。 反观他,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出手不成章法,只凭一身野性和狠劲,常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每当雪莱训练结束,从门口路过,就会朝他投来羡慕的眼神。 不是羡慕他受伤,是羡慕他好得快。 和混个温饱就满足的小陆司泽不同,那时的小雪莱决心力争上游,却苦于身子骨没长全,常有极限。 直到现在,陆司泽都能回想起雪莱那憧憬艳羡的目光。 ——真羡慕你,伤得再重也没事,原地喘口气就能开始下一场训练。 陆司泽记不太清自己当初是什么感觉。 酸苦?憋闷? 只有不谙俗世的婴儿和被爱包围的人,才有在受伤时朝全世界放肆喊痛的权利。 身为元帅的“独子”,他不仅要赶上军校的进度,还得在入学测试中各个方面碾压同龄人。 几位教官和家教老师为了完成上面的指令,更是催命似的压着他训练和学习。 那段时间,小陆司泽就连喝水都要精准地控制在3秒之内,满脑子除了累就是痛,没有精力产生别的情绪。 虽然时间有些久远。 但这似乎是个诉说过往苦痛的好时机。 陆司泽先看向许子昭,眨了眨眼,询问自己是否能开口。 许子昭一怔,见人忽然这么在意自己的态度,心里好气又好笑。 “胸口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你说话也不会牵扯到伤势。” 陆司泽略微点头,看向雪莱:“不清楚原因,可能是意识接入暗狱的时候出了问题。” 许子昭意外,为什么不说实话? 但他也算比较了解陆司泽,没两秒反应过来。 ——不管是宣泄委屈,还是讲述不易,对现在的陆司泽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引起身边人的担忧和猜疑。 雪莱不作他想,皱眉道:“所以从入狱到现在,你的伤就没有得到过妥善处理,全靠自己一个人抗?” 陆司泽还没说话,医生已经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是我们无能为力。” 陆司泽却转变态度,温言细语地安抚对方:“事出意外,和你们无关。” 他接着看向许子昭,笑着回应雪莱的话:“之前是一个人抗,还好后来有了典狱长。”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了许子昭,雪莱更是满眼动容。 陆司泽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越让医生感到歉疚和坐立难安,对许子昭两人诚恳致歉:“是,多亏有慧眼如炬的典狱长大人在,不然我就要冤枉一位真正的伤患。” “我再去药库看一看,或许能找到对伤患陆司泽有效的药.物。” 许子昭颔首,提醒道:“陆司泽的情况特殊,最好对外澄清一下。” 若他单独出面,大可能会被囚徒们误以为包庇和堵嘴。需要让医生出具一个伤情报告,增加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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