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 “但只放过你一个人够吗?”许子昭说,“还有住在你对门的那位老人,难道你不打算带他一起跑?”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小李瞬间僵硬。 “……您说什么呢。”小李艰涩地开口,哈哈哈地笑,“那个老不死的,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还管他的死活?” 许子昭很是讶异:“原来你们没关系?” “平时你们走得那么近,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同伙,特意吩咐盯梢的守卫在你走后抓住他,按时间算,现在应该进审讯室了。” ——忍住,忍住。 小李看着许子昭面不改色的脸,努力平息不稳的呼吸,攥紧的指节咔嚓作响。 ——他这是在激你,不要相信,不要露出破绽! 许子昭又是一声轻叹:“原本我也不想对这位可怜的老人家下手。” “听说他入狱前全家遭难,亲人死得一个不剩。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感觉他对你特别好?估计是回想起了自己那个惨死的孙子。” “结果这个被他当成亲孙子爱护的人,竟然是帝国派来的卧底,自己一大把岁数还要被连累受刑,也不知道现在能挺过几下鞭子。” 轰! 灰雾毫无征兆地暴涨,发出如雷贯耳的轰鸣。 借着灰雾的掩饰,小李原地暴起,锐利的金光擦过他的脖颈,近乎将肩膀削下来一块肉。 大量鲜血喷洒在地,可他仿佛毫无痛觉,双眼猩红,发狠地掐着许子昭的脖子! “让人去救他,现在马上!!” 许子昭仍旧面无表情,呼吸都不带变一下。 于是小李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明明他用尽了全力,却没法在年轻典狱长的皮肤上,留下哪怕一枚浅淡的红印。 “你是畜生吗?啊?!”小李终于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大骂出声,“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能做什么卧底!?” “他岁数那么大,身体也不好,怎么抗得住审讯??你宁愿去怜悯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也不愿意放过一个可怜无辜的老人家,渣滓!杂碎!贱.种!你的那些仁慈都是装出来的吗,你怎么下得去手!?” 翻腾的灰雾凝为实质,铺天盖地般抽打在许子昭的位置。 地面被打出数个偌大的坑洞,一时间土砾碎石横飞。 可想而知小李有多么想杀了许子昭。 许子昭本想再听听他能透露出什么线索,飞沙走石哗一下盖过来,也不得不改变这个想法。 “等一下——停手,停手!我当然下不去这个手!” 听到这句话的小李动作一停,猩红的眼睛盯住许子昭,表情那叫一个茫然:“……什么?” “我说,我没法对一个无辜的老人下手。他也没被带到审讯室去,刚才说的话只是在诈你。” 许子昭无可奈何地扯了扯成条的上衣。 他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恐怕衣服都要被疯狂的灰雾给撕碎了。 小李却像是反应不过来了一样:“不,我不信,其实这句话才是在骗我,你已经把老头给杀了!” 许子昭一哂:“骗你干什么,你既没法伤害我,又打不过我。” 小李:“……” 妈的扎心了。 “实在不相信的话,我现在陪你回去一趟,看看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许子昭刚挺起上身,就被小李给按回了椅子上。 后者冷冰冰地戒备着他,像头炸毛的凶兽:“不行,你给我离老头远一点!” “也可以。”许子昭随遇而安,指向身后,“前提是让你的精神力也离我的守卫远一点。” 小李闻声看去,注视守卫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嫌恶。 许子昭瞧在眼里,心平气和地说:“你恨我就行了,没必要连它们也一起讨厌。” 可小李听到这话,却是嘴唇蠕动,又露出了许子昭之前觉得很是怪异的表情。 半晌,他似乎彻底平复完了情绪,复杂地问:“典狱长,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给囚徒重审的机会?” “……”许子昭看了看他,反而奇怪,“明知道法令有问题,会坑害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为什么不去改?” 小李扯了下嘴角:“听起来您非常的公正严明。” 他用力往地上一指,恶狠狠地嘲道:“可如果你真有这份正义和好心,为什么能偏袒这些刽子手活下去!?”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些守卫心狠手辣,暗狱里的囚徒起码有一半都死在他们的手里!” 许子昭望着他再度通红的眼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问你,你觉得暗狱的法令正常吗?” 小李:“……” “明显不正常,对吧?都看得出来是把人往死路上逼。”许子昭问道,“那又是谁制定了暗狱的法令?” “是守卫吗?” 小李缓缓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 山顶上风大,特别是寒潮将至,气温低到仿佛在骨头里掺冰。 守卫成片地倒在地上,威尔早就昏死了过去。 地面坑坑洼洼,遍布碎石,放眼望去,堪称一片狼藉。 也就许子昭的心态好,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还有闲情逸致去接小李的话茬。 许子昭说:“抓你们进来的是帝国,制定不合理法令折磨你们的也是帝国,守卫相当于一把只能听从命令的刀。” “到目前为止,我对帝国没什么好感,没准见面还会打起来,但我确实没有对刀泄愤的爱好。” 小李扯了扯嘴角,那表情仿佛在说——刀没砍在你身上,当然不知道痛。 却见许子昭忽然淡淡地弯了下眼睛,和声对他说:“你也一样。” 一样?说什么一样?和谁一样? 小李指向自己,不敢置信地拔高了音量:“你是说我和那群守卫一样?我是把刀?” “你以为我是帝国派来的内应?也太想当然了!我就不能是看你不爽才下的手?” 许子昭摇了摇头,笃定道:“有牵挂的人不会想着去拼命冒险,除非迫不得已。” “又或者你是个心硬如铁的人,可惜也不是。” 小李很想反驳。 然而那双淡然的眼睛如利剑一般看过来,仿佛洞悉了他所有的想法,让他连说出一声“不”的底气都没有。 “这也太荒谬了。”小李哑声反驳道,“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就想要劝我投诚?” 许子昭的脑子很灵活,稍微一转就听懂他话里的隐意:“哦,你是指背后的人给你伪造了身份,那我确实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不过我确实记得你。”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来的第一天,你冲进血月怪物潮,救下了几个人,当时我没仔细看,但记得应该有两个幼崽。” “第二天也是晚上,最早一批想到利用灯塔打猎的队伍里就有你,而且也是冲在最前面的一批人。” “后来一部分囚徒向我宣誓效忠,你站在中间的位置。当时我看你一副很嫌弃我的样子,一点都不想跟着瞎起哄,但似乎碍于身边的人都跪了下去,自己一个人站着会太显眼,只好捏着鼻子跟随大众。” …… 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哪怕事后调查也查不出来。 必须得是现场仔细留意过,才能阐述得这样清晰明白。 随着许子昭不间断地说出这些事,小李也越来越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 他就像是一只猝然从壳里被扒出来的寄居蟹,震惊又无措。 许子昭倒是随意:“其实我记得的事情只有最前面的那一部分,后来发现你有点不太对劲,才让守卫去调查你的信息。” “它们非常专业,嗯……就连你什么时候上厕所,在什么地方上,一天上几次也记下了,如果你要我说的话,我也……” “!!我靠!” 小李羞愤到爆炸,不知不觉就松开了掐着许子昭的手,转而去捂他的嘴:“不要说!你是变.态吗?!” 金光如风而至,抵住小李伸来的掌心。 许子昭撩开眼帘,眼中满是促狭。 “你……”小李可算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有些哭笑不得,“您这样子,也太奇怪了,完全不像个上位者。” 许子昭耳朵一动,见缝插针地自荐:“听起来你背后的‘上位者’似乎不怎么好相处?” “那你还犹豫什么?踢了他,跟我混。赚到的钱或利,有我一份就有你们的一份,你甚至可以不工作,只要别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给你带薪休假。” 小李的嘴角抽搐不止,算是彻底认清楚,暗狱的典狱长就是有这么奇奇怪怪。 奇怪到让他有点想笑。 想到许子昭连掐脖子都能忍,应该不介意这个,小李便真的笑了:“真拿您没办法。” 话音落森*晚*整*理下,丝丝缕缕的灰雾从守卫的身体里析出,如同缥缈的云烟消散在了半空中。 系统恢复运转,几名守卫从地上爬了起来,左顾右盼,似乎有些茫然。 EV是装晕,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向。 局势改变后,它第一个冲到许子昭的面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毛毯给人仔细盖上:“我去给您拿一件新衣服,还有感冒药。” 许子昭终于轻松了,往椅子上一靠,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指尖:“去吧,辛苦你了。” 小李留意到他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反应过来:“您为了让我们相信您中毒,才故意挨冻?” 许子昭懒散一瘫,很是理直气壮:“我要是气色红润地往那一坐,你会上钩?” “您真是……” 真是什么呢? 小李想不到那个词。 他见过许多个上位者,军官、议员、贵族、皇子。 有强大不凡的,有雍容华贵的。 也有像许子昭这样,仿佛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聪明得让人叹服畏惧的。 只是那些人都惜命,非常惜命。 为了减少自己受伤的风险,不惜用数百条人命去充当盾牌。 更没有一个人,会像许子昭这样把自己置于棋局中,以身犯险。 所以他形容不出来,并且有点后悔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到了精神力训练上,没去多上两天学。 “典狱长大人,我想了想,还是不向您投诚了。” “?”许子昭一秒抬头,皱眉问,“为什么?” “您应该知道,我有几个弟弟妹妹……” 许子昭有种不妙的预感,坐直身体看着他:“被当成人质了吗?” “不是。”小李顿了顿,“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因为疫病。” 许子昭:“……节哀。” 小李却是又笑了,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瞧着许子昭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玩意:“您居然真的在为他们难过,太好了!看来我真的没看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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