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苏南禅,他啥都爱吃,所以也给自己做了一盘水果杂烩。 “啊……秋风习习,星河漫漫,生活惬意!”孟十分在屋顶上吟诗,“九殿下,你我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轻松畅快了?” 明天澜不理会他,铲起一勺冰沙嚼得嘎嘣响。 苏南禅见状,笑道:“孟公子,别说得好像你们以前做过类似的事一样。我们殿下是正经人,肯定不会跟人一块儿躺房顶,吃水果,看星星。” 孟十分笑眯眯地点头,点到一半发现不对:“你点他还是点我呢?有没有点当侍从的规矩了?” 苏南禅撇嘴:“冰沙你别吃。” “冰沙我也出力了。” “那以后我做饭、做点心、做甜品你都别吃。” “不想听你家殿下的故事了?” “我可以让殿下自己讲啊!” “殿下,你讲不讲?” 明天澜安安静静吃着冰沙,冷不防两人斗嘴把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眉梢眼角都挂起无语。 苏南禅放下冰沙,冲他用力挥手,在烛火洇染的温暖夜色里笑问:“讲不讲?” 明天澜眼神一晃,旋即孟非常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对啊,讲不讲嘛殿下?” 明天澜回过神来,嫌弃地推开他: “……爬。”
第18章 夜凉如水,静静笼罩着苍榆宫。 宫内早已熄灯,万籁俱寂,只有蝉鸣有气无力地回荡。 苏南禅睡在明天澜房间外室窗下的软榻上,因忙活了大半天,一沾床就沉沉睡去,睡相四仰八叉,像只摊开肚皮的大螃蟹。 明天澜倏然惊醒,夜色里,一双眼睛亮如寒星。他抬手一抹,满额头的冷汗,凉风吹过,身上寒浸浸的。 他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想倒杯茶喝。 但点灯的前一刻,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苏南禅,被他豪迈的睡姿逗乐,抿着嘴无声笑了笑。 没有点灯,明天澜摸黑走到桌前,伸手碰到茶壶,指尖洇开融融的暖意,并不是平时冰冷的触感。 他怔了怔,才恍然想起,苏南禅从孟十分那里打听到他晚上时常会起来喝水,所以睡前特意烧了热水泡茶,还请孟非常在茶壶上施加了一个恒温法术。 此时,书法符文围绕着茶壶正微微泛着光,忠实履行职责。 明天澜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明皇对所有皇子都采取放养政策,不亏待谁,也不偏爱谁,所以皇子们待遇如何,全凭母亲态度。 而明天澜,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就病故了。他在这个冷冰冰的王宫里,一直是独身一人。 从前有侍从伺候的时候,他们事事做得周到,类似的小事也做过,给他的感觉却与苏南禅完全不同。 明天澜仔细琢磨了一下,这种不同的根源大约在于,那些侍从的周到是职责所在,对所有主子都是一套模式,苏南禅的周到则是出于关怀。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他能肯定,如果苏南禅被分到其他宫里,他的做法一定和现在有很大区别。 明天澜又弯了弯嘴角,将半壶茶水一杯一杯饮尽,才回床继续睡。 这次躺下,他的心里意外的踏实,那个纠缠他多年的噩梦,果然也没再找来。 殊不知,他是睡踏实了,苏南禅却做起了噩梦。 …… 脚下是哗啦啦的水声,水流拍打着光滑的河石,发出空灵的轻响。 四周月黑风冷,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前方挂着一盏提灯。苏南禅感觉自己正骑着自行车过桥,提灯就挂在车头,碰碰撞撞、咔咔嗒嗒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诡异。 桥面凹凸不平,苏南禅的车骑得自然不稳当,震颤得他骨头都快散架了,可眼前的桥还是那么长,无穷无尽延伸到黑暗当中,仿佛没有尽头。 好烦,什么时候才能过河啊? 苏南禅心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这句抱怨,下一秒就感觉背上一沉,上身不由自主地弯下去。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里吹,吹得他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什么……什么玩意儿? 苏南禅努力直起身,踩脚蹬的速度慢了许多,想往后看,又害怕地忍不住缩脖子。 犹豫许久,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他终于下定决心,猛然看向身后。 就在这时,他看到车后座上站着一双腿,细长青白,后脚跟高高抬起,就像传说中踮着脚尖走路的鬼。 “啊!——” 梦中的人发出一声惨叫,梦外苏南禅也尖叫着惊醒,在床上连踢带踹,把被子枕头都踹了一地,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满脸惊魂未定。 “怎么了?” 早起在庭院里练功的明天澜踹门冲进房间,提着把剑左看右看,还以为有刺客。 苏南禅这时也回过神来,讪笑着下床捡起枕头被子:“没事没事,我做了个噩梦,吓的。” 明天澜松了口气,随手将剑放到桌上:“做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苏南禅回味了一下梦中的场景,“啧”一声:“怪了,也不是什么特别吓人的梦,我怎么吓成这样?” 明天澜无奈地摇头:“你真幽默。” 苏南禅笑了笑,赶紧迭好被子,从床上下来:“殿下起得真早。” 他朝窗外一瞧,天刚蒙蒙亮:“早饭我准备做茄荚炒蛋打卤面,很简单的,您要学吗?” 明天澜点点下巴:“你把衣服穿好,先去洗漱再说。” “哦哦。” 打卤面难度比太阳蛋高,但也高得有限,只是揉面比较麻烦而已。明天澜又不是什么厨房杀手,习武之人手上有劲儿,揉出来的面格外劲道,成品颇为不错。 把孟十分的那份温在灶台上,苏南禅洗洗手正准备吃饭,回个头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有人通传: “三殿下到——” 明天澜顿了顿,神色寡淡地将刚端起的碗放回原位,示意苏南禅与自己到宫门口迎接。 两人刚到,门外就跨进一道颀长身影,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乌黑,肌肤雪白,穿着青色长衫,搭一件红色披风,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赫赫扬扬地掠入门内。 三殿下,明天华。 苏南禅脑海中冒出六个字。 “三哥。” 明天澜拱手行礼,苏南禅连忙跟着:“见过三殿下。” 明天华嘴角噙着笑,托起明天澜的同时,目光在苏南禅身上转了一圈,笑容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苏南禅有点不适。 明天澜淡淡地问:“三哥突然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九弟深居简出,在宫中隐居得耳不聪目不明了吗?”明天华被转移了注意力,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嘲讽意味的话,“再有三月时间便是我朝百年一度的定心礼,父皇让我们这段时间多放松身心,少关心俗务,因此大哥想办一场围猎,两天于秋月围场。” 仿佛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明天澜先道:“小弟不擅骑射,围猎便不去了,祝各位兄长玩得高兴。” 明天华背着手,眼神在明天澜身上转啊转,又转回苏南禅身上,冷不丁上前一步,几乎逼到苏南禅跟前。 “九弟喜静我们都晓得,去不去倒也不打紧。”说着,他伸手去勾苏南禅鬓角的发丝,语气轻佻,“只要将你的小侍从借我一日即可。” 苏南禅一愣,随后眯起眼睛。 人间油物,爬! “啪”的一声,明天澜挥手挡开明天华的手,面上却不露怒色,反而微微一笑:“三哥宫中仆婢成群,美人甚众,何必觊觎我这小小侍从。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们兄弟不合,三哥故意挑这种小节膈应我呢。” 哦哟!说得这么直白? 苏南禅侧头看他,凤眸惊讶地眨了眨。 明天华收回手,艳丽的薄唇一扬:“九弟怎么这么紧张?三哥我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你家侍从虽然资质不错,但我的确不缺人使唤,不会横刀夺爱的。” 他揣着手,弯起的眼睛露出狐狸般的狡黠:“不过九弟,偏爱表现得太明显,在宫中是大忌。定心礼在即,你可不要自绝前路。” 说完,明天华摆摆手,施施然离开了苍榆宫,被一众仆从、侍婢和护卫拥簇着远去。 苏南禅奇怪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苏玉折。”明天澜忽然唤了他一声。 苏南禅扭头:“殿下?” 明天澜敛起笑意,英俊的脸像冬天冻得最硬的那颗柿子,说话时仿佛都在往下掉冰渣:“定心礼开始之前,不要走出苍榆宫半步。” 苏南禅想了想,指着明天华刚才站着的地方问:“殿下认为三殿下会派人害我?不至于吧。” “三哥的性情你不了解,他心窄又阴毒,手段狠辣,一旦盯上什么人就必须得手,若实在不能,也会想方设法将其摧折至不感兴趣为止。” 明天澜领着苏南禅回院子,边走边说:“方才他看你的眼神,和三年前他看一名琴师的相同。他喜欢那琴师,琴师却是父皇的人,可即便琴师进了宫,他也不肯放弃,一面撩拨人家,一面设计陷害令父皇厌弃她。后来琴师被打入冷宫,悬梁自尽,死前的那晚,他还专门到冷宫见了人家一面,说了许多……令人作呕的话语。” 明天澜越说越掩不住目中的厌恶。 苏南禅回忆起明天华看自己的眼神,打了个寒颤:“殿下放心,除了您沐浴和上茅房,其他时候我一定待在您身边,寸步不离!” 明天澜冷冷瞧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又笑了一下:“不称奴了?” “诶?”苏南禅愣住。 “不称也好,我不喜欢这个自称。”明天澜自顾自地道,睫毛长长垂落,遮住眸间神采。 他的母亲出身卑微,一个“奴”字困住了她一生。 苏南禅挠挠头,看着他的情绪从冷脸到微笑再到低落,再次深刻感受到他喜怒无常的个性。 所幸现在的他只是稳定地情绪不稳定,还没有到后世评价里的暴虐程度。 有救。 “殿下,您别不高兴。”苏南禅果断跳过上个话题,捏着他衣袖一角扯了扯,“我家乡有个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吃好吃的,很快就会高兴起来。不然……我给您做碗糕吃?” 明天澜低着头,半边身子都陷在糟糕情绪的泥沼里,苏南禅的话就像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拎着他的后勃颈将他提溜了出来。 他看向苏南禅:“碗糕是什么?” “就是装在碗里的糕点!” “说了仿佛没说,废言。” “这怎么叫废言?殿下您是没听过真正的废话文学吧?” “废话还有文学?” “当然咯,我给您举个例子。咳咳。” 苏南禅走在明天澜前面,背着手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说:“这个问题的关键啊就在于发现关键的问题,那么如何发现关键的问题,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您知道这句话的文学性在哪儿吗?就在于它用了回环的手法,看似是一句废话,其实指出了关键,但这个关键,又实实在在是一句废言。有用和无用重迭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仅暗含哲理,更是十分的有趣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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