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走边想,没用轻功,恰好在路上碰到琅风派弟子领着一个陌生面孔经过。 穆意早些年在大理寺待过,和官府衙门也是打过照面,一看这人衣服和手中工具,穆意猜测此人多半是仵作。 他走前几步,喊:“仵作大人。” 那仵作果然回头,表情一脸不耐烦。 “仵作大人可是要去验尸?” “是啊。我说这门派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出命案?大过年的,能不能别折腾我了?” 穆意假装为难的摇摇头:“在下不是琅风派弟子。但是听闻接连数人去世,心中惴惴,虽然正值过年,还是劳烦仵作大人跑一趟,为我们定心了。” 听了这话,那仵作摸摸下巴,上下打量穆意,觉得这人倒是长了一副聪明像,气度也温和,不高傲。 仵作欣赏这样的人,所以没多和他抱怨什么,反而转头数落那个带路的琅风派弟子:“别以为就你们琅风派最重要。前几天那个什么秦家商行,发现了无头尸,害得知府老爷大发雷霆。本官跑上跑下忙活这么多天了,又给你们叫来,真当本官好支使啊?” 穆意跟仵作并肩走,本着随意聊天的心思,问:“无头尸?何人发现的?” 他这问题很奇妙,仵作率先看了他一眼。 寻常人听到发现了尸体,第一反应是问那尸体是何人,或者凶手是谁。 很少有人会先问目击证人是谁。 仵作挑挑眉,反问:“小兄弟,在衙门待过?” 穆意也不隐瞒,笑着说:“京城下玄,坤街府,李捕快手下。许久以前了。” 仵作瞪大了眼睛,“铁判官李捕快!那家伙如今都退了吧?你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道行不浅啊。” “李捕快当年对在下颇为照顾,在下心中感激。” 有了这层关系,仵作对他有了几分亲和之情。说起了秦家商行的无头尸案。 说到无头尸案,还得说一位熟人——红楼异术榜第八,飞天盗,张擅。 “啧,这张擅啊,不知道怎么的,偷到了秦家商行,差点把人家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在秦家商行的地窖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那尸体主人临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了个‘冤’字。张擅就来报官了。” 穆意不解:“张擅是小偷,怎么还自投落网报官?” “谁知道。那家伙还挺正义,说什么‘我张擅虽偷,却是侠盗’。嗨哟,你就说说,他一个偷东西的,还侠呢。” 穆意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这般说来,这张擅也是好心。” “他是好心,我们可受苦咯。大冷天儿的,知府老爷娇妻美妾热被窝,我们这些人跑来跑去,连口热粥都吃不上。” 仵作摇摇头,拍了拍身上雪花。 路过琅风派里那个小型红楼榜时,穆意看了看,果不其然,异术榜上已没有张擅的名字。 飞天盗,本来就是因为张擅偷术了得,从未被抓,才算飞天盗。如今落进官府大牢,当然算不上飞天盗了。 “张擅轻功了得,就算进了官府,也能逃跑吧?”穆意问。 “我还盼着他跑呢!他跑了,此案没有上诉人,自然就撤了。我还想回家捂被窝呢。” 穆意听明白了,原来张擅就因为那一个“冤”字,舍弃了自己长期以来的名声,决定帮一位死者查明真相。 此人当真担得起一个“侠”字。 两人一起来到连夫人住处。因为死的是个丫鬟,所以没多少人在。李青龙看起来也不甚在意的样子,甚至疑惑多于惋惜——为何凶手要杀一个丫鬟? 穆意退到一边,让仵作上前验尸。 连夫人在一边哭,“银镯,你为何要自尽啊……” 穆意不着痕迹抬眼看了看房间角落门柱处,在那里看到了隐晦的划痕。他走过去转身背对划痕,手摸向身后,意料之中发现了萧碣留下的记号。 记号上说,丫鬟与连夫人密谈后,自尽。 穆意心中读完,手指带了点内力把划痕抹了。 正巧这时,仵作转头,看到站在角落里的穆意,对他挥挥手。 穆意走到他身边,那仵作说:“小子,你怎么看?” 穆意正愁没借口靠进尸体。听仵作这样说,便蹲下身,认真查看:“死因是颈部刀伤,正面向下倒在桌上。周围没有打斗痕迹,死者没有挣扎痕迹,凶器掉在死者手边,应当是死者自己所持。是自杀。” 仵作十分满意他的推理,点点头,“你还看出来什么吗?” 穆意继续说:“死者自戕,颈部刀口整齐,一击毙命,说明死者不仅有武功,而且曾经杀过人。” 仵作背着手,“嗯嗯。” 穆意不动声色看向连夫人,发现她正惊疑的打量自己。 随即穆意摇了摇头,对仵作说,“班门弄斧而已。小子能看出来,您当然也能看出来。” 果不其然,连夫人又赶忙谨慎去看仵作。 仵作很受用穆意这番奉承,不住点头,毫不要脸的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听到这话,连夫人终于不关心穆意,更关心起仵作来。 毕竟从连夫人看来,她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看出银镯自杀的奇怪之处。而穆意这样坦荡说出观察所得,反而不像是有特别心思的。 殊不知穆意刚才看过一番尸体,早已推测出比刚才所说多了不知几倍的信息。 死因是自杀无疑,仵作就不肯多费功夫了。他还急着处理秦家商行的无头尸案,于是向众人告别。临走前还问穆意有没有兴趣来他们衙门办案。 吃碗皇粮,难道比不过做什么武林大侠风餐露宿? 穆意婉拒,直说自己志不在此。于是仵作也不好说什么,转身走了。 李青龙事情颇多,这次死的银镯不仅自杀,而且身份也只是个丫鬟,还是连夫人的丫鬟。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句节哀顺变,就招呼大家离开。 穆意观察了一下众人脸色,心里对琅风派局势有了点底,也回去找楚泽鹤禀告。 待回到厢房,穆意发现许久不见的萧碣等在外间。看见他,萧碣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问:“我的留信你看到了?” 穆意点点头,“看到了,萧大人和我说说她们密谈内容吧。”
第38章 萧碣看了一眼内间,说:“里面诊脉,我们去外面说。” 从萧碣的语气动作,和室内静悄悄的氛围,穆意又感到了那股危险的氛围。 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漫上心头。 两人寻了院落一角,萧碣把刚才所闻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沈青澜拿出来的匕首正是那丫鬟的匕首。连夫人认得,因为那是她曾经嫁妆,是她赏给银镯的。 所以连夫人在无人处,质问银镯为何要杀了顾朱雀。不仅杀了,还手脚不干净,让沈青澜拿到了凶器,把怀尘大师也搅了进去? 银镯坦白,自己是想得到顾朱雀身上蛊虫。顾朱雀却一口咬定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东西,银镯害怕她和连夫人说自己的企图,就先下手为强杀了她。 而沈青澜不将银镯供出来,反而掏出凶器,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可能是沈青澜掉进琅风潭时,发现了这把匕首,贪图它锋利漂亮,这才捡了回去。怀尘大师看到那匕首,猜测了一番。 毕竟沈青澜隐瞒,尚有可能是有所图谋。但是怀尘大师不像是知道真相后还会包庇杀人凶手的人。 连夫人怒斥她心术不正,阴阳蛊需要两人成婚,结合后才能看出效果,林白泽死了,顾朱雀就算身负蛊虫也没有用。 银镯不吭声。 思来想去,连夫人说不管沈青澜有什么心思,但同意怀尘应该是不知道真相的。现在她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沈青澜,要么银镯自杀。 总之,不能牵扯到她。 穆意点点头,觉得连夫人手段狠辣,脑子也算聪明。这两条路都是上好的路,只是为什么银镯连试一试能不能杀沈青澜都不试,直接自杀? “因为连夫人觉得沈青澜有可能正等着她们刺杀,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若是银镯去杀,很有可能被人擒住,到时候百口莫辩,连夫人也会被拉下水。” 穆意摸摸下巴:“为何不试试下毒?连夫人会用蛊,把蛊虫下进饭里,不就能伪装成沈青澜意外身亡?” 萧碣:……沈青澜招你惹你了? 穆意说:“能这么干脆让自己丫鬟自杀,连夫人和银镯定然不似看起来那般有情谊。萧大人,连夫人还说了什么其它的吗?” 萧碣道:“说了,但是连夫人谈起这个十分谨慎。用了内力传音,我也听不见。” “口型呢?” “我只能认出她说了‘婚约’、‘泽儿’和‘蛊虫’。” 能看出这几个字,还是因为楚执之前听到那丫鬟说了“成亲”和“林白泽”,不然萧碣对连夫人的话更不知所云。 穆意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记下了。” 待发须皆白的医师走出来,杜小哥跟在他身后出来了。先是将医师安顿到一旁的房间,随即又请萧碣和穆意进去。 萧碣介绍:“这是钱管事手下,姓杜,单名一个行。” 穆意点点头:“在下穆意,主上影卫。” 杜行回礼,说:“医师说少教主体内蛊虫不致命,少教主身体应当无碍。两位大人请进吧。” 萧碣点点头,和穆意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拐进内间,两人跪下行礼。 楚泽鹤看了看两人,冷冷问:“如何?” 萧碣跪地道:“启禀主上,银镯乃是自杀。” 随后他将在连夫人那里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楚泽鹤没说话,似乎很是不满萧碣只带来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房间内气氛更压抑了。 穆意虽然来得晚,但这两天已经将来龙去脉都理清楚了。他硬着头皮开口,将琅风派疑案总结成了一句话—— “林掌门身死、银镯自尽,都是因为顾朱雀被杀。而顾朱雀被杀,是因为林白泽死讯。” “所以重点在于顾朱雀。”楚泽鹤面色稍缓,示意穆意继续说。 顾朱雀的死,是一切的起点。 从她可以牵扯出一张蛛网,网上串联着所有人。 “属下先从头开始推测。第一,为什么银镯会杀顾朱雀?从对话来看,银镯是为了她体内一个功效奇特的蛊虫。杀人夺宝,本是常事。但是银镯并没有在杀了顾朱雀之后取宝,反而任由宝物与顾朱雀尸体一起沉入潭中。由此可见,银镯杀了顾朱雀,还有隐情。这就引申出第二点,为什么虹胜焰出手杀林掌门?” 穆意继续说:“林掌门发现了顾朱雀死亡的疑点。这个疑点必然会威胁到真凶。虹胜焰杀了林掌门,是为了保下银镯或连夫人。而从连夫人如此轻易就让银镯自戕来看,就算牵扯到连夫人,连夫人亦有补救办法。所以虹胜焰出手,只有可能是保下银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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