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皱着眉,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规劝天寿帝,让他把这些大老粗全都赶出去了。 不管是镇守边关,还是去一方州府带兵安民,总之,只要别留在应天府就行。 孟昔昭也皱着眉,但他皱眉的原因是,没听见皇帝提起尚西关的名字。 此时尚西关就站在第一排,虽说他还是笑着的,仿佛大军受赏,他也与有荣焉,但连谢原都看得出来,他这脸色,是真不怎么样。 丁醇当了镇国大将军,位次仅仅在他之下,如今陛下又给他封了侯,再加上那几个节度使的封赏,要知道,尚西关身上才一个节度使的封号,还是在他舔了十来年以后,才终于舔回来的。而这丁醇,真正的作为主将带兵,不过才五年,如今身上就有三个节度使的封号了! 更别说丁醇的俸禄,林林总总加一起,居然比他这个骁骑大将军还高! 陛下最近又有想要打大理的意思,这战事不消,丁醇就永远都有用武之地,再让他打几个胜仗回来,自己这骁骑大将军的位子,是不是就得让给他了? 尚西关的脸色不好看,孟昔昭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自己爹的后脑勺。 这事,他老人家到底办没办成啊? 孟旧玉后脑勺仿佛长了眼,他转过头,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孟昔昭,然后就又老神在在的转回去了。 孟昔昭:“……” 很快,孟昔昭就不用猜测了,因为在退朝之后,天寿帝让尚西关留下,估计他也看见了尚西关的表情,所以准备恩威并重的敲打他一下。 在朝上站了这么久,那俩大饼也成功消化完毕,带着身心舒畅的感觉,孟昔昭掸掸衣袖,一脸阳光明媚的打道回府了。 ………… 跟孟昔昭想的不一样,天寿帝把尚西关叫来,没有威,只有恩。 尚西关毕竟是他的宠臣,哄了他那么多年,又不跟邱肃明似的,天天在外面待着,人家可是日日夜夜都留在应天府的,对天寿帝也是随叫随到。 天寿帝刚宰了一个邱肃明,虽说别人没闹到他面前来,但他一琢磨,感觉这些人嘴里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想着,他这人真无情,跟了他那么多年的老人,也是说杀就杀。 要是平时,天寿帝或许不在意,可如今这不是节骨眼上吗?他是真的很馋大理那块土地,所以,一点差错,他都不愿意看见。 而且他对尚西关的误解十分严重,他总觉得,尚西关作为骁骑大将军,在武将当中是十分有地位的,他说什么,底下人就是什么,即使不如当年詹慎游在时那样齐心,也只能算是差一点而已。 怕尚西关坏他的事,也是出于安抚老臣,天寿帝把他悄悄的叫过来,不仅给他赏了许多的金银,还赐了他一幅自己的墨宝,哦对,以及孟旧玉跟他提过的,宅子。 尚西关在天寿帝面前一脸感动,捧着那幅天寿帝的真迹就出去了,等上了自家的马车,他才嫌弃的把那幅墨宝扔一边去。 天寿帝的写字水平还不如他,就这么一幅不当吃不当喝的墨宝,谁稀罕啊,拿着它,他回去以后,还要专门设立一个祠堂,把这墨宝供起来,真是给他找事干。 至于金银,这倒是让他脸色缓和了一些,毕竟没人嫌钱多。 回到家里,尚西关吩咐下人去把祠堂收拾出来,再去把金银收起来,至于那新赐的宅院,等房契送来了,他找俩人,过去收拾收拾,能租出去就租出去,租不出去,那就每月派人过去打扫一通,其余的,就不必管了。 这时候没有炒房这一说……应天府的房价固然是高,可大家又不喜欢囤房子,只是喜欢囤铺子,要是可以的话,尚西关更想把家里多余的房产都卖了,可皇帝赐下的房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卖的。 其实不说卖,连租,都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一般大家也不在意这个,毕竟官做多了,大家手里都有好几套房产,总不能为了感谢皇恩,还把自己掰成好几瓣吧。 墨宝尚西关当场揣着就走了,金银是后来秦非芒亲自去内藏库给尚西关挑的,由御前的内侍送到尚西关家里。至于那宅子,也是秦非芒找了个御前的内侍,让他去通知工部,挑个合适的宅邸,把地契房契等物,给尚大将军送去。 田地的归属,是户部记录并负责,而宅邸的划分,就是工部负责了,天寿帝大赏三军,还起了兴头,说要建什么武功祠,这也是工部的活,工部尚书翦大人现在忙得要命,正在跟自己的部下商量要把武功祠建到哪去。 地段不能太好,不然天寿帝知道了会对他起疑心,怀疑他是不是想讨好丁醇等人;也不能太差,不然天寿帝还是会对他起疑心,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命令有意见,所以才完成的如此敷衍。 翦大人:“…………” 这尚书是真不好当啊,以前他对付的都是王公贵族,如今,他对付的是天寿帝,而他一人,就顶的上所有王公贵族加一起的杀伤力。 如此一来,那挑选地皮的事,就被他分到下面去了。 侍郎接了这个活,内侍就在一旁等着呢,感觉还挺着急,他立刻就把应天府的地图拿出来,然后在一些空余的地方上纠结。 一旁有人把处理好的公文送回来,见侍郎大人举棋不定,他还凑过来,帮着看了看。 臧禾:“大人何不选这一处。” 他指着八十里河附近的一个空宅:“此处已经空闲了八年,原本就是个上好的位置,且面积颇大,分给别人,怕是有些惹眼,分给尚将军,倒是尽善尽美,且那地方我前些日子正好经过,除了大门有些风化,院墙和房屋,却还是完好无损的,咱们小小修缮一番,再赠与尚将军,也花不了几个银钱。” 工部侍郎:“……” 还修缮? 他就是不想帮着修缮,才这么纠结。 可这宅子是天寿帝要赐下的东西,肯定不能这么灰不溜秋的送人,不然天寿帝的面子没地方放。 还算比较新的宅子,一早就被得知了消息的翦大人做主,分给那些立功的将领了,剩下的都不怎么新,如果不想修缮,那就只能另起一座了。 ……算了算了,那个更贵,还是听臧禾的,把这里修一修,送给尚西关吧。 这只是小事一桩,既然已经定下了,工部侍郎就让臧禾去取房契地契过来,然后他自己则吩咐下去,让工部派人,去那边看看,要用多少银子。 按理说这种赏赐,修缮的费用应该走天寿帝自己的腰包,但,除非这个侍郎是不想再干了,不然的话,他只能走工部自己的账目。 冬日天黑的早,孟昔昭在参政府吃了一顿晚饭,然后才迎着夜色回家,进入卧房的时候,他听到北边有说话的声音,不禁一顿,然后放轻脚步,走出来,隔着高墙,他看不见那边有什么人,却能看见溢出来的摇曳火光。 孟昔昭短暂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转身回去了,金珠跟在他身后,等到孟昔昭解了外衣,坐下之后,她才端过一杯热茶来。 孟昔昭捧着热茶,心情很好的对她说:“感觉我还没吃饱,你们也饿了吧,要不,咱们再吃一顿?” 金珠:“……” 进了冬天,又天天动脑,自家郎君这饭量也是跟着与日俱增,眼看着是准备养膘了。 罢罢罢,太子都不在意,她管这么多干嘛。 再说了,自从在南诏吃了那么多的苦,郎君的身子就清瘦了不少,如今就是胖起来一点,也远不如当初在参政府养尊处优、招猫逗狗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孟昔昭这边传出阵阵香气,把那边熬夜刷漆的工匠们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工匠甲:“真香啊。” 工匠乙:“别看了,早点干完,咱们也早点回家。” 想想是这个道理,于是,他们更加卖力的继续刷漆,这群人的进度是从外向内的,因此,他们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内宅的南院里,那间属于某位公子、或某位娘子的床底下,有个小巧玲珑的箱子,而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张,足以让整个应天府都掀起轩然大波的旧纸。 …… * 平家在天寿八年的时候被发现通敌,也是于那一年,在明州府当地全家斩首示众,头颅被挂在城墙上,既是震慑海盗,也是以儆效尤。 詹家出事之后,就搬离了原来的房子,他也不知道,后来平家又回来过一次,他们不是年年都回来,只是有了机会,就回来重聚一番。 因为将这里视为另一个住处,平家没有把房子租给别人,也没有把所有家伙什都带走,不好带的,以后会用的,就继续留在这里了。 比如,床上还摆着规整的被褥,只是因许久没人用过,已经破的连棉絮都露出来了。又比如,厨房里也有放在缸中的米和水,米发霉,而水,已经彻底干涸。 这里处处都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不断向前推进的光阴,将这些痕迹,变成了一座荒诞的废墟。 平家子女众多,孟昔昭也是分辨了好久,才认出来哪边是平三郎的住处,平家一共七个儿子,平三郎是嫡子,待遇比庶子好一点,还有一座自己的院子,根据庆福打听的结果,这个平三郎,在被甘家退婚以后,也没娶别的女人,不过,正房他没娶,可妾室,他纳了不少,不管应天府还是明州府,都有他的相好。 而且他爱逛青楼,千金买一笑的事情没少干,孟昔昭起初的时候,还想过要不要做戏做全套,在那小箱子里,多放一些东西,伪造成那是平三郎情场战绩的证明,但后来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摊子越大、越容易出现纰漏,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了。 由于这事太重要,孟昔昭不信任别人,非要亲自上,银柳在一旁看着他是怎么把箱子谨慎的放进去,然后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从别的地方小心翼翼搜刮来的蓬松尘土,拿着一把自制的小刷子,用极其认真的态度,一点一点,把整个床底,以及整个房间的地面,全都刷满了灰尘。 为了干活方便,孟昔昭连衣服都换成了短打,银柳想帮忙,他却不让,只让她在一旁看着,有没有哪里被他漏下了。 等到好不容易完成,银柳直想给他鞠躬,“郎君,您真是当世的造假大师,伪造翘楚!” 孟昔昭:“……” 是夸他,可他怎么听着心情那么复杂。 没搭理银柳,孟昔昭再三确定,没什么问题了,然后让银柳把一旁的铁笼子拿过来,里面有两只庆福抓来的老鼠,把笼子打开,再把老鼠丢进去,看着两只肥硕的小老鼠惊恐的爬走,给地上留下一串真实的脚印,孟昔昭这才满意的离开。 …… 待到那群工匠终于刷完了外面的漆,准备把里面也刷一遍,而在刷漆之前,他们要先把里面的杂物全都丢出去,在有条不紊的闷头干活当中,突然,有一个人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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