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今日过来,就是看看情况,小厮们进进出出,他则把整个府邸绕了一圈。 孟昔昂陪他过来一起看,本来是抱着挑刺的念头,可看着看着,他又羡慕起来了,“这府邸着实不错,各处风水都是勘验过的,工部尚书有心了。” 孟昔昭不懂风水,他就觉得这地方够大,够让他折腾,满意的笑了一下,他对大哥说:“看吧,就说我的选择是对的,多有先见之明,要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在皇宫附近选地址,哪有这么大的地方给我啊。” 孟昔昂:“……” 就你一个人住,你要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太子也不至于纡尊降贵,过来跟你一起窝在这小狗窝里。 看看四周,孟昔昂勉强改了一下称呼。 好吧,大狗窝。 摇摇头,孟昔昂问他:“你打算何时发请帖?亲戚让阿娘发就行了,同僚好友,这就要你自己拿主意了。” 孟昔昭摆手:“不要问我,我不管事的,问我的两个管事丫鬟,从今日起,她俩就是我的代行夫人了。” 孟昔昂闻言,愕然的看向一旁跟着他们的金珠和银柳,这俩人也不客气客气,直接大大方方一笑,还对他福了一礼。 随后,她们异口同声道:“大公子见笑。” 孟昔昂:“…………” 我不笑。 呵呵,我生性就不爱笑。
第110章 恶霸 当初詹慎游被抄家, 是孟旧玉带人去做的,数百官兵压阵,警惕的看着四周, 生怕有詹慎游的旧部冲过来,和他们杀成一片。 但因为那时候事发突然, 詹慎游的旧部都困在南诏边境, 根本就过不来,只有周遭的百姓麻木的看着这一幕, 心里痛恨,却又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有些话即使不张嘴, 也能散逸在这茫茫白日之下, 让每一个前来抄家的人,都感到如芒在背, 心孤意怯。 而这一次,抄邱肃明的家,境况就不一样了。 这回带头的人是谢原, 外加户部和刑部的两个郎中。 天寿帝没再把抄家的活计交给孟家人, 可不是体恤他们,而是那一日, 孟昔昭上蹿下跳, 对抄家一事迸出了极大的热情,搞得天寿帝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十分怀疑他是想借抄家之便,给自己创收。 …… 因为这个,他不仅不让孟昔昭去, 也不让孟昔昂去,而如果按规矩来, 其实,这活交给孟昔昂最合适,毕竟他是御史,而且把邱肃明弹劾下马,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至于谢原,他一直安静的待在中书省,几乎什么动静都没闹出来过,天寿帝对谢家人很不待见,可谢原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前段时间太子已经让他想起了这一点,而当上中书舍人以后,谢原又三不五时的在他面前晃荡一圈。 对于谢原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天寿帝其实不怎么喜欢,可见他的次数多了,天寿帝想忘记他都难,所以当闫顺英向他举荐抄家人选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把谢原想了起来。 抄家就是得罪人去的,除非是想中饱私囊,不然没人愿意抄家。天寿帝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事给谁都难办,那不如就给谢原。 反正谢家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了。 …… 谢原接了圣旨,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内侍也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回去复命,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而当天下午,换了衣服又洗了个澡的谢原,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前往邱家了。 他跟当初的孟旧玉一样,带了好几百的官兵过来,但跟孟旧玉不同的是,孟旧玉带那么多官兵,是为了防止百姓作乱,谢原带那么多官兵,是为了快点把东西搬完。 这个下午,成了应天府往后几十年都津津乐道的谈资。 只见三司使的府邸大门敞开,内中哭喊不断,几个官员坐在前院,而一箱一箱又一箱的珍宝,如流水一般被搬出来,从正午时分,一直到太阳落山,都还没搬完。 金银过重,两个官兵承受不住压力,抬箱子的扁担骤然断裂,箱子掉在地上,摔开了盖子,无数的金铤滚落出来,一个金铤就是十两,周遭的百姓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地黄金,直到这时,他们才对三司使家里多有钱,有了一个粗粗的概念。 从这一天起,不会再有人盯着孟夫人的嫁妆了,因为跟三司使的家财比起来,孟夫人的嫁妆,实在是不值一提。 也不知是谁突然带头大喊一声好,紧跟着,百姓们全都拍手称快起来。 户部和刑部的郎中听见了,还想出去喝止吵闹的百姓,谢原却拦住了他们,让他们继续盯着官兵的动作,不要被外面的声音影响。 谢原官大,而且理由十分正当,他俩对视一眼,不敢违抗,只好继续站在原地,然后,就听见外面的喝彩声,一声高过一声。 贪官倒台,按理说是不可以这样高兴的,毕竟贪官也是官,如果展现出对贪官的幸灾乐祸,作为民,照样要被惩戒一番。 但因为谢原对此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们的胆子都大了起来,等把这一阵的激动发泄出去,他们还互相打探,今日来抄家的官员是谁。 得知这人叫谢原,是原来那个谢皇后的侄子,是当今太子的表哥,大家纷纷点头,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顺便,还对太子的好感更高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太子的表哥抄了六皇子姨夫的家,谁好谁坏,高下立判啊。 这一晚,有人哭到晕厥,也有人兴高采烈。 前者自然是邱肃明的家人,而后者,就是白白获得一大笔意外之财的天寿帝了。 孟昔昭说邱肃明的家财有十个大齐国库,他还是说保守了,这一番抄家下来,虽然东西还没全部搬走,但谢原已经粗略记录下了所有的财务,换算过来的话,大约是十三个大齐的国库。 还不是天寿帝所记得的,前些年那个国库税收,而是去年的,足足四千五百万两的国库收入。 天寿帝看着谢原送过来的单子,眼睛都发直。 本来,因为邱肃明即将被行刑,他还觉得心中有那么一些不得劲,现在好了,要不是没这个规矩,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剐了邱肃明的皮。 近六万万两白银啊! 而邱肃明当了七年的三司使,这七年里,他每年只送天寿帝三个礼物,一个是过年礼物,一个是生辰礼物,还有一个是他回应天府来以后,送的刷存在感礼物。 这些礼物有轻有重,最轻的十几万两,最重的三四百万两,全加一起,撑死了三千万两。 这还不包括里面有一些水分十分大的礼物,比如据说是请了几万个采珠人才采来的硕大珍珠、还有传闻是天竺高僧开光做法的佛牌…… 邱肃明这贪官当的也是光明正大,他完全不掩饰自己有钱的事实,而且每次送礼,都会把礼物的价格夸大,一回两回天寿帝没发现,后来即使发现了,看在这些东西确实十分稀有的份上,且免费,他就不跟邱肃明计较了。 可现在,天寿帝把这些也想了起来。 ………… 可恶,可恶啊!!! 亏他每一次送朕东西的时候,都说举了全家之力,为了给他送礼,连宅子都典卖了云云,原来,原来竟是把朕当猴耍了! 天寿帝气的脸红脖子粗,当场下令,邱肃明凌迟,而原本要全体流放的邱家人,改成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十六岁以上女眷没入官妓,其余人照旧,还是流放,但流放地从巴蜀,改成了幽州。 也就是离匈奴特别特别近的,幽州。 …… 由于天寿帝之前说了,要把邱肃明拉到东华门外绞刑示众,提前好几天,官兵就敲锣打鼓告诉过老百姓了,这突然要改,感觉不太合适,刑部新尚书还问天寿帝,改成凌迟以后,行刑的地点是不是也要改。 天寿帝回答的特别痛快,为什么要改?当然不改! 继续拉到东华门外,让其他人都看看,偷朕的钱,还不孝敬给朕,会是什么下场! ………… 行刑这种事,都是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这样人死事消,才不会变成厉鬼回来作乱。 那个场景,孟昔昭没去看,他也不敢看,就算受刑的人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邱肃明,他也没那个胆子,看着人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来。 但他没去,一些人可是去了。 金珠领着她带来应天府的那些村民,一大早上,就在集市口占了个好位置,不管老人还是小孩,全都不错眼珠的盯着前面的行刑台,等着那个人过来。 他们从未见过邱肃明,而邱肃明也从未见过他们,当邱肃明穿着囚服被押上台的那一刻,他惶惶的看向这群胆大包天、丝毫不怕血腥的百姓,一个不留神,就看到了和其他百姓完全不一样的这群人。 邱肃明很茫然,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给这些人带来了什么样的苦难。 …… 孟昔昭从新宅邸出来的时候,行刑早就结束了,连行刑台都撤了,集市重新摆起来,大家也不忌讳这个,还兴冲冲的跟旁人分享今日的见闻。 庆福驾着马车,来到外城那个小客栈里,此时,客栈里的一干人等,都在等他。 除了他们,这世上就没几个人知道,扳倒邱肃明的真正功臣是谁了。 老秀才带着仅剩的村民们,朝他下跪,向他道谢,孟昔昭拦也拦不住,只等他们情绪平稳了一点之后,才问:“回去之后,你们也只能是从头再来了,朝廷不日便会发下抚恤金,作为……东窗事发的地点,你们能得到的银钱,会比别的地方多一些,但由于你们在深山里过了那么多年,原先的村庄,怕是早就败坏了,修缮起来,很是麻烦。” 孟昔昭斟酌着询问:“你们可愿意留在应天府?我手中有些庄子,和不少的良田,若你们愿意,我就把你们的户籍,挂在我的庄子当中,日后不管是种地,还是做点别的营生,我都不会亏待你们的。” 老秀才转过头,看看其余的村民,大家沉默了一阵,然后,老秀才把头转回来,对孟昔昭说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叶落归根是农人本性,我们还是想回乡去。” 孟昔昭看着他们,终究是没有勉强。 叶落归根或许是其中一个理由,但孟昔昭看着他们局促的模样,心知,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想与自己打交道。 邱肃明是官,自己也是官,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是个好官,可不管好人坏人,只要沾了官字,就代表着危险。 而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如今最不想沾染的,就是危险了。 这边的事一了,他们连一晚都不想继续待着,只想快点回去,把这消息告知留下的人,孟昔昭派了几个强壮的家丁,再让金珠送了他们一笔不菲的盘缠,官府是不可能这么大方的,即使那状纸是他们写的,也不可能给他们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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