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跨过门槛,都走到谢原面前了,这些人还不住嘴,孟昔昭顿时转头,“有完没完?!你们这么有主意,这知府给你们当好不好啊?” 说着,他就解下自己的鱼袋,往最大声的那个人手里塞:“来来来,你拿着,以后我这个知府不干了,你来干。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王知府?” 其他人:“……” 那个姓王的吓一跳,连连拒绝,但孟昔昭就是不放过他,非要把自己的鱼袋塞他手里,最后姓王的被逼得没办法,痛哭流涕着说我错了,大人您就饶了我吧。 孟昔昭看他都快跪下了,顿时呵呵一声,阴阳怪气道:“别啊,你可别叫我大人,我担不起,你看你刚才上蹿下跳的,就差掰开我的嘴,替我说话了,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能叫我大人呢,我叫你大人才是,对不对啊,王大人?” 这姓王的才是个司理,在隆兴府的衙门里连前五名都算不上,即使孟昔昭跟他阴阳怪气,他也决计不敢回嘴,只能流着汗,一再的告罪。 顺便还在心里悔恨了一句。 这纨绔从良……也还是收不了纨绔的味儿! 听听,哪个大官会这么说话的,只有地痞无赖才这么斤斤计较,丝毫不给人脸面! 但他还没辙,谁让现在这个纨绔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呢,他只能这么受着。 至于成为知府大人的亲信、团结起来、孤立谢原、把这隆兴府变成自己的安乐窝……也不用想了,有这么一个知府在,他能不被孤立了就不错。 姓王的不停道歉,别人见孟昔昭抱着臂就是不说话,顿时也明白了,跟着一起低头致歉,孟昔昭哼了一声,这才把他们全都赶出去。 等出去以后,众人对视,苦笑一声。 孟知府是个强势的啊。 以后他们的日子,怕是要更加艰难了。 …… 他们都走了,孟昔昭才转过头,继续朝谢原走来。 而谢原倚着墙,此时的表情已经是无比钦佩了。 就这几个人,各个都有自己的心思,尤其是那个王司理,十足的小人做派,谢原能站起来的时候,还能压他一压,这自己一倒下,王司理就快要捅破天了。偏偏自己还对这种人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力养伤,盼着王司理不会这么快就把衙门整垮。 但他就是十足健康的时候,他也没法让王司理露出这么沮丧的表情。 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咳,好像用的不太恰当。 这时,孟昔昭也走到他旁边坐下了,他皱着眉:“到底怎么回事?” 谢原叹口气,说道:“本来一切都很好,五日前,我带人去查看城中存粮几何,一个青年在我进门以前,对我大喊,让我开仓放粮,接济吃不饱饭的百姓,我因为还不知道具体的数额,便没有回应他,只说让他再等等。” “等我从粮仓里出来,也不知他在那究竟蹲等了多久,一棍子朝我打来,我身边的衙役也慌了,没有立刻行动,等他们把那人抓住的时候,我就变成这样了。” 孟昔昭听得眉头紧皱:“衙役?你带了哪些衙役。” 谢原脸一红,说起这个,他也觉得自己欠考虑了:“是我新招的一些衙役,都是隆兴府本地人,我原想着,带他们一起出去,也能让百姓对官府多几分好感。” 孟昔昭:“…………” 出发点是好的。 就是时机不对。 百姓们正因为南诏的余威害怕着呢,同时也因为青黄不接,正在饿肚子,这时候谁还管你身边衙役来自哪里呢,反正他们能看见的,就只有粮食,还有死活不给他们粮食的官府。 这事看起来十分合理,谢原这顿打挨的好像也不冤,但孟昔昭觉得,以防万一,他还是去审审那个青年比较好:“人还在大牢里吗?” 谢原点点头:“你没来,我便想着,先关起来,等你到了,再请你定夺。” 孟昔昭嗯了一声:“行,那这事就交给我处理。” 谢原看着他,想起他刚才是怎么怼王司理的,不禁叮嘱了一句:“大人,百姓心焦不已,难免有些冲动,你可不要下太狠的手。” 孟昔昭:“……” 他古怪的瞥了谢原一眼:“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问:“你在这半个多月了,看出这城中如今有哪些弊病没有?” 谢原苦笑:“怕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如今这隆兴府,一缺粮,二缺钱,三缺人,样样都致命,且百姓不信任官府,城中氛围一日比一日焦躁,我听说,今日又有胆子大的,想去抢粮食,已经被官兵扣押起来了,大人,抢官粮乃是死罪,可百姓们也属实是走投无路了……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孟昔昭听着,沉吟了一会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是死罪,自然要关进牢里,等待秋后问斩。” 谢原一愣,腰都忍不住的挺直了几分,他以为孟昔昭是个会替百姓考量的,怎么也跟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一样,一点情理都不讲啊。 他急急的道:“可是,百姓们——” 孟昔昭打断他:“别急啊,你我都是为陛下效力的,不管走到哪,都一样,全是天子脚下。” 谢原呆呆的看着他,不懂他什么意思。 孟昔昭抿了抿唇,看他真的没明白,只好直白的说出来:“等过两个月,找个好时候,我给陛下上书一封,告诉他这边的情况,陛下仁慈,定会饶了这些人的死罪,届时,百姓感恩戴德,陛下龙心大悦,你我,也能高枕无忧了。” 谢原愣了好一会儿,才恍悟的点点头,然后他又问:“可是,孟知府,你真能劝动陛下吗?” 孟昔昭嗯了一声:“只要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就肯定没问题。” 谢原:“…………” 这我也知道。 问题是这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凑啊!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谢原感叹:“也好,就先关着他们吧,关上几个月再说。” 孟昔昭却突然看他:“谁说要关他们几个月了?” 谢原:“……大人,不是你说的吗?” 孟昔昭:“我说的是关,但没说关几个月,这城里都穷成什么样了,还白养着他们啊?不可能,那么多事等着做呢,最多也就关这几天,然后,通通给我弄出去做劳力。” 谢原懵了:“大人想让他们做什么?” 孟昔昭唔了一声:“我也没想好。你之前不是去查存粮了吗?这城中存粮,还够大家吃多久的?” 谢原看他一眼,似乎在衡量他的心理素质如何。 想想应该不错,于是,他说了实话:“全拿出来,一天只吃两顿,也只够全城人吃二十天的。” 这还是精打细算,所有人都只吃五分饱的情况下。 南诏人是真的绝啊,他们先是把所有收获的粮食,一粒没剩的搬回南诏去了,粮仓里原本储存的,也被他们一趟趟的搬走了,剩下的,全都是地处偏远,他们又来不及搬,这才留下了。 要不是城里遭大难,死的逃的占了一半的人口,这点粮食,连二十天都撑不到了。 孟昔昭知道这边条件差,但他真没想到会这么差。 还是他想当然了啊。 上辈子生活在不愁吃穿的世界当中,国家存粮即使颗粒无收还够吃三年,应天府就更夸张了,哪怕应天府被人兵临城下,只要里面没人当二五仔,决定开门,城内的居民仅吃存粮,就能富富裕裕的生活上十年之久,还不用吃五分饱。 …… 都这样了,怎么朝廷还不下发赈灾粮?! 孟昔昭下意识的就想问这句话,然后他想起来,大军年前刚刚出征,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粮草,而今年又要跟匈奴买很多的牛羊,户部把粮食看得十分紧,就怕有人来找自己要粮食。 还有河北东路……那边也是需要赈灾的…… 至于应天府的存粮,他就不要想了,除非天寿帝也被穿了,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动用应天府的粮食,去救济别的地方百姓的。 孟昔昭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如果能熬过这两个月,城中情况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谢原也沉默,是啊,问题就是,这两个月怎么熬? 孟昔昭叹气:“也没别的办法了,跟周边的地方买吧,让衙役们组成几个队伍,去买粮。” 谢原默默的看着他:“可是大人,衙门里没钱了。” 孟昔昭:“……一文都没了?” 谢原:“一文还是有的,但全都拢在一起,也就剩下一千多两银子,还有一些前知州留下来的古董字画,哪怕全换成粮食,也是杯水车薪啊。” 孟昔昭:“…………” 他淡定的面孔终于裂开了。 知道这里会是地狱开局。 但也不能真就这么地狱啊! 孟昔昭张着嘴,震惊的看着谢原,而谢原安静的等他反应过来。 过了好久,终于,孟昔昭把嘴闭上了。 他不再问谢原问题,而是看向一旁,皱眉思考了一会儿:“事到如今,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 谢原愣了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突然,孟昔昭转过头,问他:“这衙门里,谁对隆兴府比较熟悉,而且特别的想升官发财?” 谢原:“…………” 他呆愣的给了孟昔昭一个名字,孟昔昭记下了,然后起身就要走,但在走之前,他对谢原说:“你好好养伤,明日,我就会命令城中所有粮仓,开仓放粮,未来的事情有点多,你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谢原望着孟昔昭离开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有点多”,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寒风,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 而孟昔昭出去以后,马不停蹄的就去找谢原说的那个人了。 那人叫贾仁良,是这衙门里的一个主簿,由于南诏人打进来的时候,他娘病了,他回家照顾他娘,这才避开了一场灭顶之灾。 后来他娘故去,丁醇打开城门,他又回到了衙门里。 一看见孟昔昭,贾仁良就笑得十分谄媚,孟昔昭看着他,也笑了笑:“你可知我是谁?” 贾仁良:“您是知府大人啊!知府大人,小的给您请安了!” 说着,他就跪下,作势要给孟昔昭磕头。 孟昔昭:“……行了行了,本官不喜欢人下跪。” 一听这话,贾仁良又麻溜的爬起来,那叫一个听话。 孟昔昭顿时更加满意:“那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贾仁良眨眨眼,回答的更加热情:“小的知道,是参政大人!” 孟昔昭微微一笑:“对,所以我早晚都是要回应天府去的,如今我身边正缺一个得力的人,若你能给我好好办事,到时候,我就带你一起回应天府,在那边,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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