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饮的吃相斯文,就餐时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光是这样看着他吃饭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吃了一小半,将餐碗推到一边。 他们头顶那盏暖色的吸顶灯将厨房安逸的气氛烘托到极致,路饮一手搭在餐桌边沿,后靠椅背默不作声地打量谈墨。灯光柔和他脸部的轮廓,路饮垂眸,浓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密实的阴影。 谈墨埋头吃面,从路饮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浓密的发顶,因为头发长了,他头顶中间的两个发旋被黑发覆盖。 类似谈墨这样的发旋,常会被人称作脾气差,未来一定是个惹事的刺头,不是一个好征兆。 听说他确实在婴儿时期就表现得十分闹腾,哭声响亮,像小魔王。从小长相也不乖,因为一直高出别人半个脑袋,幼儿园合影时站在人群中双手插兜仰起头,又或者豪气十足地单手去搂路饮肩膀,看上去就像个十足的坏小孩。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除了他身上那些无伤大雅的占有欲,还有偶尔露出的痞气,谈墨的其他一切都在朝着根正苗红的方向发展。 前世路饮还没在大学期间碰到他时,偶尔有时候也会幻想谈墨现在变成什么样,整理相册时翻到旧照,也会在谈墨的身上多停留几秒。后来他们在新生见面会相遇,谈墨的一切都令人满意,只是。 只是长得实在太高了。 他比他的爸爸谈斯理还要高,穿简单运动服时一身的肌肉线条漂亮得不像话。谈墨那时还保留着小时候的臭习惯,喜欢从右侧单手搂住他肩膀,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人圈在自己怀中,即使知道路饮喜欢男人,依旧不顾周围的目光。 他盯着谈墨看得出神,想到这些过去的小事,心中因为认亲的烦闷一扫而空。 “你不吃了?”谈墨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思绪打断。 路饮说“饱了”,话音刚落谈墨长手一伸,捞过他面前那碗剩了大半的面条,一点也不嫌弃地全部吃完。 他和谈墨好像没有任何热恋期,大概因为太熟了,仅是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彼此情绪,在一起后立即进入老夫老妻的状态,就像现在。 但路饮想说,一直这样就很好。 亲子鉴定结果在24小时后很快出炉,两份报告都支持他和谢迟的血缘关系,结果不言而喻,谢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沈余欢立即派人接他到了谢家,见面后抱着路饮胳膊不肯放,私下里扭过头去偷偷抹泪,让路饮实在无法拒绝长辈的善意,但也无法适应这样突然的亲密。 因为是场小型家宴,谈墨这次没有和他一起前往,少了他的陪同路饮难得无法做到游刃有余。 在等待晚饭的间隙他出门透气,这时一辆跑车在他面前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白时闻气匆匆从车内走出,脸上带着嚣张怒意,睨了路饮几眼后用主人公的口吻质问:“谁允许你来这里?” 路饮讽刺地笑了笑。
第七十六章 有段时间没见,白时闻的发色从嚣张的银色变回黑色。 他在网络舆论战上吃了大亏,自从霸凌同学的事情发酵以来,这两个月里他在学校人人喊打,简直成了过街老鼠,现在撞见罪魁祸首路饮,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尤其看到路饮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谢家,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他见路饮不答话,上前就要拽住他衣领,被路饮打落手后,就口不择言地低吼道:“怎么,真的把我舅舅勾引到手了?他给了你多少底气?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每次和路饮起冲突时白时闻都会这样骂他狐狸精,翻来覆去全是相同的词汇,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切入的角度,只会这点人身攻击。 路饮的眸色立即冷了下去。 从得知白时闻是始作俑者后,他就一直试图模拟他的动机,心中有个猜测隐隐诞生。白时闻前世买通司机,冒着巨大风险将他置于死地,受到宋央蛊惑的同时,是否存有一定私心? 也就是说,如果他从他和谢迟相似的容貌中得到启发,偷做了他们的亲子鉴定发现的确存有血缘关系,那么为了保住自己盛驰继承人的地位,将一切不利苗头扼杀在摇篮,很有可能做出极端行为。 路饮朝他走去:“你说谁是狐狸精?” 白时闻气急败坏道:“骂的就是你。” 路饮轻笑,看起来没有被他的这番话激怒。白时闻见状危机感顿时攀升到巅峰,愚笨的大脑高速运转,故意将手中的车钥匙往他脸上掷,想要在自己地盘激怒路饮,好让外婆把他赶出家门。 他的计划确实得逞,但被路饮推倒在地上,一只脚用力踩在胸口时,还是不可避免被气得吐血,发誓等会一定要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他特意高声呼救,试图引来沈余欢,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路饮。 但他注定失望,眼见半天过去外婆依旧没有出现,胸口的疼痛仿佛烈火灼烧神经,白时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口不择言地大声斥骂。 “王八蛋,狐狸精。”他喘着粗气,“有本事弄死我,否则我一定要弄死你!” 路饮面沉如水,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随着他变本加厉的脏话,在眼底凝聚起狂风骤雨,声音冷酷。 “你说你要弄死谁,嗯?” 前世那些糟糕的记忆排山倒海,他的掌心移至白时闻脖颈,修长的五指缓慢收拢。白时闻猝不及防被他掐住命脉,腹腔的氧气逐渐稀薄,他脸色涨红,无法呼吸,用口型嘶哑喊出“路饮”的名字,双腿在半空乱蹬。 路饮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垂眸打量拼命挣扎的他,如同在盯一条砧板上的鱼,他冷冷一笑,俯身看他。 “你要弄死谁?”他再次轻声询问,歪了下脑袋,轻慢地打量白时闻,精致的侧脸如同冬日结块的冰。 白时闻已经看不清人脸,瞳孔无法聚焦,眼前阵阵发黑。 “不……救命。”他拼命嘶吼。 路饮仿佛浑然未觉。 白时闻撑开疲倦的眼皮,余光中终于出现一道人影,认出那是谢迟,他简直涕泪横流,声音如同老旧的拉风箱:“舅舅,救我!” 路饮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谢迟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垂眸时刘海挡住了他的神情,让人无法揣测他此刻的情绪。 “你要帮他?”路饮问他,同时松开手站起来。 白时闻立即翻滚至一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捂住脖子大声咳嗽。他受了这样的委屈,不可能善后,面色狰狞地扬手指着路饮,放出狠话:“你死定了!” 路饮无动于衷,但谢迟身形微动。 白时闻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谢迟拖住衣领拽了起来,面色茫然。 他全身无力,双脚软绵绵地垂着地,对上谢迟毫无温度的眼眸,遍体生寒,唇瓣蠕动着小心开口:“舅舅?” “道歉。” 白时闻高声道:“我没错!” “是么。”谢迟冷笑,“你刚才说路饮是我的?” 白时闻硬着头发说:“他就是不要脸的狐狸精,舅舅,你别被他给——”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颊有火辣的疼痛传来。痛是其次,更多是羞耻!连他爸妈都没打过他巴掌,谢迟这个王八蛋凭什么敢! 沈余欢终于听见动静姗姗来迟。 “外婆,外公!”白时闻红着眼扑上去,带着哭腔,“舅舅帮着外人欺负我。” 他说出“外人”两字时沈余欢和谢礼安的面色顿时沉下去,再去看谢迟的一张脸已经黑到极致,只有路饮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下场景。 谢迟过了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和他说:“有我在。” 他的手掌心宽大,有着和谈墨一样偏高的体温,但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路饮无法形容这种与众不同的体验,但并不觉得很讨厌,所以也就任由谢迟继续握住他的手,指腹安抚地轻拍他手背。 白时闻浑然未觉,还在那头滔滔不绝地告状。 他身上的红痕实在明显,肉眼可见到底受了多大委屈,但沈余欢心情复杂,想到昨天看到的那段监控视频里的嚣张身影,还有被谢千千刻意隐瞒的校园霸凌热搜,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个被宠坏的孙子。 白时闻像往常那样摇晃她胳膊:“外婆。” 又去和谢礼安撒娇:“外公。” 他在长辈这里受了十多年的优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就此失效,但他告了半天状见面前两个老人依旧无动于衷,也渐渐无法维系嘴角勉强挤出的笑容。 谢迟这时突然开口:“妈。” 沈余欢望过去,谢迟和她说:“这件事我不希望你们再插手。” 虽然用了“希望”两字,但语气不容置喙。 谢礼安没反对,沈余欢也不好再说什么,知道儿子心意已决,目光复杂地看了白时闻一眼就进了屋。 白时闻如遭雷劈,压根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自己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来时摆着主人公高高在上的架子,以为能够趁机将路饮驱赶,被谢迟找人扔出去时就如同一头灰溜溜的丧家之犬。 “我的车!”白时闻拼命拍打雕花铁门,喊得嗓音沙哑,“我要怎么回去啊!该死的,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人过来给他开门,白时闻最后憋了一肚火打车回到家,气得在房间里摔坏了不少东西。他以为被外公外婆这样忽视已经是极限,但殊不知更糟糕的事情还在之后等待,远远超过他们家庭所能承受的阀值。 路饮跟在谢迟身后回屋,并肩走时谢迟突然和他说:“他还欠你一个道歉,我会取消和白家的所有合作。” “至于继承人的事。”谢迟说到这里忐忑地看了眼路饮,生怕他露出任何不高兴的神情,过去从未像现在一样小心翼翼顾忌一个人的情绪,“未来我的所有一切都属于你,永远不会有白时闻,不会让他抢你的东西。” 路饮没说话,谢迟又问他:“手疼吗?” “什么?” 反应了几秒路饮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刚才掐白时闻时的手疼不疼,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回了句“不疼”后谢迟就笑了,手迟疑地伸到半空,试探地想摸他脑袋,但迟迟未落下。 路饮突然也笑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谢迟开口说:“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 看到路饮被人欺负时从未有过那样翻涌的愤怒,他也渐渐明白了谈斯理那段话的含义,知道成为一个父亲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无法割舍的责任,但甘之如饴。 在谢家吃完晚饭后谈墨开车来接路饮回家,他喝了不少酒,谢迟把他交给谈墨时目光复杂,觉得不放心,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谈墨拉到了一边,问他:“你们现在是不是在谈恋爱?” 听到他说是,谢迟的脸色黑了一度,心中百感交集,愤怒开口道:“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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