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峰道:“从来没听谈老提起过这件事。” 谈照国语气淡淡:“小饮要强,做事又低调,不过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私心里早就把他当成我孙子,谁要是敢欺负他,也得掂量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话里话外全是给路饮撑腰的意思,说的就是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可谓护短得很。谈照国的音量不高,但他身份摆在那儿,不怒自威,一句话的分量极重,让白毅展顿时讪讪地笑出声,慌忙站起来附和。 白时闻缩在角落不敢动,也被震住了。 谢迟这时慢慢喝了一口酒,笑着开口:“我和路饮那孩子接触过,确实不错,见过的不会不喜欢他。谈叔,之前听斯理提起,他和小墨先后差了几秒出生,让人羡慕的缘分。” 江少峰于是也说:“可不是。” 到了谈照国这个年纪就容易怀旧,说起谈墨和路饮的事,眼下笑吟吟地打开了话匣子:“小墨从小就黏他那个哥哥,走哪儿都跟着,臭小子就是招人烦,也只有小饮不会嫌弃他,否则谁能受得了他那股黏糊劲。” “他小时候难管得很,作天作地,一堆人怎么都哄不好,只有小饮的话才管用。真是,小时候几乎没分开过一天,现在嘛。” 说着,谈照国佯怒,但语气带笑,并未见他真的生气:“虽然几年没见,但关系也不生疏,刚碰面没几天就商量着搬到一块住,也没和我这孤零零的老头子商量过,我看早就把我忘咯。” 众人顿时爽朗大笑,谈墨见状无奈投降,给他吃醋的爷爷倒满一杯酒。 江泊烟在父亲冷冷的警告下勉强挂上一点笑,又很快因为谈照国的一席话而崩得四分五裂。 住在,一块儿? 那个上次在大晚上替路饮接电话的男人。 把他当狗一样耍得团团转的王八蛋? 所有事情被他串联在一起,从未有过的庞大危机感如同涨潮的海水,将江泊烟的口鼻包围,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握住餐具的力道逐渐收紧。 他朝谈墨看去,后者挑衅地朝他勾唇,江泊烟如鲠在喉。 耳边谈照国的声音还未消失,聊到有趣处他从手机中翻出谈墨和路饮小时候的照片,江泊烟浑浑噩噩,也在传递中被迫看了几眼。 虽然过去十多年,那些照片画质模糊,但因为锁定了目标,他还是立即认出合照里挨着路饮的那个男孩。 是谈墨。 或搂或抱或搭着肩,亲密得令人分外眼红。 江泊烟将所有内容串联成线,一一对上了细节。前不久在幼儿园合影上看到的那张让他感到熟悉的面孔,果不其然也就是他,一点没错。 房间空气稀薄,让江泊烟快要窒息,他实在无法再在座椅上待下去,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所以推开面前的餐盘站起来,经过谈墨身边时他扔下一句只能两人听到的话。 “出去聊。” 然后勉强挤出一点得体的笑容,和桌上的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后,借口有事先离开片刻。 等他走后没多久,谈墨也跟着出去。 长廊寂静无声,谈墨刚走到拐角,耳际突然刮起一道劲风,伴随着江泊烟一声“你去死吧”这样的咒骂,对方紧握的拳头忽然擦过他脸颊。 谈墨错身避开,江泊烟的拳头就砸在了墙面上。 整栋墙壁都在微震,沉闷的回音响彻长廊。 江泊烟收回手,右手指骨破皮泛红,渗出血丝,但他此刻被愤怒冲昏头脑,浑然未觉手上的疼痛。 “你骗了我!你们根本就认识!”他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能更精彩。 谈墨单腿屈膝靠着墙壁,好整以暇地和他对视,他听清江泊烟的控诉,笑得更欠扁:“但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你我和路饮的关系。” 江泊烟根本懒得听他说话,上前又是一拳,谈墨动作利落,避开后迅速拧住他的双臂剪往后剪。两人齐齐后退,江泊烟的背部撞上墙壁,闷哼一声,又被谈墨拎住衣领往上提。 悄无声息的长廊内,硝烟味浓烈。 “别忘了,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片刻,谈墨轻蔑勾唇,松手后退,“当然,以后随时奉陪。” 江泊烟背靠墙壁,仰头看他:“上次接了路饮电话的人是你,被我妈撞见和路饮一起吃饭的男人,也是你。” 他总算找到了心目中那个假想敌。 谈墨耸肩:“让人来球场给你带话的人也是我。” “操!” 江泊烟想起那份和他失之交臂的生日礼物:“所以路饮把机车送给了——” 被谈墨打断,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我。” 江泊烟气得牙痒,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但正如谈墨所说,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他不想让自己在这样的场合太狼狈,所以生生忍住,只问:“你和路饮现在住在一起?” 谈墨:“是。” 江泊烟:“你爸妈知道你和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一起住?” 谈墨做了一个让他闭嘴的手势:“有个说法我必须纠正你,准确来讲,我和路饮算是合法同居。” 江泊烟的脸当场就绿了。 谈墨又说:“我爷爷,妈妈和爸爸都很喜欢他,哦,还有我,我爱路饮爱得要死,简直一刻都没办法离开他,不管现在还是未来,路饮都和你不会有任何关系,他只能是我的。” “老婆”两字被他含在舌尖,停顿了几秒才说出。 江泊烟死死盯着他,过了一会突然自言自语:“不对。” 谈墨挑眉,听他继续往下说。 江泊烟在关键时刻大脑忽然清明,罕见得没有犯浑,分析得有模有样:“要是路饮是你……老婆,我不信你爷爷会无动于衷!” 虽然社会风气日渐开放,但他们这些大家族对同性恋依旧有所避讳,能够接受并支持,但一旦自家小孩喜欢男人,那又是另外一码事。江泊烟自己家是这样,觉得谈家大概同理,回忆着谈照国在饭桌的态度,心中隐隐有了底气。 谈墨任由他说,并不解释。 江泊烟见状,自觉他被自己猜中,一改怒火中烧的态度,居然语重心长地开始劝说:“路饮以后迟早会和男人谈恋爱,你对你哥哥的占有欲应该收一收。” 谈墨冷声打断:“非逼我当面亲、他,你才相信?” 江泊烟的一张脸又沉了下去,拧着眉,琢磨不清他的态度。 谈墨轻嗤一声:“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是宋央的朋友,和路饮一向不合。” 江泊烟飞快道:“我以后不会再帮宋央。” “过去的那些事,都会成为你和路饮之间的隔阂,永远不会消失。”谈墨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消失不见,“你对路饮一无所知,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最懂他,他不是什么受虐狂,所以死了这条心。” 他每说一句,就在江泊烟的心脏扎上一刀:“你们不会有未来。” 江泊烟面如菜色,大脑嗡嗡作响,停止思考。他想说点什么反驳谈墨斩钉截铁的那番话,数次张嘴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或许谈墨说的是对的,但他一点也不甘心。 他知道错了,不会再帮宋央那个贪心鬼,也会努力弥补路饮,这些话说出去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谈墨见状嫌恶地皱眉,从倚靠墙壁的姿势起身,除了个头上的碾压,他垂眸打量江泊烟的眼神压迫性十足:“收回你这幅假惺惺的表情。” 扔下这句他就转身回到房间,江泊烟在原地呆立片刻,过了很久才逐渐转动僵硬的身体,慢慢挪动脚步回到包间。 之后直到饭局结束,他和谈墨不再有过任何语言交流。 散场的时间很早,八点半,从酒店离开后,谈墨将谈照国送上车,正准备跟着坐进车内,让司机送他回清河郡时,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倚着车门的路饮。 他正在低头发消息,手中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屏幕莹莹的光照亮他精致的面庞。清河最近降温得厉害,他在身上套了一件深棕马球大衣,被腰带勾勒出窄瘦的腰,在寒风中衬得他的身形越发挺拔。 谈墨的手抓住车门,立即又从车内退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有点儿没办法将视线从路饮身上移开,于是一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一边跟车内的他爷爷说:“路饮来接我,我就直接坐他的车回去了。” 说完后他迅速将车门关上,完全隔音的车内后排,谈照国只能看到他那个不孝孙子欢快的口型,抑制不住脸上的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说:爷爷再见。 谈照国差点就要被气笑了。 谈墨快步朝路饮走去,听到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正在发消息的路饮回过头,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撞上,在半空像丝那样粘连片刻,又分开。 路饮朝他晃了下手机:“我给你发了消息。” 谈墨今晚开了静音,没注意,点开才发现路饮给他发了不少条讯息,最早一条是在一小时之前,路饮问他什么时候会结束,也不知道站在酒店门前等了有多久。 他走到路饮身侧,低头拨弄着他指尖那根没被点燃的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抽这玩意。” “开始戒了,今天没抽。”路饮神色淡淡地从他手中将烟拿回,“坏习惯,别学我这样。” 谈墨说:“戒烟吧,对身体不好。” 路饮没回答好或是其他,但将那根烟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谈墨依旧目光灼灼地看他,过了会,路饮就像妥协了一般,将衣袋中的烟盒拿出,连同打火机一起交给他。 谈墨没收了他的烟,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余光瞥见不远处傻傻看着的江泊烟,笑容于是变得更灿烂。
第四十章 一辆商务豪车在他们面前刹停,车窗摇下的瞬间,露出江泊烟整张阴沉的脸,愤怒紧盯谈墨搂住路饮肩膀的手臂,但碍于坐在同排的他爸江少峰而忍气吞声,硬生生憋出副扭曲的表情。 谈墨脚步一顿,抬眸看他:“有事?” 路饮也朝他看了过去,江泊烟的眉心狠狠一跳,最受不了他这种对自己冷淡的目光。他控制着情绪说没事,最后还是没忍住:“路饮,有空我们聊聊。” 谈墨搂着路饮的力气无意识地变得很重。 路饮有点站不稳,身体往他身上倒,但也任由谈墨这样做。上车时谈墨还是那副看江泊烟不爽的神情,等车开过前方一段路,沉默片刻后,两人突然很有默契地同时开口:“刚才。” “你先说。”又是不分先后的两道声音。 “好吧。”谈墨总算是笑了,“江泊烟喜欢你。” 路饮说:“那是他的事。” 他一提起江泊烟时声音就不自觉变冷,反感对方的情绪溢于言表,谈墨没再继续往下说,轮到路饮问:“江泊烟和你聊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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