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文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的眼圈有一圈不明显的红,他合拢了雨伞,此时也没有那豪门子弟有的讲究,昂贵的西装裤直接坐在已经关闭的小店面前。 祁天文从口袋中抽出烟,他的手指颤抖着,把烟夹杂手指中,他拿着打火机颤抖地点了两下,好一会才把那香烟点燃,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眯着眼睛咬着烟。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车流,一会,祁天文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纸张。 他把那折叠一直放在西装口袋里的纸慢慢地打开,那纸张被折叠得很整齐,那纸刚打开,天空滑落的雨就有几滴落在那纸面上,氤氲了几个大字。 那是祁明投递的断绝关系协议书。 祁明的名字被雨打湿,断绝的另一方是他们共同的父亲,祁天文知道,祁明的这个一传到父亲那里,无需犹豫,马上就会被批准了。 雨水晕染了祁明的名字。 祁天文的手轻轻颤抖着。
第76章 他只是不想背叛自己 祁明躺在病房内。 冗长与过久的睡眠,让祁明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格外昏沉,太阳穴在胀痛,又有几分空腹的恶心。 他感到不舒服。 但比起身体的不舒服,祁明的情绪却更加的难受。 祁明的眸光落在天花板上,眼睛里有几分无神,似乎还没有从冗长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他轻轻地喘气,把胸腔内一口气吐掉了,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叫祁明。 一个现代的社畜。 人生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与理想,所求的不过能够在一样拥有很多阳光的地方,能有一家自己的面包店,能见日升月落,平静而安逸,希望能够这样快乐的过完一生。 可是为什么…… 祁明的喉咙里有一点血腥的腥甜气味。 可为什么我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你满脸是血的脸呢,哥哥? 祁明重重地喘息着,他睁开眼睛,如同濒死的鱼,胸膛沉沉的起伏着。 他受不了,撑着床沿撑起了半个身子,猛地吐了出来。 祁明撑在床沿边,他一呕吐就吐了个昏天暗地,他好几天都是昏迷吊着营养液,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出胆汁,那种苦涩与苦味一路地往喉咙地方往内压。恶心的感觉几乎蔓延了整个神经。 恶心。 胃部在剧烈的痉挛,却是因为情绪引导。 祁明的眼睫毛里带着一点水汽,他漆黑的瞳孔凝望着地板上的花纹,黑深的眼睛里紧紧地望着地板上不断滴落的胆汁,仿佛往下滴落的不是自己的口水,而是滴滴答答往下落的血。 愧疚。 愧疚。 祁明紧紧地盯着那血迹,猛地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喘气,他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有时候,祁明觉得自己软弱。 如果他真是什么心智坚定,狠辣,干脆的人就好了,他杀了应该杀的人,报复了应该报复的人,从来没有去对无辜的人下手,他无愧于自己,他不应该为此而感到……如此强烈的痛苦。 可是祁明依然会感到痛苦。 他永远不会因为杀人而感到解脱。 那是上辈子么?原主的记忆?还是他的回忆? 祁明分不清了。 可那温热的血液落在自己的手上的触感依然缠绕在自己的手上。 祁明释然地笑了起来。 他果然如祁天文所说,只是一个普通人。 有良知,依然会因为自己成为一个施暴者而痛苦,祁明知道被伤害的感觉,也比谁到知道被伤害的痛苦,但如今自己成为施暴者。 成为一个持刀的人。 痛快吗? 痛快吗? 没有,没有。 祁明想,是因为他的软弱么?他下刀的时候已经想过了代价,也想过了结果,他不害怕代价,也不害怕自己的结局,祁明受过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死亡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可祁明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个坎。 他在出刀的时候没有迟疑,在杀人的时候没有害怕,让他痛苦的不是害怕。 或许在漫长的欺辱中,祁明与寻常人的神经便已经不同。 祁明的恐惧神经……已经在一点点的折辱中,慢慢地,被他自己所克服。 被堵在卫生间恐惧么? 被逼到绝路恐惧么? 顶着这个恐怖的疤痕上路,恐惧么? 恐惧的。可祁明能够克服,他在不断地克服自己的恐惧中,已经比其他人更加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恐惧,在行动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他只是…… 心里难过。 他不想伤害别人,他不想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他不想…… 他不想背叛自己。 祁明手指紧紧地绷着床沿,他的眼睛里都是泪水,那迷蒙地泪水沿着他貌美漂亮的脸不断地滑落,在不断地落泪时,那脆弱的脸更加破碎,漆黑的眼睛里却有着与他那双漆黑眼睛里截然不同的冷冽。 祁明的手指绷得无比苍白,那苍白的指节几乎把床单紧紧抓出了折痕。 胃部的干呕更加恶心,胆汁一路在往外冒。 一阵干呕的声音以及液体落在地板的声音。 胃部里空荡荡的。 可这种不适感只是让祁明微微颤抖了眼睫毛,他的神色没有太多的害怕,就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陶瓷玩偶,却又用极为顽强的灵魂,硬是紧紧地拼凑在一起。 “呼……呼……” 祁明抽过病房一边的纸张,擦了擦嘴。 他顿了一会,看到了床头上的一个保温壶。祁明却闪过了祁天文的脸。 他的心脏略微紧绷,祁明沉默不语,他安静地看了那保温壶一眼,手因为虚弱有些轻微的颤抖,他平静地拿过那保温壶,没有傲然地把那保温壶扔在地上。 事实上,祁明确实不想再与祁天文的任何东西有所关联,如果这里有其他的东西,他不会选择祁天文留下来的东西。 但他需要吃饭,也需要好好照顾自己。 祁明足够清楚,他没有人爱,所谓的不吃不喝那是被宠爱的人依靠伤害自己的身体,可以威胁在意自己的人。 而他没有。 祁明平静地打开保温壶,保温壶里面放的是一海鲜粥,粥炖得很软,也很香,但祁明不吃海鲜。 他倒不是过敏,只是因为味觉与嗅觉比寻常人发达,同时对海鲜里面自带的腥味也比其他人敏感,即便是在海岸边刚上来的鱼,炖得甘甜,但祁明也依然能在吃的时候,隐隐约约感受到海鲜里面的海腥味。 其他的羊味与牛味,猪肉味他都接受良好,唯有海鲜,祁明吃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苦味。 祁天文显然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偏好什么,但祁明不觉得怎么样。 有时寻常人家的家庭,父母都会偶尔忘记自己孩子喜欢吃什么,何况与他们这种……关系断裂的兄弟呢?有粥就不错了,祁明不挑。 他慢慢地拿着汤勺,把里面依然保温的粥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咽下去。 喉咙里有些腥甜,海鲜的味道令祁明本来就反胃极差的胃口更加难受。 祁明平静地把粥咽下去,那种反胃感又一次涌现,让祁明非常非常想吐,他忍下了。 即便难受到这种程度,祁明的表情依然很冷静。
第77章 生活的重建总是漫长而让人迷茫 一会,有医护过来了。 毕竟是祁家的私人医院,里面的护工会十分在意照顾病人,之前祁天文在护工不会来打扰,但在祁天文离开一小时后,那护工就非常自然地进来了。 那女护工进来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祁明一眼。 看到祁明醒了之后,女护工的神色似乎闪过了什么,她走进来,小心地问祁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祁明说:“可以帮我带份粥吗?” 女护工说:“自然是可以的。”她没有问祁明手里不是有一份了么。 祁明便笑:“谢谢你,要一份玉米粥。还有,我刚才吐了,可以让人过来打扫么?” 女护工看了一眼病床旁,忙点头:“当然可以!!” 人面对自己疾病终究是会有点难堪的,祁明被可怜的目光常年观察,现在也慢慢熟悉了,他稍稍地呼了一口气,只是道:“谢谢你,我钱转给你……” 女护工忙忙摇头:“医院是有准备你的食疗餐的,你想要的玉米粥医院里有的。” 女护工马上就溜烟一样下去了,祁明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真是狼狈。 此时外面在无声地下着雨。 雨水一点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一旁的橱窗上,轻微的细响只会让人感觉到,更静了。 祁明把那只吃了一口的海鲜粥放到一旁,目光轻轻地跟着细雨的动静看向了窗外。 人只是会在脑海里空茫的时候,盯着一处发呆。 祁明看着外面的雨,因为外面便是繁华高楼林立的城市,外面闪烁着的大厦灯光让病床内的放光少了一点,隐约能看到雨落在窗户上,把外面的景色模糊的模样。 一旁的镜子反射着空荡的房间,病房内的光很明亮,也因为明亮,那玻璃镜上空寂地反射出祁明的身影。 病床上的人头发垂到肩膀,一头卷发,祁明长得好看,却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的。 他的五官足够立体,身上也有种男性的清秀感。 只是此时,空荡荡的病房内,那坐在病床上的人在投影与反射中,在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雨时,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了。 祁明看了一会,他目光只是注视着被外面雨幕模糊的光圈,但一会,祁明的目光稍稍一凝,注意到了不对的地方。 他脸上的疤痕…… 消失了。 祁明一怔,手也抬起来,手摸向自己的脸,那伴随着自己的疤痕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下了,那新生的脸侧皮肉很脆弱,抹的时候还有一些刺痛。 祁明一顿,呼吸稍微急促起来,脑海里这时才闪过祁天文刚才说的话。 祁天文刚才的话,祁明其实都没有多认真听,他此时看到祁天文那活生生的脸时,情绪……却反而短暂地平静下来。 不是梦魇,不是过往,不是回忆。 他没有……杀兄。 也没有背叛自己。 但过往血色的回忆也榨干了祁明所有的感情,也榨干了祁明对祁天文能够承担的所有情绪,恨意,渴望,期待,孺慕…… 人如果极端地压榨自己的感情,或者情绪遭遇极端的重击,会慢慢地一点点把所有的情绪挤压,扭曲,彻底地封闭掉。 可惜人是很脆弱又很强大的生物。 祁明虽然情绪在遭遇到如此大的创伤,他也依然可以保持生活的稳态,甚至重建自己新的性格,新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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