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他面前的小孩好像四五岁,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生死离别。” 老皇上身边的公公赶忙挪到榻边,端起玉瓷碗,里面是苦到心肝底的药。 “皇上,您快喝下去吧。江山社稷不能没有您呐。” 那个孩童不甚在意,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玩。爬在地上,累了就乖顺坐回原地,水灵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还啃着自己的半月甲。 他饱满的圆额头上有一个莲花瓣状的红印,配上儿童的笑颜,一静一动,一花一倏,在烛光下显得很是惹眼。 卧榻上的人知道自己也活不久,令人带来笔墨,又说着一些地上小孩听不懂的话。 那个太监,蒋小白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像是自己半月前在宫里那个大牢里给自己丢过一片菜薄饼的人。 地上的孩童一身镶金玉袍,手里又不知道从哪里捏来一个波浪鼓,小小的鼓声在静谧深沉的夜里发出一点灵动的声响。 太监走过来,叹谓道:“太子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话毕,烛光被摇曳的斜风乍破。 那太监牵住刚到膝高孩子人的手,门就被反向推开,冷风萧身。 蒋小白无法辨别那女子的脸,但仍觉得金贵的主,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倒是叫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天气太凉,还是她眼里迸射出的寒意太过于明显了。 “夫人,你这,皇上说他要静养,不得任何人搅扰。” 一道空雷闪过,蒋小白终于想起来,看得清这人是谁了。 皇后? 不过她现在还只是皇上舍弟的内当家,并不是什么尊贵的皇后。 女人哼笑一声,摆摆手,无视他,直接道:“抓进大牢。” 太监把身边的孩童护到身后,惊觉道:“夫人!” “教唆皇上,奸臣贼子!” 她把阴毒狠辣的目光聚在蒋小白身上。 遂而嗤之以鼻:“串通太子,忤逆谋反,你该当何罪?” 太监被女子身后的人硬汉踹倒—— “!” 那个孩子——? 蒋小白感觉浑身抖了一下,那种感觉是无法言说的。 只觉得头颅发昏,脚尖发轻,整个人天旋地转。 那个孩子是太子。 是他,还是太子本人——? 蒋小白立定站好,努力想要接着抓住这来之不易的走马灯花,可越想要留下什么。 却好像什么都留不下。 而那个太监在雨夜被拖打进大牢,血痕流了一地,滩涂满石。 四岁左右的小太子,其实并不是什么人们口中的“废料”“孤煞”,只配吃剩菜残羹的人。 他父皇在时,太子是整个宫里,整个皇城最具鸿福,康平的孩子。 先皇喜欢这样笑起来极为甜津津的孩子,又为他名中取一字:白。 央求他,一生就算置身于污墨之中也要守得自身清明,做一位真正的君子,一位贤明的帝王。 他相信,这是一位被神福佑的孩子。 那卷遗旨终究没有得见天明。 上面的字迹被篡改,是皇上那位仅仅只有三岁孩童智商的亲王舍弟继位。 谁怀疑? 杀。 谁举反? 杀。 年幼的太子并没有记住先皇对他的冀予厚望。 而他的记忆在此就好像一个分水岭,只记得住从今以后艰难的部分。 一直置身于蜜糖中,当然不会感之深切,而那场雨停过后,整个皇城成功易主换位。 而后六月,朝中重臣孝贤伍府府中家主,伍绝狐的尸首横暴荒野。 城墙上黑白发夹间的头颅,满是血迹而看不清的脸。 新皇登基,成为新后的傀儡君主。 太子因病而被移至宫外抚养。 原意,新后是要将他处死的。老皇离世,无人能保。 可偏有一人,偏有一群臣!奋力抵之! 无可奈何,自朝局稳妥安定下来,在外“野流”四年的太子回宫。 而新后也在此期间成功诞下一位新的皇子,名为二皇子李令。 旧臣旧奴,死伤无数。 朝中内外,看似晴朗乌云,实则底下暗藏杀机。 伍府独子,伍炙因16岁入朝为官。 这一年,解决了朝中人等困乏许久的蓟州命案,以多才学备受新官老臣夸赞。 是为,皇后的新眼中钉。 “那个孩子不简单。他的野心明晃晃的写在眼中。” 皇后每每早朝时,都会特意留心观察他,但无论是阻他设难题也好,拿出伍府家主谋反之罪治他也好。 都无用。 先帝居然赐给伍家一个“保命令牌。” 无论是犯下什么样的错误,都可以被赦免。 而伍炙因就是在皇后下令将他发配边疆的时候拿出这个保命令牌,他唯一诉求,留在朝中,替新皇分担忧愁。 更朝中保他人甚多,皇后更是无从下手。 这不就好比喻把毒蛇养在身边? 伍炙因性冷孤僻,表面上与众朝臣交往并不算多,公事公办。 但私下里,无论是招兵买马也好,遣将调兵也罢,只要能扳倒皇后,怎么样都可以。
第四十九章 :背书,很简单 那样的经历若是他日成功与否,往后看,都不会忘记。 * 佳旬年,太子5岁,伍府公子10岁。 两人都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夏日燥热的夜里,伍家家主绝狐闯破自家墙头院里,单手抱着一个衣着金贵的孩子。 小太子的头上惹了一层薄汗,有趣地啃着自己的小手掌。 伍炙因起身,看自己父亲神色着急,必然知道是宫中发生了点什么。 把那孩童放下后,只交待他要好好照看,这是宫中的太子殿下。 伍炙因跟蒋小白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小太子年幼,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朝中有人建议扶持幼帝上位,但更有人在极力反对。 伍炙因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孩子,一把放在自己的窝怀里。 小太子身上软软的,脸上还有两坨奶膘,一点也不哭闹,像是把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当做冒险一样看待。 大葡萄黑珠眼睛上仰起来看着伍炙因,热乎乎的小手不可控制的伸到身下人的下巴上。 10岁的公子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年纪。 他跳下床,想要出去给小太子寻点东西过来吃,床上的人就突然闹起来,张开双臂的要抱抱。 走到门口的人只好又返还回去,牵着他的小手走出门。 从伍府的这个位置往东南角方向看去,那里是皇城的方向,而此时该是只有月光的夜晚,却红火光一片,冒出浓浓黑烟,遮住了幽弱的微光。 乃至一周后,伍炙因都没有再见到伍绝狐回来。 在此期间,这个小殿下好似终于明白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爱抱着自己的老头,还有会给他唱歌谣的乳母了,于是乎不分白天黑夜的情绪低沉下来。 “他没用晚膳?” 伍炙因刚从学堂回来,手上还带着要接着温习的书本。 阿野跟阿木便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两人平日里会轮流交替着,一个跟伍炙因去学堂上课,另一个则留下来看着那个小太子。 “我去看看。” 伍炙因把书本交由阿木手上。 屋里的小太子背对着门窗,低着头不知在摆弄些什么。 等待人凑近后去观看,他自己拿着沾了墨水的狼毫紫毛笔戏玩,白净的圆脸上,灿金的丝服上满是黑色污墨。 要不是伍炙因进来把墨笔夺掉,恐怕他现在就要伸进嘴里尝尝味道了。 阿野进来:“殿下,小太子一日没有用膳了。” 伍炙因把他抱起来丢在床上,“鲜牛乳也不喝吗?” “喝了,但喝着玩着,大半都洒了鱼缸里,喂金鱼去了……” 他越说越小声,本来已经跟太子殿下说了金鱼不喝奶,可小太子哪里听啊。 不让倒进去就趴在地上闹。 非说也想给小金鱼喝奶。 伍炙因叹了一口气,仔细看着旁边人的小脸。 好像没有刚来的时候圆润,是不是想回宫? 还是说不习惯这里的吃食? 事实上,伍府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已经算是各级臣子中的顶品了。他把手放在太子的圆脑袋上,轻轻地捋顺了呆毛。 很有耐心:“太子殿下,要乖乖吃饭才能长得高,以后才能重振翅膀回到宫中。他道:“只有那样你才能保护好自己。” 小太子哼唧了两声,不过那声音不是从鼻息里面传出来的,而是肚子里。 阿野立刻心领神会:“我去小厨房取点糕点点心来。” 风尘仆仆回来后,小太子尝都没尝。 他这回是真正的闹起来了,看着花色各异的点心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莫名状的就觉得很是委屈。 鼻涕眼泪比着谁更快的流下来。 伍炙因也颇有些头痛,伍家大族里就属他年纪最小,素日里那些姐姐哥哥过来,都是争先抢后的逗着他玩。 他不懂怎么哄小孩子,不懂眼泪水怎么可以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流的那样多。 甚至更加汹涌。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小太子突然止住了哭声,睫羽像是被打湿了的鹅扇那么浓密光滑。 伍炙因领着他,也没把他脸上的墨水洗掉。 阿野:“公子,大人说了,特殊时期是不能出府的。” 伍炙因围着小太子看了一圈,这衣服也脏兮兮的,看起来也不用换了。 花猫配花脸,什么小太子殿下。 “没关系,你们看好门就行,我带他出去转转。许是一直闷在院内,憋急了。” 伍炙因给人领出去,买了许多小吃点。 小太子也是第一次在这样民间市集逛。热闹的喷火杂技人,还有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他走到一处手艺人拿竹丝编制的动物摊那,还不到人家桌子高,便不撒手的在那看的不亦乐乎。 伍炙因过去,递给那摊主两锭银子,将小蟋蟀,小兔子,粽子包的小玩意都打包给他。 这样从街东头走到西头,逛了个遍,又走了回来。刚到伍府,小太子就累的两眼一闭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像是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从里向外的换了一遍,小碗里煮的海鲜粥一点也没剩下的全部吃完。 饭后还自己剥了一个橘子,递了一半给伍炙因。 该是去练武的时间,伍炙因一般都在先生家习击剑,练射击,文武双修。 主要是怕刀光剑影的吓到小太子。 可今早走时,小太子拦着他不让出门。 伍炙因刚踏出去,回头一看,半大的小孩手里还拿着早上给自己的橘子瓣,一边哭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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