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好特助,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 他自己不这么认为。知道对方的偏好,对方的习惯,但他还是不了解那个人, 无论从工作还是生活上来说。 和陈总说的一样, 张正的公司没撑过夏天,在两个月前倒了,高管被带走调查, 投资的人血本无归。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结束, 没想到脸上惯常带着平和的浅笑的人转头投资了另一家公司,迅速抢占了张正公司原本的市场份额, 并且在公司拥有了将近半数的股权, 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公司扩张的开始。 对方将其称为最简单的第一步。 白明微果然不懂这个人。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通过张正的公司来扩张。或许是约去喝酒的时候,也或许是更久之前。 或许在那个公司最如日中天,还在飞速发展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结局,并且已经决定将其作为一枚棋子。 堪称可怕的洞察能力和前瞻性。 越是不懂就越是想要了解,他想要真正了解这个人。 周四,又是工作日,整理完手边的文件的时候,手机闹钟刚好响起。 关掉闹钟,白明微起身拿过放在桌边的药,去接了温水,连带着把整理好的文件也一起拿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现在已经是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就到午休时间,他手上的这些药需要在饭前吃。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撑着脸侧,垂眼在看手里的资料。 把文件放在一边,白明微拿出药,把药倒出后连带着温水一起递了过去,说:“陈总,该吃药了。” 视线终于从资料上移开,陈落松道了声谢,接过水和药。 药的苦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温水也冲淡不了一点味道。 一滴水从杯沿溢出,沿着水杯和皮肤贴合的地方下滑,从下颌滑到了仰起的脖颈。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白明微低头伸出了手。 拿着水杯的人抬起眼,略微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他伸出的想要拦截住水滴的手就这么堪堪从脖颈边经过,只感受到了微弱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白明微收回手,说了声抱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透明的水滴继续下滑,最终没入了衬衫领口。 陈落松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水杯后拿过旁边的茶杯再喝了口水,问:“药是不是变苦了?” 白明微收回空了的水杯,说:“医生说之前的药可以不用再继续吃,已经停了,换了新的药。” 陈落松应了声。 药吃完,文件也已经交到,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白明微在离开办公室前最后问了一声关于明天的安排。 钢笔在手里慢慢转了一圈,陈落松说:“只要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就好。” 白明微先是安静,之后表示明白。 他大概猜得到对方为什么要把明天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之前这个人从张正那里带出来的小演员的剧组明天杀青,杀青宴之后工作就算是结束。那个小演员应该又提前约了见面。 得到回答,白明微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关上,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明明只是擦过了一点,一触即分,但那点微弱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手上。 很奇怪的感受,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那样做。 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握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他最终抬脚离开。 ……全都乱套了。 —— 第二天,杀青之后就是杀青宴。资方很有钱,剧组也很豪迈,选了一家大餐厅开杀青宴。 拍摄如期结束,工作告一段落,大房间里里外外都是快活的气氛。 最热闹的是主桌,坐着主演和导演,大投资方也在这里,上前敬酒的人不断。 气氛热烈,酒杯碰撞,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有人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和前来敬酒的人说了声稍等,出去接了电话。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电话的人没有立即回到座位,而是在人群中搜寻着,视线不断扫向四周。 拿着酒杯的导演走过来问他在找什么,他说:“找周济,上面的人说不要让他沾酒。” “周济的话,”导演看向一个地方,说,“在那里。” 拿着手机的人跟着看过去,边看边说:“谢谢啊……” 他们找的人在的那一桌很热闹,并且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刚好干杯。 他们就这么看着一桌人拿着酒杯猛猛灌。 捏着手机的人的眼神从感谢到毫无波动也就喝一杯酒的时间。 在他和导演的注视下,原本拿着酒杯的人慢慢倒在了桌上。 “……”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预防是肯定预防不了了,一众人迅速试图采取补救措施。 据了解,刚才对方在导演眼皮子底下喝的那一杯是第三杯。 第一杯下去沉默寡言,第二杯喝完摇摇欲坠,第三杯直接原地倒下。 导演:“好的救不了了。” 他们联系了醉倒的人的经纪人,但那边应该是在忙,一直没有接电话。打不通,于是他们拨了另一个电话。 陈落松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从给周小鸡打电话但没人接通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唯一意外的是原本的一杯倒这次灌了三杯才倒下。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应该算得上是进步了。 他到饭店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 准确地说是两个人架着一个人在等着。 周小鸡虽然平时被喊作小鸡,但实际上长得高,体格也大,一个人完全扶不住。 看着终于有车在路边停下,扶着人的导演两个人松了口气,看向从车里走下的人,眼睛没忍住一亮。 一个意外的很好看的男人。对方脸上带着浅笑,和他们道了声谢。 导演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架在身上的原本一动不动的跟尸体一样的人突然动弹了下,抬脚向前挣,喊了声“陈哥”。 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动一下,导演两个人本来就不是干重活的人,也没反应过来,还真给对方挣脱了。 陈落松上前一步接住了扑过来的人。 常年吃药的身体撑不住这么大个人,他被带着又后退两步,背脊抵上车门,原本整洁的衬衫凌乱,碎发也跟着散乱一片。 导演两个人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帮着一起把人搬上车。 把人搬上车比把人从店里搬到这里要困难不少,主要的难度在于,喝醉的人嘴里喊着的陈哥来了之后,这个人就不要他们碰,只黏着陈哥,像瓶掺了酒精的胶水。 过程极度艰辛,终于把人搬上车,车门关上,导演两个人长长呼出一口气。 坐在车里的人身上挂着个大挂件,碎发下的浅色瞳孔映着路边灯光,和他们礼貌道了声谢。 两个人看着车辆离开。 导演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果然传言不可信。” 旁边人点头。 陈落松带着醉鬼回了住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醉鬼在上车前走不动路,下车的时候算是能动,至少可以扶着进房间。 一手扶着人,一手撑着墙面慢慢移动着,在打开房间门的瞬间,陈落松肩膀一痛。 又开始咬人了。 两手腾不开,他只能说了声:“别闹。” 身上的人很显然选择性忽略了他的话,埋头继续,痛意从肩蔓延到了后颈。 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之后是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最后是重物倒在床上的声音和衣物摩挲的声音。 “……” 第二天一早,陈落松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阳光透过落地窗,直直照在了木质地板上。手机震动还在不断继续,他抬手想要拿过手机,动作的时候才意识到身上横了只手。 他把横在身上的手拨开,拿起电话。 等到他拿到手机的时候,震动声刚好停下,手机自动弹出一通未接来电。 是白特助打来的。不止打了电话,在之前还发了几条消息。 最早的一条消息在9:36,说早上该吃的药还在他手上,问是否在家,他可以直接把药送过来。之后一条消息在10:32,他说已经把药送来了。 消息之后就是刚才那通电话。 白特助已经来了,现在还在门外。 回了条消息,陈落松起身,顺带扣上开了几粒的衬衫纽扣,抬脚出了房间。 大门外,院墙边,白明微提着手上的药,安静看着手机。 缺一次药不会有大问题,他知道,但还是来了。 他隐隐察觉到了异常。陈总平时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习惯早起,起床后会看消息,不会存在不回消息的情况。 现在是夏天,气温从上午就已经开始升高,蝉鸣声不断。 安静在门口站了会儿,嘈杂蝉鸣声中终于隐约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之后大门打开。 白明微放下手里手机,抬眼看去,打了声招呼:“陈总早……”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脸上的笑也像是滞凝住了一样。 第一眼看到的是凌乱碎发,第二眼看到的是很罕见的发皱的衬衫。 衬衫领口边缘,冷白皮肤上的红痕刺痛人眼。 呼吸近乎停滞,白明微瞳孔猛地紧缩。动弹不得,也移不开视线。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落松侧头,随手摸了把脖颈,说:“不用在意这个。” 这些全是醉鬼的杰作。但好在周小鸡咬了会儿就自己睡了,没咬太多地方,穿件高领的衣服就能遮住。 他接过面前的人手里的药,结果发现口袋有些略微过重,于是问:“这么多药?” 白明微垂在一侧的手慢慢藏在身后,再猛地一握紧。他略微垂下眼,看向散落在玄关的原本不应该在这里的陌生的鞋,说:“……我想陈总应该没吃饭,所以带了点早点。” 陈落松道了声谢。 药已经送到,白明微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只能说之后还有些事,离开了。 离开玄关,关上门,再走出庭院。重新回到停在路边的车上,他慢慢趴在方向盘上,伸出手看了眼。 原本的干净手心上多了几道红紫血痕。 没有触碰的权利,也没有询问任何事情的身份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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