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宿主。” 系统刚咬了那个掮客一口,冷酷举起钢钉:“我们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平行时空?” 庄忱抱起十二岁的温絮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有可能。” 这其实也是穿书局常有的BUG之一。 每本书都会有不少备份,这些备份独立存在、分散保存——说不定哪一趟不小心走岔了路,就会进入所谓的“平行时空”。 就比如他们,刚作为温絮白的鬼魂跳下冰湖、捞住装备和金牌,就被安全带、主绳和金牌绶带紧急拽住。 这些东西十万火急,不由分说,把他们拽来了这儿。 这些东西想要央求他们……救一个孩子。 一个舍不得卖掉它们,已经难过痛苦到极点,身心全是数不清的伤口,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孩子。 少年温絮白胸腔震颤,他在庄忱的怀里痛到痉挛,大口的血被呛出来,淌得到处都是。 温絮白轻声说:“对不……” “没关系。”庄忱截住他的话,“生病了就是会这样,不需要道歉。” 少年温絮白在这句话里怔住。 他像是没能听懂,又像是听懂了、但理解出的意思又与一直以来的认知实在相悖,所以涣散的黑眼睛透出些茫然。 庄忱帮他把那个带有名牌的镁粉袋收好。 系统抱着镁粉袋放回箱子,重新缠好安全带和主绳,重新按大小给钉子们站队。 “您是……”少年温絮白轻声问,“您是……我吗?” 庄忱点了下头:“可以这么说。” 少年温絮白似乎很顺畅地接受了这件事——这倒也并不意外。 毕竟十几岁的温絮白,已经非常喜欢看各种小说、看各种电影,平行时空,星际穿越,各种设定都有涉猎。 少年温絮白躺在他怀里,因为大量失血变得极为苍白,慢慢弯了下眼睛:“……真好。” “真好。”他轻声说,“我长了好高。” 原来在某个世界里,他活到了这么久,长到了这么高。 变得这么帅、这么厉害,能轻易吓退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的掮客。 这是他所能想象到最酷的事。 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这一次,十二岁的温絮白没能忍住这些伤心,没能坚持着撑住这一口气。 他的视线转暗,却觉得很满足——他在死前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他有可能长得又帅又厉害。 他没有卖掉他的金牌。 系统找出那几块藏在箱子底下、被所有装备齐心协力埋起来的金牌。 它飘过来,把亮灿灿的金牌放在少年虚蜷的手指上。 系统有些不安:“宿主……” 庄忱“嘘”了一声。 他仍抱着怀里的少年,在背后轻拍。 而这个孩子,因为终于被人抱住,也终于把所有该流的血流完。 所有无法愈合、以后经年也难以痊愈的伤口,都在这一刻敞开。 藏起来的血,带着渗进去的冰碴毒刺一起,干干净净地流出去了。 这个孩子变得很轻松、很安静,微微张着眼睛,带着一点腼腆的笑。 他躺在庄忱怀里,苍白的手指微蜷,握着他的金牌。 那片胸腔里也一样安静。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撞开。 十七岁的温煦钧站在门口,剧烈喘着粗气。 他手里拎着吓到腿软的掮客,像是一路由楼梯大步冲上来,于是连喘气也带了血腥味——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 温煦钧的脸色铁青,这种铁青又因为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迅速变成惨白。 他终于看见他弟弟咳出的血,洒得到处都是、鲜红色的血。 它们是鲜红的。 身体里流动着它们的人,也该是活的。 那么……把它们全倒出来的人呢? 温煦钧的身体僵硬,他几乎是机械性地迈步,快速冲到床边,去砸那个找人上来的呼叫铃。 他用尽力气去砸它,砸了几下手上就见了红,也依然不停下。 “把……请把他,交给我。” 温煦钧盯着被抱住的少年,他甚至忘了问抱住弟弟的不速之客是谁:“这是,这是我……弟弟。” 十七岁的温家继承人,对外已经是相当能独当一面、甚至开始只身处理不少家族生意的少家主。 此刻他却连话也说不连贯,撑身走过去,颤声开口:“请把我弟弟……” 庄忱帮少年温絮白握住那几枚金牌。 温煦钧的瞳孔剧烈一颤。 ……他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这件事,他没管,他看着他的弟弟四处筹钱。 他看着十二岁的温絮白卖掉金牌。 庄忱无意多说什么,温家人天性就是这样——在十七岁的温煦钧看来,这或许是对这个不成器的二弟的某种“历练”。 温煦钧或许会觉得,让温絮白自己处理这些事,这是对温絮白好。 上一世,温煦钧也去医院看过温絮白,但并没见过温絮白发病。 十二岁的温絮白,把所有咳不出的血吞回去。 在没有任何人会来抱他的地方,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站起来、把肩背挺直,不让自己真的变成只能受人指摘的“废物”。 于是温煦钧也就从来都不知道,这种病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样。 没有亲眼见过,哪怕看了再多资料,也是不可能会有完全真切的感受的。 温煦钧扑过去,想要扶起弟弟,想要立刻打120、叫救护车来救人,可他扶了个空。 他什么也没能抓住,重重摔在地上,惶恐着抬头。 庄忱抱着安静苍白的少年起身。 十二岁的温絮白睡得安稳,虚握着金牌的那只手被系统拱了几次,重新拱回怀里。 那些装备也都被十二岁的温絮白紧紧抱着,一样也不松手。 温絮白阖着眼,靠在长大后的自己肩头,浓深眼睫覆落,额前的碎发垂下来。 他们就这么离开了温家。 …… 温煦钧第一次对人动了手。 对那个该死的、步步紧逼温絮白的掮客——他没花多少力气,就把想知道的内容全敲出来。 掮客自知理亏,也自认倒霉。 他挣的就是昧良心的钱,也认了事情搞砸就挨揍,可他就想不通,连哭带喊地抱屈:“大少爷,你早干嘛去了啊?” 温煦钧在这句话里僵住。 “我是敲诈他了,我是逼他了……”掮客只觉得这笔生意做得倒霉至极,简直晦气到家,“可我这么对他的时候,也没人管他啊!” “大少爷,咱们都是做生意的,都不是好人——你看见一个十二岁孩子,没依没靠的……能忍得住不从他身上捞油水?” “那我不是看他一个人在医院,一个人住院一个人养病,一个人半死不活的,以为能赚一笔……” “谁知道他病成这样了!但凡有个大人给他撑腰,我惹他干嘛呀我?!” 掮客认了这份晦气,却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偏偏到这时候、到了最后一步,才有人来找他不痛快:“你早点来,我不就不干这缺德事,不会欺负他了……” ……温煦钧在这些话里变得不会动。 掮客捡了条命,拔腿就往外跑。 他今天大概是没看黄历出门,这份倒霉还没结束——好不容易挣扎着跑到门口,刚一拉开门,就又跟人撞了个满怀。 掮客本来就捂完肚子捂膝盖,被撞得眼前一黑,“诶呦”一声坐在地上。 “二哥——”温煦泽愣了下,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是谁?” 他抱了满怀的中药,有补血的、有养身体的,有最适合再障患者调理的……老大夫说了,好好养着能好很多。 温煦泽的一只手里甚至还拎着个用来煮药的小锅。 因为东西太多了,挡住大半视线,他并没留意余光里一闪而过的鲜红:“……我二哥呢?” 掮客暗骂了句怎么这么倒霉,含混着摆手,想要继续糊弄过关,离开再说。 可也真是见鬼——这些人平时一个没影,现在一个不落,都冒出来了! 他刚走两步,就被扯着领子薅住。 “我想起来了……”温煦泽盯着他,瞳孔变得森然,“是你。” 温煦泽盯着这张脸。 上辈子,他花了大价钱、大工夫,才打听到这个心黑手狠的掮客。 “我二哥呢?你把他怎么了?”温煦泽看见这人身上的狼狈血迹,瞳孔缩了下,“说话!” 掮客被这兄弟两个轮番折腾,也冒上无名火,破罐子破摔:“死了!死了行吗?你们有本事就去告我——看见死不救犯不犯法!” 他不过脑子地吼了这么一通,看着眼前的少年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就不干不净骂了一声,用力把人推开。 见死不救到这个地步,恐怕也是犯法的。 掮客不敢叫这莫名其妙的兄弟俩回神,几乎是连滚带爬滚下楼梯,头也不回往外跑。 简直活见鬼——他根本就回答不出任何一个问题! 他怎么知道来接那小子、来替那小子撑腰的是什么人,是哪门子亲戚? 他又怎么会知道,那个莫名其妙、冷得像块湖底的冰的家伙,是把那小子带去什么地方了? 流了那么多血……恐怕已经救不成了吧。 救不成也未必是坏事,这种鬼地方,早走早解脱。 掮客一瘸一拐地往外跑,外面天色黑透了,风吹草动,越跑越叫他心虚。 他……逼死了个孩子。 他没想这么干的,他就是想占点便宜、多捞点钱,恰好这孩子没人管。 会不会遭报应?这孩子变成了鬼,会不会来报复他? 掮客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被什么东西往脖子上一勒,心惊胆战惨叫出声。 他没发现这不过是柳条,魂飞胆丧着一头撞在树上,眼前就陷进了一片漆黑。 ——— 厉鬼的能力挺广泛。 庄忱试着飘了飘,把少年的温絮白扛到了最近的山上。 倒空了身体里装着的所有难过、所有伤心,所有刺进去的荆棘毒刺、冰碴冷水以后……这个孩子也轻得像是只鬼了。 十二岁这一年,温絮白其实无数次想过结束。 这的确是一种分支,一种考虑到以后的路有多辛苦……或许尚且算得上不错,至少足够轻松和安宁的分支。 系统把安全带和主绳套在温絮白的身上。 它把金牌的绶带也拉起来,往少年的温絮白身上套,镁粉袋已经被洗得很干净了,倒不出镁粉。 睡着的少年戴不上金牌、承不住安全带。 一阵风过来,影子就要散了。 他们坐在半山腰的观景台,夜色如水,头顶就是繁星。 “还能活得更久,长得更高。”庄忱问,“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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