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六殿下…… 秦煊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跟枯骨一样,这般瘦,这般小,还没先前的手一半大! 他悄悄掐了一下指尖,是痛的,会痛,他没死?以前宫里有小宫女经常会偷看一些话本,他也曾无聊瞧过,那话本中的主角能重生到多年前,难道他也重生了? 转眼殿中走出来一人,这人身穿暗红色宫服,头上的珠钗华丽得闪人眼睛,染着红色寇丹的指尖捏着牡丹花绣帕。 牡丹,是象征国母的花纹。 她比起以前年轻得多,鬓角未白,脸上也没了皱纹,穿的也艳丽华贵,秦煊想起自己闭眼前那个雍容老妇说的话,深吸一口气。 重生也好,梦境也罢,既然老天让他重来一遭,那他定要弥补缺失的遗憾,再见他的太傅一面。 秦煊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跪下行礼:“儿臣,儿臣见过母后。” 大秦皇后殷素,殷国公府嫡长女,生来便是为了入主中宫的。 她自幼便被教习着如何成为皇后,如何做好一国之母,她不屑于后宫中的肮脏手段,也不想对无辜稚子下杀手,于是便有了未有嫡子却庶子庶女遍地的后宫。 而今她好不容易有孕,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才求来的这孩子,却遭人所害,八月早产生下死胎。 那是个小皇子,中宫嫡子。 殷素恨,恨那贱人生了个儿子整日在她跟前作威作福,恨那狗皇帝明知自己的孩儿被害却闭口不言。 殷素闭上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孩,道:“起来吧。” 他没了娘,她死了儿子,倒是这样,才能让他到这凤仪宫中来。 后宫女人在位,靠的不止是皇帝和背后的家族,更要靠子嗣,她伤了身子无法再孕,便只能养别人的孩子,这秦煊自小跟野猫野狗似的长大,无亲无故,正好。 “如嬷嬷,差人去趟国公府,就说本宫许久未见娴姐儿,思念得紧,便回府看看,也带六殿下前去,让二老瞧瞧他们的外孙。” 站在秦煊身侧的如嬷嬷福身:“是,娘娘。” “等等,再同父亲说声,六殿下到了上学的年纪,请父亲为殿下留意一下,该请哪家的先生来教习。” 国公府是皇后母家,上一世秦煊刚到凤仪宫时也有过这一遭。 殷皇后表面上是思念外甥女,暗里是带着秦煊到国公府认脸,昭告天下这六殿下日后便是中宫嫡子,身后站的是百年世家殷氏一族。 皇帝皇后的嫡子,那必然是东宫储君。 按照上一世的走向,过两天封他为太子的圣旨就会下来,殷皇后早为他备好了东西,只等圣旨一下便直接带秦煊入主东宫。 七日后,国公府。 殷国公早早就站在大堂,身侧密密麻麻一群人,见殷皇后携秦煊进门,跪倒了一片:“微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殷素自从出嫁便未回过母家,看着许久未见的父母眼眶泛红:“父亲母亲快请起,无修,来。” 秦煊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秦煊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继而又转向一旁的殷甫:“舅舅,舅母,娴姐姐安好。” 薛贵妃设计害死了殷素的儿子,让殷素此生无法再育,皇帝要保薛贵妃,又不能寒了皇后的心,便只能急匆匆地将秦煊立为太子,算是给了国公府一个交代。 众人寒暄了几句,国公夫人便让殷淓娴带着秦煊去到处逛逛,殷素几人进了书房。 “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久久未立太子,如今六殿下小小年纪被推上这位置,说得好听是皇上器重咱们国公府,说得难听便是让六殿下当出头鸟,他上头还有二位皇兄,哪个是省油的灯,太早出头绝非好事!” 殷甫皱眉在书房中踱步,心里暗道皇帝真是好深的算计。 秦煊太早被推上这位置当然不是好事,殷素岂会不知? 她原本只是想暗中好生教导秦煊,让他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往后才能一鸣惊人。 但如今也没有办法,既然坐上了太子之位,那便要牢牢的握住。 殷素看向殷国公,道:“我原先以为秦煊这孩子头几年无人教导会蠢笨些,不曾想他却通透,无论是礼教还是策论都一点就通,来日若用心培养,必成大器。那日我差人托父亲相看太傅,父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殷国公点头,道:“宋府。” “宋府?那宋仲明不是在国子监当任吗?”殷甫问道。 殷国公摇头:“不是宋仲明,是他独子,宋郁。” “那宋郁如今不过十六,都还未曾加冠,怎能当太子太傅?”殷甫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 “如今朝中最好的人选便是宋仲明和陈太渊,宋仲明任国子监祭酒,朝中新贵近乎一半都曾是他的门生,陈太渊的叔伯手握十万兵权,皇帝企敢将这两人划到太子党,你莫小瞧了宋郁,他自小是养在宋太爷膝下的,宋太爷是谁?先帝太傅,可是实打实的帝师,宋郁受先帝师教养,也必非凡人。而今他也是最佳的人选了。” 殷素思想了会儿:“劳烦父亲,此事女儿知晓了。” “如今母亲让娴姐儿陪着殿下在外头赏景,也是生了想让殿下同娴姐儿亲近的念头,娴姐儿虽年长殿下几岁,但是个稳重体贴的,算来是殿下的表姐,是自家人,若娘娘不嫌,往后便多让娴姐儿进宫陪陪您。” 他日若秦煊登帝,皇后之位必出自殷家,殷家的殷淓娴,自然是最合适的,殷素笑笑,在心中想道。 秦煊不在意他们在书房讨论了什么,他如今才八岁,年纪尚小,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什么事也做不了。 按照前世的发展,付荣华四年后才会进京,这四年足够他做很多事,还有薛重阳,薛家那位诡计多端的庶子。 上一世薛殷两家斗得你死我活,薛家能平步青云那么久,靠的便是这位自小养在外室的庶子。 比起那蠢笨如猪被娇惯坏了的嫡子,这庶子才是秦煊上一世笼权的一大阻碍。 想来,这薛重阳跟他同岁,如今估计还是养在外室,这一世他捷足先登,把薛重阳笼络成自己人,那他便有了一大助力。 思及此,秦煊便笑嘻嘻地看着殷淓娴:“娴表姐,我有些事想出去一趟,你帮我同母后说一声罢!” 殷汸娴哪敢让秦煊带人出府,连忙拦住,可她一女孩,也不敢真的拦秦煊,眼见秦煊带着侍卫跑出去,急的在原地跺脚。 秦煊身边有一个贴身太监,三个带刀侍卫,侍卫费大费二是孪生兄弟,此次并未随从出行,随行的只有一个名叫冯青的侍卫和太监公公徐小胖,两人跟在秦煊身侧,在京城里走街串户。 “殿……公子,哎呦您这是要去哪儿呀,这日头当晒,遮都遮不住,万一给您晒……”秦煊突然停下来,徐小胖差点儿没撞上这位太子殿下,惊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们方才跟着秦煊出门,马车都没备,一路走走停停,只当秦煊是第一次出宫,孩子心性,看什么都新鲜。 秦煊就记得,从国公府出来往东不过一条街,薛重阳以前就住在这一片,他也不清楚具体的位置,只是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 他不过走了几步,路边酒楼里突然飞出来个酒壶,差点砸上秦煊脑袋,冯青反应快,立马抱着秦煊躲过,酒楼里传来几声叫骂声,秦煊没理会,只想在附近再走走,刚要迈开步子眼角瞥见酒楼里被压着的妇人,似乎有些眼熟,上一世见过太多人,一时也想不出这人是谁。 只听那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公子,娇儿不过四岁孩童,不懂事冲撞到您,是我这做母亲的没照看好,您高抬贵手放过娇儿,我给您磕头!求求您了公子!” 娇儿?薛重阳的妹妹薛娇儿!那妇人就是薛重阳的母亲,薛家主的外室曹春娘! 秦煊都忍不住要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看吧,重活一世,连老天爷都在偏帮他。 秦煊露出一副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的神情,抬脚便往酒楼里走去,听见围着的人群嘈杂地说着:“这位妇人带着小姑娘在此处喝茶等人,那公子的属下路过踢到小姑娘的凳子,小姑娘手中茶杯没端稳就泼到公子衣裙上去了,这不,这公子直接让手下抓了那小姑娘,说要带去青楼给花魁娘子教教手抖的毛病呢!太过分了!” 秦煊站在那人旁边,猛的点头,大声道:“确实!也太过分了!这还是在皇城里,天子脚下!就敢当街掳走百姓孩童!这天杀的,要是闹到官府,当街抢小孩是要进去蹲大牢的吧!” 那公子被秦煊这一句话气得更火大,指着秦煊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浑小子!什么狗屁掳小孩!这不长眼的蠢东西泼了小爷一身,知道小爷这衣裳值多少银子吗!你这狗崽子多管什么闲事!回家撒尿去吧!” 秦煊抬眼盯着那公子哥没说话,露出一抹冷笑,狗崽子?狗生的,他可不就是狗崽子。 冯青“刷”的一下拔出佩剑,那公子哥的手下哪儿见过冯青这种凶神恶煞嘴脸的人?何况他手里拿的还是真的能捅死人的剑,几人吓得腿都发颤:“公公公子……他他有剑……剑呢……” 冯青身为皇家侍卫,可听不得这种话,他看向秦煊,眼神似乎在说“都砍死得了。” 秦煊刚想说算啦几个小喽啰而已脏了你的剑不值当,话还没说出口,一道声音自他身后响起,瞬间惊的他头皮发麻,浑身僵硬了般动弹不得。 “怎的这么多人,发生了何事?” 这人的声音,似晨间甘露,也似拂过山岗的清风,是秦煊上辈子的爱而不得,是十二年都放不下的执念,他已经,有十二年未曾听过的声音。 十二年太久了,久到秦煊放下许多事,他不再执着那些权力,也不想要那虚无缥缈的亲情。 他什么都不想,不想生,也不想死,他如行尸走肉,一日又一日地做所有皇帝该做的事。 唯有夜间,当身边没有一个人,身处无尽黑暗的时候,他理智才会回笼,才会像个人一般,疯狂的思念那个故人,大哭或大笑过后,再抱着那人的画像,浑浑噩噩入睡。 秦煊感觉自己喉头哽咽,他想说句话,却发不出声音。 转身看见那人站在阳光下,日头都在偏爱他,照在他身上,仿佛在他身后渡了层金光。 他像天上的谪仙一般,秦煊瞬间眼眶泛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把那失去的十二年都看回来。
第3章 相遇 秦煊无数次想过重新见到宋郁的场景,他本以为再见时他可以大方坦荡,未曾想这一幕来临时整个人一片空白,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都动弹不得。 好在宋郁的注意力并未停留在他身上,宋郁看了他一眼,有些吃惊,他身后一个孩童便跑出来将薛娇儿抱在怀里。
8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