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的压力都是谁带来的?” “呃……你?” “……所以,你自己超级无辜,是吗?” “好吧,也许还有我。” “你就不能说‘我们’吗?” 乔恩笑了。 他用肩膀撞了撞斯蒂文的肩膀:“嗨,开始发现离不开我了吗?” 斯蒂文露出一个猫咪吐毛球的前摇表情,当即恶心地表示:“这种自知之明,你还是不要有了。” 同一时间,黑猫贝斯特也从乔恩的怀里凌空窜起。 它那两只带有粉色肉垫的后爪,借力踩在了金发男孩的脸上,一左一右,保持对称地留下了两个梅花爪印,并在稳稳落地后,回头露出一个嫌弃表情,然后迈开四腿,速度飞快地跑没了影儿。 之后,海伦娜一家人迎来极度兵荒马乱的时光。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格兰特小镇了。 此刻,要去万里之遥的王城。 海伦娜恨不得将整个家都打包带上。 女人总会考虑得多一些、细致一些,这也不算什么。 真正让乔恩震惊的地方在于:“你拿的那个是什么玩意儿?” “刚拆下来的床板。” 家中最靠谱的长兄约瑟夫淳朴、敦厚地回答着:“是上好的木头呢,我们都离开,放在家没人用的话,不是坏掉,就会被偷走,不如带上……” 乔恩无言以对。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椅子、桌子、吃饭用的碗、杯、勺子、锅,所有的衣服、鞋袜,甚至还有双胞胎的玩具、以及曾经用过的尿布…… 乔恩一直忍耐。 直到霍普利斯打算把大门也卸下来背身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停!我们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所有人都停下了。 乔恩对海伦娜认真地说:“妈妈,我们拿不了那么多的东西,治安官大人也不可能派人帮我们搬。” 海伦娜总算不再继续往包裹里拼命塞东西了;约瑟夫把床板放下,霍普利斯也不拆那扇大门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 大家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是昏了头了。”海伦娜突然说。 “艾莲娜夫人确实提过,不用拿什么东西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什么也没说。” 她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脸,声音里竟然有了哭腔:“我只是害怕,要大家跟着我一起离开,放弃家里的一切。可我们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地方,那么远的地方,我……” 霍普利斯从来没听过自己的妻子说出这么软弱的话。 当年,他不幸摔断腿,卧床不起,没办法出去打猎,家里孩子多,年纪小,一个个嗷嗷待哺,一家人的重担统统压在这个女人身上。 海伦娜四处找能做的工作,用尽一切办法来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 她困苦无助,她惶惶不安,她夜夜失眠,她怕霍普利斯从此一蹶不振,她怕孩子们没粮吃会全都饿死,她只能努力坚持不倒下,然后,一遍遍地向神明虔诚地祈祷:“求求您了,伟大的神明,请保佑我们一家人顺利度过难关吧!” 那时候的神明大概成了她的某种精神寄托。 等到苦日子终于熬过去,海伦娜却傻乎乎地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反而将之归于神明的伟力,越发虔诚(迷信)起来。 但事实上,假如她愿意问问自己的孩子们…… 那么,不论是老实的长子约瑟夫,还是那对满肚子淘气的双胞胎,亦或者他们家最大的叛逆分子斯蒂文,甚至是她的丈夫霍普利斯,这些人大抵都会告诉她一个答案:“你妈妈就是我们家的神明啦!” 就是这样,对神明虔诚的海伦娜…… 拥有了一群压根不信神的家人们。 可不管怎么说,海伦娜一直都很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庭。 如今她却用了“害怕”这样的字眼,霍普利斯知道,她内心一定非常忐忑不安。 于是,他伸手将海伦娜抱在怀里,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难得温柔地说:“没关系,决定是我们一起下的,无论什么事,大家一起面对。你不知道怎么做,那我们就商量着来。凡事都有第一次,问题总能解决。” 海伦娜含着泪点了点头,努力调整好了情绪。 后来,在乔恩的建议下,她去找治安官夫人身边的侍女请教,出门通常需要带什么。 然后,再回家重新收拾。 接下来的事情,总算变得快速又顺利起来。 大约又过了十来天。 治安官大人成功等来了他的调令,而海伦娜一家人也等到了“出发”的通知。
第39章 “当人类开始思考……” 帕特尔老师温和地对他的学生说:“往往就会开始想‘我要什么’。” “通常在懵懵懂懂的年龄, 会本能地想要吃的、喝的和玩的;” “等到年纪稍大一点儿,除了这些基本的需求外,要的东西会更具体一点儿, 好比想要父母的拥抱、朋友的关怀,乃至长辈的夸赞;” “等到了成年,想要的东西就又不同了,想要他人的尊重、想要获得了不起的成就、想要自由的生活……” “抱歉,老师。你的这份讲解太过理想化,于我而言, 并没什么参考价值。” 莱奥尼打断了他的讲话:“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比如, 你所谓的自由生活,起码我敢断言,奴隶无论做什么, 都不可能得到自由, 也没人会给奴隶自由。” 帕特尔老师沉默了几秒说:“虽然我认为,一个理性正义的国家, 理应将自由赋予他的国民。因为只有生活在自由的空气中,一个国家才能持久、兴盛。” “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奴隶的存在,确实足以令‘自由’这个词成为虚言。” “但我坚信, 早晚有一天,世界上将不会再有奴隶。” “哈?”莱奥尼王子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老师, 你的思想很危险啊!而且, 你这是在劝我将奴隶放归成自由民吗? “不, 殿下!” 帕特尔老师不卑不亢地说:“我只是在向你分析人类的需求, 同时向您展示了一种先进的思想,无论你想采纳, 亦或者想驳斥,只要你为之思考,那就是你这堂课的收获。” “况且,对王室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因为奴隶的存在,对王室并非那么重要……” “尊贵莫若王室,不管是不是奴隶,谁又能在陛下和您面前不低头呢?” 这位尊敬的长者尽可能谨慎、委婉、不引人忌惮地表述着自己‘危险’的思想:“至于奴隶,这么说吧,殿下。倘若真的出现战争,您难道能指望一个一无所有、身无恒产的奴隶愿意为你舍生忘死地战斗吗?” “这是不可能的,奴隶无所谓忠诚,谁都可以是他的主人。” “所以,只有属于你的、并受你和这个国家保护着的合法臣民,才会真心实意地愿意为你、为这个国家而战。” 莱奥尼沉思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狡猾的老头。 他非常怀疑对方在授课过程中夹带了不少私货,但碍于自身年龄,一时还想不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只好暂时放下思考:“也许你是对的,老师。但我暂时仍然想不出解放奴隶对我有什么好处……” “而且,你真觉得给予自由是好事吗?” “王城已经算是这个国家最为繁华的城市了,可街道上依旧没少见干坏事的人。” “你曾经质疑我对生命的轻忽,但我敢再次同您打赌……” 莱奥尼用肯定的语气说:“倘若随便找十个人出来,赋予其所谓的自由,你会看到,这些人对生命的轻忽,绝对更甚于我。” “承认吧,老师。人同野兽并无区别,用再多好听的修辞和话术,也难以掩盖他们受制于肚子和下半身的事实。” “人类从始至终需要的都不该是什么自由,而是一个强大的、可以管理他们的统治者。” “殿下,那谁又为那个统治者负责呢?” 帕特尔老师连续地提问着:“如果统治者胡作非为,该由谁来负责?” 莱奥尼疑惑地扬起了眉毛,没有立刻回答。 但他突然反问了一句:“我似乎从没问过您,老师,您信奉的是哪位神明?” 帕特尔老师的神色变了。 他注视着这位年幼的黑夜之子,缓缓而沉重地回答:“我信奉正义,殿下。” “正义,公平,用天平两端来进行称量……哈哈,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认为统治者也应该被管理……” 莱奥尼的微笑变得既尖刻又傲慢:“但你应该知道,老师。正义女神的神像已经碎裂,甚至她在王城的神庙,最近也已经被商议着要拆除了。” 帕特尔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神色平静地说:“殿下,正义从来不在神庙内,正义在人的心中。” ——正义从来不在神庙内,正义在人的心中。 西奥多放声大笑:“这老头还真会讲一些冠冕堂皇的P话!” 这孩子在这么说的时候,人还闲不住地在庭院里跑来跑去。 也许是受纵欲狂欢之神的影响,他永远没办法如莱奥尼那般安安静静地坐着,无时无刻地都在寻找各种各样的乐子。 尽管他自己有时候也不喜欢这样。 想想吧,每时每刻都处在亢奋的状态。 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感受。 但体内躁动的血脉,却让他没办法停下。 事实上,莱奥尼也有一点儿类似的问题。 只不过和西奥多恰恰相反,他的情感波动极少,必须受到刺激,才能稍稍感受一二,所以,他才总是喜欢不断地探索人类、研究人类,看着人类被逼爆发出强烈到极点的情感。 “你应该不会信了那老头的鬼话吧?” 西奥多怀疑地看了过去:“你不会每天被他洗脑洗得脑子坏掉了吧?” 莱奥尼的脸上闪过一抹怒火。 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同伴,私底下认为西奥多“毫无自控能力、情绪不稳定、而且凡事只凭直觉,从不用脑”。但目前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同类”,也只好勉强忍受。 可对方频繁质疑自己的选择,还公然口出妄言,依旧让莱奥尼心生不满。 他于是给出了冷淡的回答:“我相不相信他的话,都同你没什么关系,西奥多。而且,你口中的老头,是我现在的老师,请放尊重一点儿。” 西奥多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明明被呵斥,他也没有生气,反而高高兴兴地拍起了手,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用一种说不出是赞赏还是嘲笑的天真语气,大声地喊着:“有趣!有趣!莱奥尼,好有趣啊!你刚刚冲着我生气和说话的样子,有点儿像人了呢!”
192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