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腾半天,逐渐力竭,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往床下栽去。 房间中黑灯瞎火,这一下摔的,肯定特别疼。楚黎暗道一声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认命接受现实。 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双手携着外面的冷气,稳稳地接住了他。 “恩?” 楚黎茫然抬头。 他光顾着和自己的身体奋斗了,竟然没有听到,有人从楼下上来的脚步声。 “怎么会这么烫?” 那人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楚黎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人真的来了,他还维持着刚才去够药瓶的姿势,有人帮忙搀扶,他终于摸到了抽屉把手,便顺势一用力,拉开抽屉,把里面的药拿出来。 景白渊渟:“……” 关于他千里迢迢赶回家,结果自家Omega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这件事。 楚黎一个失手,差点把手里的药瓶打了,景白渊渟伸手接住,声音染上些许无奈:“小黎。” 楚黎:“……” 楚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道:“真的是你?” “是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你的日子就在这几天……在远处左思右想,仍旧觉得坐立难安,一时觉得会有人为难你,一时又觉得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应当请人来照顾你,可想着你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然而这种时候,又有谁能照顾你。” 景白渊渟帮楚黎把药瓶放回桌子,抱着他上床。 两人靠在一起,景白渊渟在楚黎身边轻声道:“我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护着你,可若在这种紧要关头,都不在你身边……这承诺也是一纸空话,以后怎么让你信我。” 楚黎:“……”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身边的缘故,楚黎竟然觉得身体好受些许,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有要紧的事情,走开始正常的……你也不是故意的。” “你心里也怨我吧。”景白渊渟道。 他问得太直白,楚黎回不上来,只能沉默。 景白渊渟却在这个时候攥紧他的手,低声道:“我父亲病故,母亲改嫁那年,我才八岁。我生日那天,生病发了高烧,家里只有一个智能机器人照顾我,我知道我吃了药睡一觉就会没事,可仍旧埋怨我母亲不出现……不来照顾我……我明知道她身不由己,来不了,可也止不住埋怨。” “……” “你怨我,是应该。”景白渊渟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碰了碰:“小黎,你跟别人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 景白渊渟时常觉得,楚黎对自己,还不如对猫更能敞开心扉。 楚黎也知道景白渊渟在说什么,微微闭了闭眼,向他伸出手。 景白渊渟俯身把他抱住,楚黎就把脸埋进景白渊渟的胸口,闷声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小姑娘……” “什么?” “她住在我隔壁。十九岁那年,她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与他共住。可那男孩性格恶劣,对她也不好,她一个人上学顾家,疲于奔命,每天睡觉醒来,都能看到男孩与别的女孩子一起玩耍,吵过架,也闹过分手,却被对方不咸不淡地堵回去……” “她很爱那男孩,便一步步妥协,到了后来,发现他与别人在一起,也不敢再说。” 楚黎的话没头没尾,却让景白渊渟的心骤然缩紧,他用力握住楚黎的手。 楚黎头不抬,话还在继续:“后来她为了报复男孩,就做了跟他一样的事,两人之间关系越发恶劣,最终闹得分手。” “但我不明白,当女孩真正提出分手后,男孩又不同意,用尽手段求她复合。给她打电话,意图强迫她……甚至还闹到她家去,要把她做的恶事闹得天下皆知……我遇到女孩时,她情况已经不太好,住在我隔壁。” “那男孩子还在不断纠缠不清,复合不了,就用尽手段让她难受……她最后跳了楼。我看着她从窗户跳下去的。那年我十五岁,正是懵懂的年纪,第一次接触感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她还活着的时候,常常过来找我聊天,说他们在一起的一些细节,我有时候听得怒火中烧,恨不能替她去把男的打死。可她竟然还在反复询问我他是不是从来没爱过他……” “我觉得男的罪无可恕,女的也傻得可怜……” 楚黎说到一半,忽然握紧景白渊渟的手:“你明白吗?我害怕。” “我父母感情也不太好,他们把我送到医院,却从来不来看望我,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度过春秋冬夏,又见过这样的事情……我真的害怕。” 景白渊渟握着楚黎的手半晌,实话实说:“我不太明白。” 他如实说来:“我父母感情很好,母亲改嫁是迫不得已……要不是……她也许就跟随父亲去了。” “是吗?”楚黎轻声道:“好让人羡慕。” “你……”景白渊渟握紧楚黎的肩头,觉得这一番话里有些矛盾的地方,但看楚黎低垂着眼眸,虽然不如一开始那样,全埋在他胸口。但也是低垂眼眸,不想看人的模样,就把问题又咽了回去。 眼下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回头再说。 景白渊渟嘴上说着不太明白,心里却是清楚的。 凡事的第一印象对人一生影响至关重要,这也是为什么父母在孩子人生中承担重要角色的原因,楚黎十五岁第一次直面爱情,便是个悲剧结尾,再加上父母感情不合,让他对这件事产生恐惧。 他既担心自己辜负感情,成了那逼死女孩的罪人,又担心自己一味付出,成了被逼死的傻子。 两方为难。 再加上两人相识特殊,没有时间一步一步来,说是愿意尝试跟他相处……说到底,也是被情势所迫。 景白渊渟忍不住叹气,又抱紧他两分,再次道:“对不起,当时我要是清醒一点,送你去医院……” Omega在外发情,Alpha嗅闻到信息素味道,也不会马上被勾失去神智,他们只有在封闭狭窄的地方,跟Omega关在一起超过四个小时之后,才会被带进同样的发情期。 也就是说,即使是在封闭的室内,Alpha也有至少四个小时的时间反应。 如果在外面遇到意外发情的Omega,却没有送对方去医院而是借机标记,那十有八九,便是这Alpha故意的。 这也是AO矛盾最深的地方,常常有情侣或者非情侣,因为这种问题发生争吵。 景白渊渟纯粹是因为自己当时身体状态不佳,浑浑噩噩,在变猫的边缘徘徊——事实上标记了楚黎后,他也马上变成猫了。 楚黎却又一把抓住他的手,闷声道:“是我活该。我明明……” 明明看了遗书,知道自己「有病」,却因为固有认知没想到有一种疾病会让自己失去意识而放松警惕……但这事儿不能说,楚黎只能避重就轻。 “是我忘了注射抑制剂。” 景白渊渟却摇头:“基因性的信息素紊乱症之所以困扰病患,正是因为它病症的不可控,很多病人在药物生效期间都会意外发作……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是你身边人、家人的责任。” 景白渊渟轻声道:“你是一个病人,小黎,不是一个罪人。” “可……”楚黎还想说什么,但想到另外一些事情,又把想说的话咽回去,转而道:“你只是心疼我罢了。” 景白渊渟道:“是,我只是心疼你罢了。” “……” 楚黎沉默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你有失偏颇。” “偏颇?”景白渊渟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当律师的,要什么公正……” 楚黎刚才还沉闷的心情,被这一句话逗笑,唇勾了勾,又觉得景白渊渟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而且声音越笑越大。 他忽然觉得前尘往事已逝,再纠结也没什么意思——其实他平常不会多想这些,这回完全是因为身体不适,又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属于是BUFF叠满了。 没想到景白渊渟会回来。 这会儿,惊喜才后知后觉泛上来,楚黎揽住景白渊渟的脖子,凑近了他:“你怎么回来了?外面……没关系吗?” “没关系。”景白渊渟道:“有雅兰帮忙拦着,没人知道。” “感情还是偷跑回来的……”楚黎小声嘀咕道。 说完又觉得高兴,先前那股郁闷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抱紧景白渊渟,低声道:“我饿了。” 景白渊渟蹙眉:“没吃饭?” 楚黎摇头,吃了,但不多。 景白渊渟道:“医生不是嘱托过你,这几天要好好吃饭吗?” 他有点凶,楚黎委屈道:“我一个人,做什么都好麻烦,没力气,站不稳,走不动……” 景白渊渟:“……” 他迅速认错:“是我的错,下楼,我给你做饭。” 楚黎高高兴兴被景白渊渟抱下楼。 从景白渊渟进门开始,就没停止释放自己的信息素,Alpha熟悉的味道充斥满整栋房子,沉浸在这样的气息了,服过药的楚黎一点都不难受了,甚至还觉得很舒服。 这样的待遇可不是经常有,毕竟平时信息素交融会带来一些奇怪的反应。也就这个时候,楚黎用了药,才能这样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信息素的包围。 景白渊渟说是给楚黎做饭,就真去做了,家里食材不多,他煮了一碗面,也往里搁了虾仁、鸡蛋,和各种青菜。 一碗面汤白肉红,绿油油的蔬菜衬托着虾仁,看上去令人胃口大动。 就是煮的时间有点长,端出去,楚黎都歪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小黎,饭好了。”景白渊渟喊了楚黎一声。 楚黎迷迷糊糊睁开眼,没看到桌子上的面条,先看到了景白渊渟身上粉红色的围裙。 楚黎:“……” 他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穿这件?” 景白渊渟:“……” 他进了厨房,就见到这一件围裙,也没注意是什么样子的,就穿在身上了。 怎么说呢,景白渊渟一米九多的身高,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无袖背心。肩膀处的肌肉结实有力,配上这粉红色的围裙,有种别样的铁汉柔情。 景白渊渟略微郁闷,转身去厨房脱了围裙,坐在旁边沙发上,看楚黎吃饭。 楚黎是饿,却也没什么胃口。坐在沙发上,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吹着汤,小口小口吃着饭。 景白渊渟也不催他,就在旁边静静看着。 目光落在他脖子后的痕迹上,忍不住出手碰了碰:“这伤口好了吗?” 楚黎被他碰得整个人一顿,道:“早就好了,都几个月了。” 是啊,两个人分开都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飘飘荡荡的心,终于在这个时候悠然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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