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太厉害,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以至于李牧首用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净。 他手忙脚乱地半跪在程幼面前,只能小心翼翼吻他,吻轻轻眼尾、鼻尖、眉心…… 他像抱孩子一样将程幼完完全全抱进怀里,一点一点吻净他脸上的泪,咸湿泪水在舌尖化成苦涩的滋味。 “不哭了,好不好……”李牧首的心像被钝刀一点一点碾碎,怔怔地疼,眼底渐渐泛起红。 他冰冷的心被怀里人凿除了一个小口子,然后一寸一寸碎裂、塌陷、如今冰化雪融, 爱意泛滥成灾。 三更过后,被李牧首抱在怀里的程幼渐渐睡着,呼吸一点一点平缓。 他轻手轻脚地将怀里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借着皎洁月光用目光轻柔一点一点描绘他脸庞。 将近深秋,夜里总是很冷。 李牧首将被子给他掖好,用指腹轻轻撑开他紧锁的眉头。 “圣上,该回宫了。”曹公公进来低声提醒。 良久,李牧首点了点头起身回宫。 借款的事早朝时群臣争论不休止却依旧没个定论,下朝后李牧首独自坐着想了会,片刻吩咐曹公公把礼部和户部的人都召来,准备先把这事处理掉。 礼部的人一头雾水,心想借款之事召见户部这正常,召见他们这不是逮了寡妇上花轿——找错人了吧。 不过李牧首要找,他们自然不敢吱声的,乐呵呵地领了旨意就匆匆忙忙地去换官服。 路上碰见了户部的人,户部的人看见他们也是一愣。 禀过话两道人一同进伏庸殿,李牧首开门见山说了让他们来的原因。 礼部的人听完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国库黄金是不够,但是不代表大夏不够,官宦权臣、世家大族、大富商他们这些人手里自然是有的。然而有,人家也不一定会换,战争时期,自然要用非常手段,所以李牧首的意思威是逼加利诱,让这些人把黄金交出来。 虽然这听着很霸道,但也确实霸道。 礼部的人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连着干咳了几声也没说出话。 原来叫他们礼部的来就是唱黑脸。 他们挨家挨户去游说,许诺以好处,不行便以战时需要胁迫,而那些人权衡考虑自然会割块肉。只是从哪些人手里要钱,这不是拍了老虎的屁股临走再撂一句这小猫真可爱一样的效果吗。 真这么做到时候那些人不一定骂李牧首专断,但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他们。 “温大人觉得有异议?”李牧首靠在椅背上看向礼部为首一大臣问。 “没、没有,臣只是在想或许有更好的办法,这样做可能会引起动荡……”其实说完这话温大人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果不其然,李牧首冷笑一声掀起眼帘又问“温大人这样说是想到更好的法子了?” “不如说来朕听听。” 书房内针落可闻,温大人顶着李牧首的视线闭了闭眼恨不得一道雷把自己劈死算了。 “陛下圣裁,臣愚钝,暂且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温大人战战兢兢道。 “既然愚钝……”李牧首神色霎时一冽,温大人头低得更深,冷汗顺着额角砸在地上。 “陛下”曹公公忽然从外匆匆进来也打断李牧首了没有说完的话,他弯腰低声不知道对李牧首说了些什么,只见李牧首松了眉心,面上的戾气也都一扫而尽。 “是”曹公公点了点头,躬身退出去。 李牧首摆了摆手,让跪着的温大人起来吧。 温大人没想到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小心翼翼站起来大气都不敢喘。 “直接进去?”殿外,程幼皱眉问。 曹公公紧紧跟在他身侧,笑着连连点头说是陛下吩咐的。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正在处理政务吗?虽然是这么想但程幼还是跟着曹公公进了伏庸殿的书房。 一进屋众人的视线也都落到他身上,程幼顿时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李牧首看出他的窘迫,起身快步走他身边。 “你在会见大臣?”程幼尴尬地问。 “嗯,正忙,不过不打紧。”李牧首拿丝帕伸手想擦净他脸上的汗。 隔着屏风,胆子大的几个人偷偷侧眼去看,只看见他们陛下微微弯着眼尾,正细语温声地和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在说话。 真稀奇…… 不过也有人认出来同李牧首说话的公子正是当年死在火海里的程君,猛得一怔,瞳孔微缩。 “我今天来是祖母吩咐我把这个交给你。”程幼避开李牧首伸过来的手,将一信封一样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李牧首僵硬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我祖母说先皇时和胡羌打的每一场仗无论胜败都是由胡羌挑起。他们看着大夏兵弱民贫所以总会找各种由头出兵,大夏无奈只能被迫应战,然后便是割地、赔款……” “这次不一样是大夏要起兵,但虽然是我们起兵也一定要干干净净” “所以钱一定要还,仗也一定要打。” “这是祖母毕生积蓄,黄金一千七百八十三万两。” 程幼仰头看着他说,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又清澈。 李牧首捏着轻飘飘的信封,想还给他却又被他推回。 “这是我祖母的意思,你不用还给我。” “……谢谢”李牧首看着他轻声道。 “仗能打赢吗?”程幼忽然问。 “不知道”李牧首沉默片刻道,虽然最近十来年大夏国力恢复迅速,但要和在北多年称霸的胡羌比较的话势力还是稍弱。 “会赢的”程幼抿了抿唇看着他道。 李牧首抬眸看他,只看见程幼清亮的眼里满是坚定。 “事无定论,只能尽力而为。”李牧首垂眸淡淡道。 “一定会赢”程幼语气格外坚定“帝王之所欲为百姓之所欲,欲而必至。” 李牧首听罢久久没有说话,这话他幼时听太傅说过,但也只是听过。他始终信奉至高至强则无人敢欺。 帝王需要要惧,却并不需要理解,也不能被理解。 他们站在屏风外说话,里面的大臣都时不时地引颈偷瞧。 程幼被看得不自在,转过身低声道“我先出宫了。” “别……”听他要走李牧首下意识握住他手腕。 李牧首的手掌以强制性的姿态攥住他的手腕立刻让程幼想起不太好的回忆,脸色有点冷。 李牧首知道他误会了 ,连忙松开手道“我和大臣正商议此事还没有定论,想让你也来听听吧。” 程幼一愣,皱眉道“我又不懂……” “可能身在局外才看得清楚,懂得多反而更瞻前顾后,你听了不是正好也知道你祖母的钱是不是放到妥当的地方了。” “……行”片刻,程幼点了点头。 李牧首微微勾了勾唇,显得格外柔和。 大臣见两人要进来,连忙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程幼进屋坐到曹公公亲自搬的椅子上,听了一会也差不多知道李牧首是什么意思,视线慢慢从一脸土色的温大人身上移开,皱了皱眉。 李牧首这做法固然有效,但弊端也非常明显——怨则生怼。 如果后面处理不好,战后朝堂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也不知道该说李牧首有魄力还是要说他独断。 “程公子有什么看法”一白发苍苍身着红色鹤羽冠服的老人问程幼。 他的声音不大,刚好够程幼听到。 “汪太傅……”程幼扭头看清问话人的脸一愣——汪太傅。 “程公子”那大臣稍有诧异,圣上确实有任他为太子太傅的想法,不过这事也只有他和陛下知道,这程公子是怎么获悉的呢 难道是陛下同他说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明显有些不悦,圣上对其也太过宽纵了些。 “汪大人”程幼自知失言,收敛错愕的眼神,眼前这人是上一世死在折显马蹄下的汪太傅,也是现在的礼部汪大人。 “程公子对此事有何看法”汪太傅追问。 程幼垂眸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束手无策。 汪大人问他自然不是莫名其妙地问,只是奇怪李牧首让他进殿听政是不是有什么缘由,因此发问来试探深浅。 “汪大人”坐在上位的李牧首看向汪太傅轻声道“汪大人是在问什么” 汪大人听李牧首问话转过脸,语焉不详“我在和程公子正说着还黄金的事,想问问程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良策。” 汪太傅话音落,屋里陷入一阵令人尴尬的寂静。
第103章 囊括了他对所有美好的遐想 在他们眼里无论是位比贵妃的程君还是如的程府程公子,都不过是帝王的榻上玩物。 李牧首没有说话,眼底微凉,显然已有愠色。 程幼看了眼李牧首在沉默中缓声开口。 “国事并非只是朝堂政事,也是大夏千千万万百姓的事,所以为什么不让百姓自己决定呢”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仍是一片寂静,遂又道“我的意思是圣上可以把如今的情况告诉百姓让他们自己决定。在此内外交困之际,像我祖母这样愿意尽绵薄之力的可能并不少。” “天真……”不知道是谁低语,程幼本就忐忑的心越发不安,几度后悔刚刚接话。 可是他不接话,大概又要有人遭殃。 “我只是这么说……”程幼张了张嘴干巴巴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牧首打断敲定。 “就先这样。” “圣上……!”因为李牧首的草率决定底下大臣皆一脸错愕。 “你们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畅所欲言。”李牧首的声音轻淡,几乎是商量的语气,这也只是因为有程幼在场他冷戾的气势有所收敛。 上传下达,非常时期各枢雷厉风行不过半日帝京各处便张贴了邸报。 “公子,麻烦你看看这报上说的是什么?” “老伯,这报上说胡羌逼迫大夏还黄金,若不还便要出兵,现在大商和国库手里没有这么多黄金所以陛下发邸报向底下借黄金?” “大夏要和胡羌打仗?”老翁问。 “可能是,说不还钱便要发兵。” “要打便打寻什么荒唐由头!”一年轻公子愤愤道。 “是”一人应和,显然对胡羌多年来触犯国威的行径早已不满。 “胡羌新王刚刚继位怕是不会打,应该只是想从我们这里搜刮些东西罢了。” “贼国!” “君子愈让,小人愈妄。按我看来其实不必还什么黄金,陛下就该直接发兵,打到他们怕,知道怕就不敢了。” “黄金是要还的,他们逼着还黄金是他们狡诈,但我们若违背契约便是不守信,国无信不立,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错也慌了自己的阵脚跟着犯错,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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