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高成林已经完全没了平日沉默清正的模样。 嘴里吐出的罪名一个比一个重,只恨不得将这些个道貌岸然的禽兽一个个都踩进泥里。 沈大将军原本就是皇室家奴,是军功让他们走到今日,如今边境还算安稳,除了镇北王还常年驻扎在北疆,连他这个大将军都久居京城,本来就鞭长莫及,若是被扣上个轻视兵士的罪名,可不得了。 “臣绝无此意!”沈大将军跳起压着怒气行礼说道。 白明理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立即召奇丰县县令方长鸣同吴华青入京觐见,朕不想再重复一遍。” 今日这件事必须定下来,不管唐丞相等人再怎么巧舌如簧,此事也不能拖下去。 白明理可不想因为自己让方长鸣出意外。 就在唐丞相还想说什么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镇北王世子季连惠突然起身说道:“臣附议。” 看到他起身,连白明理都是一愣。 这位镇北王世子,是季家四代单传的宝贝疙瘩,年纪只比小皇帝大上五岁,但性格沉稳,因父辈掌兵权,在京城中季连惠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平日在朝堂上也如同泥胎木偶,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只为自保。 书中,镇北王在岭南王成为皇帝后,已经掌握兵权,常青如故。 季连惠又重复了一遍,躬身行礼:“臣,附议!”他虽未上过战场,但也只边疆苦寒,镇北王府上的杂役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高成林方才的话,他不知有没有说动沈大将军,但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父亲在此应当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季连惠这一声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 先是镇北王府旧人宁远将军叶勇起身笑着朗声道:“臣附议!!” 随即皇室宗正沈至诚立马应和:“臣附议!” 太常少卿闵思洁:“臣附议!” 御史中丞杜凌:“臣附议!” 大理寺少卿娄子昂:“臣附议!” 中书舍人卢合钦:“臣附议!” …… 白明理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话,预备要打一场硬仗,如今却是不必了,看来这朝堂上还有不服唐丞相等人把持朝政,党争都牵扯上粮种的人,此起彼伏的附议声,竟有十多人,此时出头便是正面跟唐丞相等人撕破脸,良种尚未有实物,前途未卜,他们竟在斟酌过后还是站了出来。 虽然一切都有他的安排,此时此刻白明理心中竟也有些奇异的波动。 白明理对着神情恍惚的贾乡说道,“贾公公,笔墨,朕要亲自拟旨。” 便是唐丞相、沈大将军和俞尚书三人此时才发现,朝中竟然还有如此多的高官不受他们钳制。 大势已定。 三人脸上竟露出相似的颓唐。 圣旨快马加鞭送向建州和琼州。 “李县丞,奇丰县往后要依靠你了。”接到圣旨,方长鸣叫来自己的心腹和僚属叮嘱道。 李县丞应道:“是,县令万事小心。” 方长鸣点点头,他早先已经将母亲小妹托付给了赵朗月,让她们暂且躲一躲。 接到圣旨,他立即带上随从和一箱子土豆,轻装简从,快马加鞭出发。 方长鸣手中虽有圣旨,但不代表在路上就是安全的。 若是他在路上死了,便是世人皆知其中有蹊跷,只要良种还在,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只怕他和吴太傅要是死了,还给了某些人排除异己的借口。 方长鸣眼眸微暗,自己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第19章 “王爷,方长鸣已经出了建州,要不要……”谋士的手刷的往下一砍。 岭南王只是面色铁青地坐在高位上,他似乎没听到身边谋士的话。 众谋士悄悄对视,不懂岭南王如今在想什么。 方长鸣背着王爷干了如此大事,没有走漏丝毫风声。 此人忠不忠已经很明显了。 王爷是有问鼎天下之意的,若是让方长鸣就这么回京,成了陛下的近臣,那必然会成他们的心腹大患。 万万不能让方长鸣离开岭南。 “不。”岭南王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个字。 众谋士大惊! “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如今方长鸣尚在岭南,岭南多盗匪,他便是死了,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不下手,等到他出了岭南就来不及了!” “是啊,王爷,方长鸣此人心思极重,王爷若是想要用他,那也该是先困住他的家眷,确保他入京之后还能为我所用,如今我们手中既无他的家眷,也不知他在哪里种植的土豆,不能把他放出岭南!” “想要杀方长鸣的人不少,王爷说得对,我们不必亲自动手,看着便是。” “不妥!若是他都躲开了呢?方长鸣可善于骑射!” …… 纷繁嘈杂的声音,随着岭南王猛地将手抬起戛然而止。 “不,让他走,确保他平安离开岭南。”岭南王咬牙切齿地说。 众谋士大惊。 只是岭南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仅要确保他离开岭南,还要保证他到达京城。” 岭南王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变成了一种快意的狰狞。 众谋士面面相觑。 — “公子,咱们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官道啊。”赵兴啃着馍馍低声问。 管道周围虽然不好设伏,但是岭南王现在活剐了公子的心都有了。 他们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管道? 方长鸣身着一身灰色短打,姿态肆意地坐在篝火边上歇息,听到赵兴这么问,他嘴角翘起。 “嗯,我走之前,用他给咱们渠道,给他写了封信。”方长鸣笑着说道。 但没有具体解释。 赵兴等了半天,只等到方长鸣用包袱随意铺了个床躺下睡觉。 赵兴看公子不想解释,就没继续问,乖乖去一边跟另外两位‘镖师’说话去了。 方长鸣闭着眼睛,尽量恢复体力。 他用岭南王给他的秘钥,给岭南王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他发现了岭南王私藏的铁矿! 方长鸣还记得炼钢的方法,所以对周围的矿产非常在意,发现岭南王的不对是意外收获。 若是自己不能安全到京城,岭南王谋反的罪证就会出现在朝堂上。 方长鸣这么多年,表面跟随岭南王但并不忠心,岭南王心中也并不完全信任方长鸣,方长鸣帮他办的大多是商事和农事,便是其中贪污腐败,岭南王一个王爷,根本不会伤筋动骨。 但私开铁矿就不一样了。 至于岭南王可能会狗急跳墙。 岭南王会愤怒,但是愤怒之后他很快就会想通,这些年他们之间的来往,对方长鸣来说也是污点。 方长鸣知道他这个亲王有外心,却没有上报的证据。 他会觉得两人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愤怒只是一时的,若自己立了功成了天子近臣后,又有把柄握在他手中,岭南王会没有旁的想法? 岭南王必定放行,甚至要全力确保他到达京城。 在他表面向岭南王投诚的时候,他就想到除非岭南王登基,不然往后他们每回私下来信,对他来说都是错漏。 不过这是不能避免的。 他既得到了岭南王表面的庇佑,那就该承担这些不确定因素的影响。 这一次也一样,既然不论自己给不给那封信,过往都不能抹去,既然不能抹去那不如利用一下。 老乡不靠谱的话,他也可以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想到此处,方长鸣睁开了眼睛。 旷野中,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融入了黑暗,时不时跳跃的火光,在他的眼眸中闪烁。 原来自己变了那么多啊。 方长鸣苦笑了一声,自己不是带着十成十的心去见自己这位老乡的。 他是带着私心去的,在现代他大概率能信任一个刚刚高考结束的学生,如果这个学生遇到困难他会尽可能的帮忙,但在此处他无法信任一个皇帝。 如果能得到同伴,那他会是最真诚的同伴。 如果不能……他必须有自保之力。 方长鸣的眼睛慢慢闭上,似乎想要把那些翻涌的情绪一同压下。 “什么他躲开了截杀?!方长鸣是个什么来头?”沈大将军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们原就是护卫出身,沈家暗中培养的护卫在刺杀上,怕是仅次于皇家暗卫。 “方长鸣身边的三个护卫身手都不错,他也擅长骑射,可奴才隐隐发现有人在护着他。” 跪地的沈家护卫沈三垂头说道。 “有人护他?”沈大将军皱起眉头,难道是镇北王府? “镇北王世子派人过去了?”沈小公子可忍不住,直接开口问道。 “看他们的身手行事,不似京城人士。”沈三立即说道。 “不似京城人士?总不会是岭南王想要护着这个功臣吧?” 沈小公子挑眉,难道岭南王真没有反心,不仅不怕方长鸣回京城,还想跟着分良种的功劳? 别说沈小公子不信,沈大将军更是不信。 “怪事!”唐丞相恨恨骂道,“你们不仅没拿到良种,还折了人手?” 他上前一脚把前来回禀的属下踹倒在地。 以往世家是可以豢养部曲,唐家自然不例外,虽说如今只能叫杂役护卫,他们出动的可是唐家的部曲啊! 唐致赶紧拦住唐丞相:“爹!你冷静。你们可追上了吴华青?” 方长鸣如何倒是可以先放一边,重要的是吴华青啊!!! 万万不能让他回京! “属下等人重伤了吴华青,但还是让他给逃了。” “好啊,那岂不是什么都没办成?”唐丞相气得面色通红,吴华青年老体衰,还受了伤,这还能让他给逃了?! 吴瑞卿伏在马上,被砍伤的左臂伤口再一次崩裂。 鲜血顺着马的鬃毛滑落。 花白的发丝随着风和尘土飘散,几乎快要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却不敢停下休息片刻。 祖父多年没有回京,早些年在琼州,外人虽提防,但不会贴身查验。 想要提前以假乱真,并不难。 在他们将信寄出后,祖父在十二姑和方县令的安排下就先一步出发了。 圣旨是在病床上假装祖父的他接的。 这一招依旧很险,若是他死在路上,这圣旨到底不在祖父手中,名不正则言不顺,祖父行事必有阻碍。 这也是为何,他的扮相哪怕不是十分像,但却瞒住了许多人。 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死,绝不能死! —————— 三日后,京城深夜。 “方县令到了?!”白明理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直接从床上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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