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耿九尘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忽略了这一点,收拢的流民军和原来燕西昭手下凑数的燕军,不光是乌合之众,还是缺衣少粮少马少兵器的无产阶级,看到点物资就两眼放光,显然多是穷怕了,能多争取点东西的时候,就压根不去考虑季节和气候。 “这批皮货不是给你们的。”耿九尘看到张虎眼里的失望之色,补充说道:“这些是我打算让人加工一下,卖去江南换粮草的。下批皮货来的时候,工人们的手艺更熟练,到时候一定少不了你们的皮甲。” 张虎虽然有些遗憾,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说道:“刚才我们卸货的时候都认真检查了,这些皮货够新鲜也够厚实,不是那种压箱底唬人的烂货。若是做成羊皮袄子,都能卖上至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耿九尘嗤笑一声:“要只能卖那么点钱,我又何必让你们如此劳心劳力?你去府衙那边说一声,让工坊的人再招一百个工人来,男女不限。” “啊?”张虎有些纳闷地问道:“招那么些工人干嘛?将军若是要人干活,就让我们兄弟干就是了,我们都可能干着呢!不光种地盖房,还有木工和铁匠都有人能干呢,将军若是把这些活都分给那些流民,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呵呵,好像你在两个月之前也是流民吧?”耿九尘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道:“虎子啊,就算当官了富贵了,也别忘了我们的出身。若不是这些苦出身的兄弟,你以为我们能顺顺当当拿下青州和密州?” “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张虎涨红着脸,连连应声,逃也似地去招募流民来干活,耿九尘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叹了口气。 从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开始,最先干不下去是的这些吃不饱穿不暖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民夫,可等他们一朝得势后,往往更想着亲近是的那些贵族和世家,因为学识的局限和目光的短浅,导致他们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将胜利果实拱手让给了那些贵族和世家。 真正光脚起家夺得天下的,也只有当和尚时读过书的朱重八。 若是不能扭转他们的想法,早晚也会像上一次一样,在他们擭取了权利和地位后,反过来如同当初压榨他们的人一样,去压榨和掠夺跟他们当初一样的底层百姓。 到那时,他就会再次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以前他从未对此上心,都是顺其自然,因为最终要完成任务的人是楚逸,而他只是个辅佐他上位的工具人。这一次,他却要亲自操刀,改变这一切,让楚逸只需要随心所欲地活着,无论是失去记忆的傻子,还是现在这个有点狡狯的天才,对他而言,都一样。 燕西昭带回来的皮货,只经过了粗加工,基本上就是扒下来晒干之后,连鞣制都没有好好鞣制,或许是他要得急,加上量大,其中一部分甚至还带着血糊糊的筋膜,这一路上腐烂发臭的,真亏他们能忍得下来。 耿九尘先前就早有准备,让人将这皮货仓库建在了泌河入海口附近,等张虎带着人回来时,就开始安排他们按照自己的法子对这些皮货进行挑选,剃毛,清洗,浸泡,鞣制等流程,这些流民工在密州都是靠打零工吃饭的,一听到这里有活,每日以口粮现结,不分男女,都纷纷赶来。 城中的重劳力都去盐场那边干活,到这边来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最小的甚至是个不足八岁的男孩,看得耿九尘着实不忍,就让人把他领去慈幼院跟林衡和张家兄弟去读书。 “现在还不到你来赚钱养家的时候,你若是无父无母,可以一直住在慈幼院。若是家中还有人,就让那些大人来干活,这么小的孩子,我可不敢用。” “还有那些,该去领救济的去领救济,我不是安排了人在府衙前施粥吗?就你们这颤颤巍巍的样子,别活没干好人掉河里去了……” 他气势汹汹地吼了一通,让人将里面一看就没法干活的老弱病残幼都带去府衙,让他们找楚逸去安置,其他的人则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安排,尤其是一些中年妇人,眼神都格外害怕。 若不是他先前强调要找些妇人来,张虎还真不稀罕找这些又没几分力气,还胆小如鼠以为会被他们吃的妇人。 只是看到耿九尘先前的安排,这些妇人终于安心了几分,怎么看眼前这位将军,跟昔日那些官老爷都不一样,把她们召集来做工,也未必是她们想的那种。 耿九尘不知道这些妇人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只是被她们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当中,可有会纺线织布的?家中若有纺车或织机都可以报名,月银二两,若是想要换成口粮日结也可以。” “纺线织布?”那些妇人都震惊了,面面相觑,“将军是要我们纺什么线?密州不产麻,今年的棉花也没收多少,只怕不够织布的啊!” 耿九尘指指身后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羊皮,还有一仓库脏兮兮的羊毛,说道:“谁说要织棉布和麻布了?这工作会比较辛苦,得将这些羊毛清洗出来,再煮上几次,到时候我会让人教你们如何处理,有织机和纺车的可用多一两银子的租赁费,没有的可用用工坊提供的织机和纺车,愿意干的就去文书那签字画押,明日一早过来上工便可。”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那些妇人万万没料到,这些看起来更“山匪”差不多的大兵将她们带到这里来,还真的是让她们做工,而不是被卖去军营做些皮肉生意。有些精明的妇人立刻开始算计起来,自家的织机和纺车若是都搬来的话,能多得些工钱不说,若是让家里的汉子再连夜打造个纺车和织机,租给那些没工具的妇人,说不定也能多赚些钱。 打发走了这些妇人,耿九尘又从剩下的老人里挑出几个工匠来,这些老人虽然力气不足,手艺尚在,许诺他们若是肯带徒弟的话,那就按带徒弟出工的人数算工钱,不光是每教出一个徒弟有钱拿,以后这些弟子在官府的工坊里工作的工钱,也会抽取一成给他们做为养老之用。 手艺人最怕的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这般安排,不光是从根上解决这些老人的顾虑,还声明了不光是官府的工坊,那些南方来的商人所开设的各种工坊,在招工时,都会明确在契约里写上师徒关系,由工坊统一在发工钱之前扣取给师父们的养老金交给官府,再由官府发放给老艺人们。 如此一来,就算不幸收了个白眼狼徒弟,也能够从官方直接抽取养老金,有了钱,请谁照顾不是照顾,哪里还用管那些徒弟是好是坏。 当然,教出来的徒弟越厉害,拿的工钱越多,他们得到的分成自然也就越多,教会徒弟不光饿不死师父,还得是教出来的越厉害,师父得到的利益越多。 就连孟兴远看到这种招工模式,都拍案叫绝,当即就起草了一份辞章华丽的骈文发出公告,楚逸却按照耿九尘的意思写了份更为直白的公告,贴在府衙前让衙役们每日轮流宣读,务必使全城百姓都清楚明白方可。 这些流民平时都避着官府中人,除非是领取赈济和免费粥饼时才敢过去,如今前来打工,原以为只能拿到微薄的工钱糊口,却没想到还有这种劳工保障。当即就有几个老工匠上前报名,其中有木匠篾匠还有瓦匠和铁匠,虽然年纪大了,有些体力活干不动,但教授徒弟还是没问题的。 等燕西昭反复洗了三四次,好容易把身上的臭味洗掉,再到仓库时,就被那些工人热火朝天的工作热情给吓到了。 “这……不是说明日才开工吗?他们为何如此积极?” 耿九尘笑道:“明日正式开工,今晚留下帮忙整理仓库和工坊的,包吃包住……” “包吃包住?”燕西昭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他,忽然有些同情楚逸,“你这么败家,十一郎知道吗?” 耿九尘看着他背后正披着月光而来的楚逸,笑吟吟地说道:“你自己问他不就知道了?怎么?怕我花光了你们的银子,养不活你们了?” 燕西昭苦着脸说道:“我哪敢问他啊,在十一郎眼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真把钱扔海里去打水漂,他只怕也会跟着说九哥打得好!” 他学着楚逸的口气,清脆无比,还真有那么几分像。却不料耿九尘闻言笑得前仰后合,他莫名其妙至于,看到他指指自己身后,顿时一个激灵,缓缓回过头去,正好对上楚逸似笑非笑的眼神。 “看来,小燕子你对我很了解啊!” 燕西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差点就跳了起来,“不许叫我小燕子!我我我……我还有事!先告辞!” 说罢,也不等楚逸再开口,转身就跑,连头也不敢回。 楚逸连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轻哼一声,“算你跑得快!” 耿九尘已经笑得不行了,他自从知道燕西昭原来在前几次重生时被楚逸收服的事儿,每次看到这两人相处的模样,就十分有趣。 楚逸却被他笑得有些红脸,“九哥,你是在笑他还是在笑我啊?” “都不是。”耿九尘笑吟吟地说道:“我是高兴,原来十一郎对我的信任,连燕西昭都眼红了啊!” — 昨晚吃坏了肚子,今天上吐下泻还有点发烧了,先更5k,晚上或明天好点的时候回补上。感谢一直陪伴我的朋友们!
第四十四章 亲密兄弟 燕西昭眼红不眼红,楚逸不知道,但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耳根肯定红了,甚至连面颊上都有些发热,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想被耿九尘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我是来找九哥吃饭的,你忙了半天,肯定又忘了吃饭吧?” 耿九尘本想说自己先前跟那些工人们吃了两个饼子,但一想楚逸来找自己吃饭,想必他也没吃,若是自己吃了,岂不是要他独自去吃饭?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口,说道:“好啊,西街口靠码头那边新开了一家食肆,听说老板的手艺不错,做的凉水尤其好喝,正好一起去尝尝。” 楚逸点点头,想起自己先前“失忆”的时候格外喜好甜食,耿九尘便让燕西昭府中的人每日给他做糖兔缠在竹签上,用油纸包好放在荷包里,叫什么棒棒糖,随走随吃,直到有一次他犯了牙疼,吓得耿九尘不轻,从此给他断了糖和甜食,今日他说的凉水也是夏日消暑的甜汤,正和他的口味。 可见九哥始终还是把他的喜好放在心里的。 就很欢喜,开心,无论吃到什么都一样。 虽然说很多时候,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和什么人一起吃。 但美味的食物,会将这种幸福度再提高若干倍。 就比如此时。 西街口距离正在修建的密州码头不远,那片未来会有褚明清盖起大酒楼和客栈的地方,现在还是一片空地,而在这片空地上,现在已经有不少城里的百姓和外来的流民自发开办的食肆和摆出的小摊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晚上点起灯火时,照得整个码头这一片都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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