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退不得,避不得。 上前是死,后退是死,唯有拼命一搏,死中求生。 “冲!——杀!——” 耿九尘连上几层楼,站在最高处,却不是为了脚下这群饭桶,只是举目远望,月色下看不清烟火之外的情形,却能从方向和刚才的动静猜测一二,听得下面的杀声阵阵,当即冷笑一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 “蠢货,有胆子敢算计我们,却忘了守住河堤,可见天道亦不容你燕西昭——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那狗头我早晚去拿!” 说罢,他挥刀劈落射至身前的箭雨,背着楚逸纵身一跃,从那四层的藏书楼飞身而下,在半空里忽地甩出一道银色的丝线,另一头系着只铁爪,正好钉在另一座木楼的屋脊上,跟着整个人又“飞”了起来,犹如一只巨大的苍鹰,转眼间就消失在夜空中。
第十七章 人间有神 洪水,终于还是来了。 耿九尘站在城头的岗楼上,有种无力感。那些士兵大多都逃了,燕军精锐驻扎的城外的军营中,守城的那些多是老弱病残,平日里也就是看个城门收个税钱,如今眼见这洪水山呼海啸般涌来,根本无力抗拒,跑得比谁都快。 “好多……水……”楚逸伏在他肩头,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九哥,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他们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的几天不眠不休抢修河堤,却依然落得这样的结果,任谁也会心有不甘。听着城内城外的哭声震天,还好这会儿东方已明,大多数人已经清醒,正携家带口地往高处逃去,这若是半夜决堤,那还不知有多少要死于睡梦之中。 耿九尘却想得更多。 重生,可以改变过去吗? 楚逸曾经改变过,但依然没能挽回“他”死亡的结局。 燕西昭打着“预知”的名义哄他出力,是为了试探他还是楚逸尚不可知,可结局依然无法挽回。 历史的巨轮犹如滔滔洪水,纵然重生者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可能改变的,依然太少。 “九哥?”楚逸发觉他情绪不对,不由紧张起来,轻唤了他一声,“九哥,我怕……” 耿九尘猛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差点想抽自己一把,光顾着想那些有的没的,怎么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带“孩子”的人,急忙安抚道:“别怕,有九哥在,没事的。” 楚逸抱紧了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无比信赖地“嗯”了一声,甚至不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要去干什么。 对他而言,这一切如在梦中,经历了那么多年孤寂的寒夜之后,能再见到活生生的九哥,能跟他在一起,前方无论是水里火里,他都甘之如饴。 “抱紧了,我们——走——” 耿九尘甩出手中的飞爪,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引得那些正惶惶不安地观望的人一片惊呼。 “这是什么人?” “神仙吧?神仙显灵,我们有救了!” “大神在上,求你救救我们吧!” 从青州城到北河堤不过十余里路,可中间有一处村落,百余户人家,数千亩良田,此刻尽数浸于涛涛洪水之中,有的人被卷入水中,有的则爬上屋顶,看着面前的一片汪洋,哀嚎哭泣声传九霄,响彻云端。 耿九尘哪怕背着楚逸,亦是身轻如燕,脚下只要有树木屋脊可借力,便能轻松飞跃其上,当真如神仙一般,踏浪乘风而去。 “接着!” 手中飞爪扯过一段树桩,扔进水中,砸得那个正在水中挣扎呼救的人一脸水,那人下意识抱住了浮木,只看到一道人影从半空里掠过,直奔那洪水来处而去,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救……” “小心!”看到一处屋顶上,一个壮汉忽然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推下水去,楚逸刚惊呼一声,耿九尘手中刀已出鞘,寒光一闪之下,那壮汉双膝出冒出一道血线,整个人断成两截,粗壮的上半身向前一栽,直接落入水中,而那两条腿在屋顶上滚了滚,也跟着滑落下去。 而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刚落入水中,忽地撞到一物,继而身子一轻,浮出水面,才发现自己和孩子躺在一个巨大的木盆之中,而方才推他们母子下水的壮汉则在旁边的水面上浮浮沉沉,惊恐地大呼救命。 一个男子背上背着一个少年,忽地从水上掠过,正好一脚踩在那壮汉头上,借力又是一跃而起,朝着前方飞驰而去。 那妇人紧紧地抱着孩子,看到那壮汉眼耳口鼻中冒出汩汩鲜血,瞬间沉入水中,染红了一片水面后,再无踪影,她只是伸手捂着孩子的眼,自己的眼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我们有救了……” 一路之上,能伸手救的,耿九尘都救了,可依然看到有人沉入水中,有人被水冲走,他却一刻都停不得。 他打的连环桩他很清楚,就算被人破坏,此刻崩溃之处也绝非全部,但连环桩的问题就在于,一处崩,则连环决,若再是由着这洪水一波波冲下去,迟早全完。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必须赶在河堤全毁之前,为这条脱缰之河再找一条出路! 不知燕西昭有没有说服那些大户让路,泄洪渠如今还没贯通山谷,可他等不及了,这些在河中浮沉挣扎求生的百姓更等不及。 “十一,冷吗?” “九哥,我不冷!” “那就抓紧我,别松手!” 楚逸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两人浑身都已经湿透,可前方的水势越来越大,眼看长提在前,耿九尘先前砸下的连环桩一根根被冲出,带着那些箩筐和石块被冲入河中。 “抓紧了!”耿九尘一跃而上,冲上了河堤,感觉到脚下的堤坝摇摇欲坠,在洪水的冲袭下已坚持不了多久,他咬咬牙,伸手在鸿鸣刀刃上衣抹,一条血线随之流遍刀身,他仰首长啸一声,挥刀而出—— 刀光如霹雳闪电,挟万钧之势,朝着那涛涛洪水和对面的河堤斩落! “轰——” 河堤早已被洪水冲的千疮百孔,哪里还经得起他这势若奔雷的一刀,原本只裂开了一道缝,可那洪水无孔不入,借着刀势涌入,几下便冲垮了河堤。 这一下,不光是南堤毁了,北堤一开,河水便分成三股,一股仍顺着原来的河道东去,而另外两股则从河堤两岸冲出,堤外本就是滩区田地,毫无阻挡,洪水倾泻而下,散入田野之中,比先前顿时弱了何止一半。 而耿九尘只觉体内力气一泄而空,险些握不住手中刀,两膝更是一软,向前栽倒之时,还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扯开楚逸,免得他被自己拖累。 可楚逸却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甚至还在他耳边,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九哥,这次你别想抛下我,死,我们一起死,活,我们一起活!” 脚下的河堤彻底崩溃,耿九尘已无力再跑,直直地坠入水中,在落水的瞬间,感觉到耳畔的呼吸和痛楚,脑中刺痛的同时,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十一……真的傻了吗?”
第十八章 龙之逆鳞 “十……十一……十一郎?” 燕西昭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似乎有什么液体从颈间流下来,可他连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低头一看,就把自个儿的脖子送刀上去了。 最要命的,是这刀,鸿鸣刀,还是他送给耿九尘的。 “呵呵,这不没瞎啊!”楚逸冷笑着,唇角是向上弯起了,可眼底却毫无笑意,反而有种熟悉的凛冽的寒意。 刀身拍在燕西昭的脸上,冰凉,刺骨,也彻底打消了他心底的最后一点儿侥幸念头,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尊严,那些都是前世不知丢了多少次的玩意儿,对他来说早就不存在了。 “我错了,我认输,我以为……” “以为我傻了,以为我没回来?” 楚逸微微提刀向上,刀锋刮去燕西昭这两天刚刚养回来的一点儿胡茬,连带着他残存的勇气一起刮的干干净净。他最清楚不过,燕西昭生平以自己这张娃娃脸为耻,平时总喜欢养一把络腮胡以示威猛,谁要是动他的胡子,跟要他的命差不多。 嗯,这次,他替九哥把仇恨拉回来了。 燕西昭哭丧着脸,点点头,被当面拆穿了,还有啥好抵赖的,怨只怨,苍天无眼,天道不公,楚逸都玩成那样了,居然还好端端的……装傻子好玩吗? “主公,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从最早开始就是楚逸的死对头,虽然没能活到最后的那种,可楚逸后来还是降服了他,两人的恩怨后来被传为堪比诸葛七擒孟获的佳话,也造就了他一直作死不断挑战楚逸底线的毛病。 既然楚逸以前都能放过他,这一次,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他,难不成还会真的要了他的命?他可是一醒来就去城外香火最旺的灵岩寺烧香拜佛求了签,大师说他今生贵不可言……他才在知道楚逸“傻”了以后,心生妄念,结果落得这般下场。 大不了……再跪一次,反正又不是没跪过,又不是没跟过…… 可喉头一痛,接着手腕脚腕上俱是一痛,燕西昭大惊失色,张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逸冷冷地俯瞰着他,“你知道,为何我从前一直不杀你吗?” 燕西昭腹中已酝酿了一万个骂人的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摇摇头,他若是知道,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楚逸叹息一声,解下他的腰带,又从他颈间抽出他一直挂在胸前的金狼头,悠悠然说道:“九哥说过,冤有头,债有主,就算陶安后来投奔你,但他不是由你指使,我要了他的命,就是想看看,你还有何用?” “我……” 艹,说不出话的苦,申辩无能,燕西昭后悔得想死,或许死了还会再活一次?他绝不会再像这次一样作死地挑战大人的底线,活着……还是挺好的。 楚逸的视线似乎穿过了依然动弹不得的燕西昭,投向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声音暗哑,低沉,似悲似喜。 “我答应过九哥,要好好活着,除非……你们这些蠢货能弄死我。” “那时候……我以为,我能做到九哥说的,他就会回来……” “收复故土,一统河山,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可他呢?” 他忽地笑了起来,“好在,他这次也回来了。” 燕西昭看到他这般一笑灿然,仿佛昏暗夜室中的一点光,熠熠生辉,让那张原本就清隽秀逸的面容愈发夺目,他方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这次终于踩到了楚逸的底线,真的是作死了。 “你想要跟我斗,想弄死我,都由得你……但他不行。” “我好容易才等到他回来,他这次愿意护着我,守着我,哪怕吃糠咽菜,我亦无憾。可你……骗了他为你出力不说,还想算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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