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楚逸忍不住大哭起来,慌乱地松开手,撕下衣袍来给他擦手,可怎么也擦不掉那些暗红色的血迹。 “小哭包!”耿九尘笑了笑,摇摇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哭了么?” “可你也答应过我,等我回来!” “别哭,好男儿流血不流泪……” 耿九尘嘴上说着,沾血的手艰难地揉了揉楚逸的头顶,心里却MMP了一万遍,恨不得把当初说这话的人揪出来抽上三百鞭。 看他选择流泪还是流血。 他这样被人一刀捅中要害,硬撑了三日,马上挂掉的时候,还得安慰小哭包,送出金手指,他容易吗? 可没办法,谁让他不是男主不是气运之子,而只是个送金手指的炮灰呢? 活不过三章定律里,让他能按时完成任务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忍痛咽下最后一口气,耳畔的哭声更大,他眼一闭,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这次临死前留下的这番话,安慰的这位“小哭包”,后来,给了他一份很大的惊喜。 因为,真的勇者,从不看身后的鲜血; 真的任务者,从不回头…… 是不可能的。
第二章 死后称帝 彼时,耿九尘正在跟秦广王下棋。 赌注是鱼脍。 秦广王前几日得了一篓南海鹦鲷,还没进厨房就被耿九尘碰到,大呼他们暴殄天物、牛嚼牡丹之后,亲自动手做了一盘鱼脍。 原本粉色的鱼肉被他片的薄如蝉翼,从半空里落下时犹如花瓣飘落,偏偏落入盘中又摆的整整齐齐,形似孔雀开屏,又如朝阳初升。 再配上少许蘸料,鱼肉入口即化,细腻柔嫩,甘甜醇香,不带丝毫腥气,让见过的尝过的无不惊为天人。 哪怕秦广王后来找了地府中最有名的鬼厨子来做,也做不出那种味道。 因为,哪怕再厉害的厨子,刀不如他利,刀法不如他快,切出来的鱼脍,就怎么也比不上。 相传最厉害的厨子能将一两鱼片出一百零八片,耿九尘不多不少,整一百六十六片,据说还是为了取个谐音的好意头,否则他还能玩出更多的花样来。 只可惜,他有刀无鱼,只能靠这门手艺来混点饭吃。 毕竟,在地府之中,想吃点人间美食,简直难如登天。 可偏偏秦广王是个棋痴,但凡他来,不抓着他下个十局八局都不肯罢休。 好在他当初跟小辛下棋,不敢说精通,对付秦广王还是绰绰有余。 “善泳者死于溺,你刀法已臻化境,怕是不曾想过会有一日死于刀下吧?” 秦广王不悔棋,专门挑人不痛快地地戳,仗着有功德簿记载,那叫一戳一个准,说扎肾绝不扎肺。 “你以为我想?将军——抽车!” 耿九尘又吃一子,丢了个白眼给他。 “任务结束,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哪儿,坏了规矩不说,搅乱了历史线……” 正说着话,忽地身上一道金光闪过,他一下子呆住了。 一道,一道,又一道。 秦广王索性拂乱了棋盘,起身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看着他身上的万丈光芒。 “不会坏了规矩?乱了历史?呵呵!” 这天下,从他踏足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早已变了。 等金光散去,耿九尘终于能动弹的时候,赫然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大变样了。 原本他穿着的是一身方便利落的窄袖紫衫,可这会儿却变成了繁复华丽的赭黄色大袖宽袍,绛纱玉带,衣衫上绣着金线飞龙,头上还压着沉甸甸的二十四梁通天冠…… “功德无量,黄袍加身,登基称帝,恭喜耿君!贺喜耿君” 秦广王笑吟吟地揪着精心修饰的长髯,对他那一身浓厚的功德金光表示了十二万分的羡慕。 耿九尘却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黄袍?称帝?我死都死了那么多年,称什么帝?” 秦广王翻了翻功德簿,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神愈发的羡慕嫉妒恨。 “是追封,有人奉你为首,夺了天下,便尊你为帝。连带他平定九州,一统四国和安民济世的功德,也一并算在了你头上……这等好事,怎么就落在你头上了呢?” “是啊,怎么就落我头上了呢?” 耿九尘摘下通天冠,揉揉脑袋,头疼。 这玩意不光分量重得压人,承载的责任更如一座山般,镇得他抬不起头来。 死后称帝……功德无量…… 这是谁搞的事?分明是跟他过不去啊! 想他不过是个负责送货的咸鱼,虽然也曾去过三千世界,上下千万年,可无论哪一回都不过是个活不过三章的炮灰,播下火种送完气运便功成身退。 好容易熬出自由身来可以逍遥一阵子,这下可好,咣当一个皇冠砸下来,千万生灵的责任压在身上,还如何逍遥得起来? 是谁?是谁干得好事! “呵呵,怪得了谁?始作俑者,还不是你自己?” 秦广王翻着功德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本来让你给文曲星送的是文心,偏偏你临死前把将胆也给了他……” “战乱时期,我那不是怕他文弱书生一个,活不到名扬天下那天吗?” 见他还嘴硬,秦广王恨不得把棋子都塞他嘴里去。 “你那是普通的将胆吗?那是武神的将胆,该你回收的自个儿私藏也就算了,居然还给了别人?普天之下,以文人之身怀武神将胆的,岂有甘于人下者?” 耿九尘被堵得无语,半响,方悻悻地说道:“那他最后不是也没称帝吗?” “是啊,他始终是你的军师,独尊你一人,所有德政归于你名下,生生将这无边功德送与你……你说你当初对他做了什么?让人死心塌地为你卖命,连你死了十八年,还要尊你为帝?” 耿九尘亦是不解,“我对他做了什么?救命之恩么?我救过的人多了去,也没见别人这样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厚着脸皮凑到秦广王身边。 “尘缘镜借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秦广王:“看一次三千功德……” “拿去拿去,白给的随便拿!” 耿九尘抢过尘缘镜,不假思索地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镜面上。 原本黯淡无光的黄铜镜面忽地亮了起来,如水镜泛起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从模糊到清晰,一张鬓含风霜,眉目酷利的俊颜展现在两人面前。 看着这张已然有些陌生的面容,耿九尘忽地感觉心尖抽痛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那鬓边白霜。 “他怎么就这么老了呢?” “我记得,他分明比我小的……” “你都死了十八年了,他要是还不老,那就成精了……” 秦广王鄙夷地白了他一眼,随手从他身上收去功德,打开功德簿记录。 “不过他也算是个人精了……咦?有些不对……他这不是第一次……这是……第一百次?!” 这下不止是秦广王,整个地府都震动了。 耿九尘心情极为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记载。 脑中的楚逸时而是初见时腼腆清隽的少年模样,时而是十八年后白发苍苍杀气腾腾的煞神模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整个世界变了样,历史……早已不是他原本应该经历的那段历史。 百世轮回,怎么会有人坚持反反复复只为了阻止那一刻? 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百死而不悔。 那种煎熬,他一个文弱书生,那个被他救下时只知道哭兮兮的小哭包,是怎么挺下来的? 楚逸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文曲星下凡,才华盖世无双,可偏偏生于乱世之中。 是时天下大乱,大安朝为北夷攻破都城,上自君王,下至朝臣,被虏至北国为奴,唯有七皇子逃出京城,渡江称帝,定都于江南,史称南安,自此江北千万百姓,大好河山,落入北夷之手。 北夷本是塞北蛮族的一支,长于草原,生性如狼,原本打着南下劫掠一番的念头,纠集了数十部落突袭,却不想安朝军政糜烂,将不知兵,竟如摧枯拉朽般攻破京城,打下了半壁江山之后,却因分赃不均而生了内乱,各自为政,成立了东燕和北周两国,加上长悬南疆的西渝,四国之局僵持百年,方被东燕名将所破。 楚逸生于青州名门,祖上曾任安朝礼部尚书,文名远播,然而在北安京都城破之时,楚尚书随安帝被俘,死于北国,楚家子孙则隐于青州,正处于东燕境内。 东燕国主久慕中原文化,意图改革,对境内名门望族多加安抚,许以高官厚禄,倒也收拢了不少人心。楚家也因此分裂两派,楚逸之父因不肯出仕东燕而死于非命,导致楚逸母子沦落乡野,若不是耿九尘相救,早已不知埋骨何处。 耿九尘本不过一介村夫,唯独天生神力,于乱世中得了奇遇,救下楚逸母子后,因东燕官吏横征暴敛,欺凌百姓,索性揭竿而起,自封为青州王,短短半年内聚集十余万兵马,横扫青州境内,竟无人能敌。 楚逸从给他打杂的文书到出谋划策的军师,也不过用了一年时间,两人一文一武配合得天衣无缝,拿下了江北五州之地后,便起了南归安朝之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楚逸南下联络之时,耿九尘却被身边的亲信偷袭身死,青州军一夜之间溃败,楚逸不得不留在南安,成为南安一代文人宗师,官至一品,留下无数激荡人心的诗词曲赋,可谓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这本是文曲星楚逸应该走的路,可耿九尘魂归地府十八载,才发现他重生了。 还重生了不止一回。 星君历劫,本就当生于劫难,长于磨难。 正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楚逸少时家破人亡,青年时众叛亲离,成名后又屡遭排挤贬斥,所有遭遇都是为了成就他的一世文名。 其中也包括耿九尘的出现和身死。 只是耿九尘没想到,他临死之前,看到楚逸匆匆赶回来时,一时心软,不光是把属于他的文心给了他,连带着自己私藏下的武神将胆也给了他,本意是护他周全,却没想到他借势而起,彻底颠覆了原本的历史线。 他带着十几人就纵马杀入敌营,一剑斩了那叛徒的首级带回南安,上书献计献策只求北伐报仇。 然而南安君臣自以为有长江天堑,耽于享乐,沉迷在富庶的江南之地,根本不思北伐,将他的一番心血都压在了箱底,任他东奔西走数十年,至死不见北伐。 或许因他执念太深,又身怀重宝,死后居然再次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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