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要放开那只手,却忽然瞥到白千雪掌心有一条有些狰狞的疤痕,心中又是一惊。他不禁浅浅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掌心翻向上方,那条伤疤便全然显露在他眼前。 一条长长的、横贯掌心的伤疤,增生的皮肤未能愈合得不着痕迹,突兀地贯穿手掌,割裂了那几条主要的掌纹,就如同是断掌一般不祥。 这道疤,是在万家庄时,白千雪为了保护他,以掌接刃,留下的伤口。 他盯着那条伤疤正出神,身后忽然响起鬼面郎君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白千雪手腕一动,从他手中挣脱,垂眸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拾起马鞭。 五人日夜兼程,途中无话,三日之后,终于赶到了目的地——一座位于巴蜀之地的小城镇,名唤“加木集”。 萧云霓抬头看向低矮的城门楼上所刻的三字,对众人道:“终于到了,就是这里。” 一路风尘仆仆,即便他们五人都并非普通人,却也已是疲惫不已。南宫不念一边打呵欠,一边有气无力地问道:“师姐,你一路上神神秘秘的,就是要带我们来这么个穷乡僻壤的蛮荒之地?现在可以说出实情了吧?我们来这儿究竟所为何事?” 由中原出发,一路向南而行,气候愈加炎热,树木也不似在中原所见,秋日里只有红枫似火,苍柏常青。举目四顾,尽是绿荫葱茏。但所过之处确如南宫不念所言,越来越偏僻,人们的衣着也与中原不同,可能也是因为气候原因,着装比中原更为开放,男子多赤着胳膊,女子披着轻柔的薄纱。 加木集便是这样一个偏僻之地,不仅城墙低矮,连城中道路也不太宽阔,骑马多有不便,马跑起来也会惊扰到镇上的人,萧云霓便翻身下马,牵马步入城门,一边说道:“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同样是小镇,加木集和观宝镇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街上房屋稀稀落落,大多都低矮陈旧,一点都不似观宝镇上的建筑那般富丽堂皇,行人也是寥寥。南宫不念实在想不通,他们到这么一个所在要做什么。 走过一段路后,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座引人注目的宅院,与这条街上其余的房屋相比,显得很是器宇轩昂,想必主人也是这加木集镇上的富贵之人了。 萧云霓在这儿停了下来,上前去扣了几下朱红色大门的铁门环,不消片刻,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身材挺拔、古铜色肤色的少年站在门内,眼珠转了一圈,挨个打量着他们,见到他们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衣着打扮,明白过来,开口问道:“你们是从中原来的?” 萧云霓点点头,尚未开口讲话,那少年便道:“那你就是莽苍山派的萧姑娘吧?” 萧云霓微微一笑:“正是,烦劳少侠向梁掌柜通传一声。” 那少年将大门完全敞开,摇摇头,笑道:“叫我二九就好,不必通传了,我家掌柜早就等候多时了。” 萧云霓指了指千面妖狐赶的那辆马车,道:“九师弟,把车赶进去,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千面妖狐立即应了,那叫二九的少年却挠了挠头:“萧姑娘,我家掌柜没有告诉你吗?现在我们不需要这些货物了,生意很难再做下去……” 萧云霓却摇了摇头,道:“这算是在下的见面礼,不过,在我见过梁掌柜后,也许你们的生意就能恢复如旧了。”
第76章 通天赌坊 二九迟疑地点点头,吩咐府中一名仆从带千面妖狐去卸货,接着便请其余几人去会客厅见梁掌柜。 梁掌柜年近四旬,生着一张白胖圆脸,身躯微微发福,一见几人便起身热情地招呼道:“萧姑娘,从中原到鄙地,这一路来山高水远,日夜兼程,真是辛苦了。” 他挥挥手,对一旁侍立的二九道:“去准备酒宴,给萧姑娘和这几位侠士接风洗尘。” 二九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去准备,却听萧云霓开口道:“梁掌柜不必多礼,我等来此地还有要事处理,不便耽搁。” 梁掌柜神色一滞,道:“萧姑娘,你们现在就要去那个地方吗?” 萧云霓颔首,道:“几日前收到梁掌柜的信,我们要找的人貌似就在加木集镇,但信中所写未免有所疏漏,不能尽然,正巧我这几位师弟对此事也不甚了解,能否请你将此事再详细重述一次?” 梁掌柜忙道:“这是当然,萧姑娘这么说就见外了。” 说着叹了口气,满面忧色地讲道:“加木集镇虽是一个地域不大的小镇,但因处在来往南武林与中原的必经之路上,因而会有许多江湖人士途径停留,而我梁家便是发现了这一商机,从我祖父那一辈开始,便在加木集镇上开设了一家客栈。” “名为客栈,实则在本地居住的百姓是很少光顾的,客人多是江湖中人,彼时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时日一久,本是供人酒宿的客栈便无形中发展成了一张互相交换江湖情报的消息网。到我这一辈,客栈早已是表面生意,收买贩卖武林消息才是获利的大头儿。” 听到此处,南宫不念想起适才二九说现在生意难做,他们带来的那一车果品蔬菜已然用不上了。 想来萧云霓在莽苍山派带着门中弟子开荒,生意已经做到南武林来了。加木集镇上气候炎热,不利耕种,而梁掌柜的客栈虽说主要是靠买卖消息生财,但也有不少江湖人士需要歇脚食宿,客栈内的货品供应,就有一部分源于莽苍山派。 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客栈无法再如常经营,二九才会说他们不需要供货了,梁掌柜也是这样一副愁眉苦脸的郁郁之色。 南宫不念便问道:“武林风波从无止息,梁掌柜的生意怎会有问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梁掌柜听到他发问,皱起眉头,面色愤愤不平:“此前一直顺风顺水,谁料前不久,忽然冒出来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在我的客栈对面开了一家赌坊,名叫通天赌坊,不分白昼黑夜,热闹非常,本来在我店里的客人都被他们引了去……” 南宫不念疑惑道:“赌坊?那赌坊的掌柜也是江湖人士吗?可有名号?” 梁掌柜眉头拧成个疙瘩,摇了摇头道:“那两人神神秘秘的,几乎不怎么露面,也从未说起过名号,但却自称凡是江湖消息就没有他们得不到的,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在我这里捣乱!”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萧云霓,继续说道:“不过,就算他们两人再掩饰身份,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花重金收买了通天赌坊的伙计小年,他见过那两人,说他们的容貌与萧姑娘寄来的画像上的人有八九分相似!” 南宫不念看向萧云霓:“画像?什么画像?那两人是谁?” 萧云霓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对梁掌柜道:“既是如此,就烦劳梁掌柜,差人带我们去一趟这个通天赌坊,我要当面确认他们两个是否是我要找的人。” 梁掌柜连声应允,吩咐二九去带路,一路将他们送到宅院门口,又迟疑道:“萧姑娘,如果他们俩真是你要找的人,你会拿他们怎么办啊?” 言下之意,便是在盘算那赌坊有没有可能关张。 萧云霓笑道:“梁掌柜请放心,如若果真如此,只怕不需要任何人多言,他们自己就会马上离开加木集镇了。” 离开梁家宅院,二九带着一行人前往通天赌坊。 路上,白千雪低声对南宫不念解释:“万家庄一案之后,佛隐寺、莽苍山派,还有我摘星阁,都在设法寻找关于醉雪刀的进一步消息,萧云霓遣人画了多幅全求通和药霸天二人的画像,想找到他们,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通天赌坊?”南宫不念轻笑一声,“全求通的‘通’,药霸天的‘天’,起这个名字,那两个赌坊掌柜多半就是他们俩了,想不到他们居然从观宝镇一路躲到了南武林!” 他此时方才明白,适才萧云霓之所以不在梁掌柜面前回答他的问题,也是担心消息走漏,引起武林争端,毕竟,觊觎醉雪刀的人太多了。 南宫不念瞥了一眼白千雪,又想起此前白千雪向他借收魂伞的时候说起过:他与人约定,不能将此行向任何一个人透露。想必这也是萧云霓要求的了。 原因不难猜测——关于醉雪刀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至于她为何要告知白千雪,一来是给自己找个帮手,孤军奋战一旦有闪失,连个消息都传不回来;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葛峰那只右眼,现在正由白千雪保管——那只右眼藏着万家庄一案凶手的关键线索,不将这个藏在暗处、同样对醉雪刀虎视眈眈的凶手的身份弄清楚,岂能安心? 如此,萧云霓在收到梁掌柜的回信,得知全求通和药霸天很可能在加木集镇后,考虑之下决定只将这件事告诉白千雪知情,而且与他约定,不可泄露消息给任何人,甚至连佛隐寺的苦量禅师都没有通知,当真是心思缜密、思虑周全。 思忖一番,南宫不念的视线落在白千雪身后所背的收魂伞上,还不知他为何要带收魂伞来。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急于寻求解答,既然白千雪和收魂伞都在触手可及之处,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将近日落之时,闷热的气温也逐渐降低,阵阵微风吹拂而过,倒是畅快怡人。前路不知凶吉,南宫不念却莫名觉得安心,抛却这些杂乱的思绪,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二九在一个十字街口停了下来,指了指旁边一座三层高的楼宇,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家掌柜的客栈,最近生意都被抢了,和关张也没什么区别了。” 南宫不念跳下马车,望了一眼梁家客栈,又看了一眼空落落的街口,疑惑道:“通天赌坊在哪儿?” 梁掌柜说通天赌坊开到他客栈对面抢生意,但此时他们眼前所见,这街上只有这梁家客栈最为显眼,并没有看到那门庭若市的通天赌坊。 正纳闷间,二九走向梁家客栈对面一扇木门前,这扇木门并不起眼,他们适才都以为是寻常人家,没有多注意。 敲了三次门后,有个和二九年纪相仿的少年打开了门,见是他,压低了声音道:“二九,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什么事不要到这里找我吗?要是被掌柜见到我和梁家的人来往,还不得将我赶出去……” 二九听他絮絮叨叨,打断道:“小年哥,再帮我家掌柜一个忙,”他错身让对面叫小年的少年看了看身后几人,“带他们进赌坊,见见你们掌柜。” 小年为难道:“这……我家掌柜平日都不见客的,我帮不上忙啊!” 萧云霓忙上前道:“我们久仰通天赌坊,来此也是想做笔买卖,打探些江湖消息。”她边说边指了指身后剩余的那辆满载果蔬的马车,继续道,“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如果两位掌柜能帮我这个忙,还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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