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焰站在面前,手里拿了半个葫芦瓢,残留的水滴正嗒嗒地流下来,他见人醒了,道:“这脸也洗干净了,人也醒了,哈哈!” 钟不念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四周,此处是一片刚开始开垦的荒地,杂草没膝,蝶骨兰和朱焰正围着他,而杂草之间隐隐露出一颗头来,正用牙齿拽住草叶,猛地向外拔。 不错,这个头正是叫丧鬼。南宫不念在心里打了个招呼:嗨,熟人……不对,是熟鬼。 叫丧鬼拔出那棵荒草,也被吸引了过去,一颗头飞到钟不念面前:“呜呜,总算有人来帮忙了,快跟我来……”他一边哀戚地说着,一边凑到近前,用牙齿咬住了钟不念的衣襟,将他往荒地里拖。 只听“嘶啦”一声,钟不念人还没动,衣衫先离了体。 叫丧鬼眼珠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下转去,看向嘴里叼着的这块布,又看向钟不念袒露的胸口,吐出了布,苍白的面色有点点泛红,道:“不好意思……” 朱焰却抢先一步站在钟不念面前,隔开了蝶骨兰的视线,转了个身,对钟不念道:“你跟我来,我去给你找身衣服,然后你就来帮我们犁地,好吗?” 钟不念默默点了点头,蝶骨兰一下推开了朱焰,声音甜了许多:“钟少侠伤成这样,需要休养,这片地……就交给你们俩了!” 朱焰眼巴巴地看着蝶骨兰将钟不念扶了起来,向外走去,吼道:“那你呢?” 蝶骨兰道:“自然是要照顾他了。” 朱焰:“……” 叫丧鬼薅起一棵草叶,同情地看着朱焰:“赤魔,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第115章 火烧大殿 钟不念被扶进了兰香院一间秀丽雅致的房间内,蝶骨兰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看他袒露在外的肌肤上随处可见又长又深的鞭痕,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回身走出了房间。 待她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套乌色长袍,还有一瓶疗伤的金创药。 蝶骨兰极为自然地坐到钟不念身侧,将衣袍递给他道:“喏,这件衣服本来是要送给渡者,恭贺他复兴圣教的,既然遇见了你,就先送你吧。” 钟不念眼眸微微下垂,没有去看蝶骨兰,也没有去接衣服。蝶骨兰将那件袍子塞到他怀里,接着便打开药瓶,想要替他上药,钟不念连忙侧身躲过:“不敢劳烦姑娘。” 蝶骨兰蛾眉微蹙:“你全身都是伤,不上药怎么行?” 钟不念道:“在下可以自己来。” 蝶骨兰微微迟疑了一瞬,道:“那背上的伤口你总不能自己处理吧?天下毒医不分家,我虽擅长用毒,却也对医术精通一二,听说你功力尽失,或许可以让我为你诊治诊治……” 她见钟不念并未立刻拒绝,便抬手按在了他手腕上,谁料钟不念如同受惊般,飞快地抽回了手:“不必。” 蝶骨兰神色略显不悦:“我是好心,又不是要害你。” 南宫不念倒是心下了然,钟不念在魔教遭到百般虐待,不论对方是谁,他都免不了对其怀有戒心,更何况他左手有一小段灵脉尚存,蝶骨兰若为他诊脉,必定会发现端倪,是以他是万万不会接受蝶骨兰的好意了。 钟不念兀自不语,蝶骨兰的性情带些孩提之气,见状颇觉无趣,放下药瓶,只留了一句“那你自己来吧”,便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见她走了,钟不念拾起那药瓶,检视一番确是金创药,方才取出涂抹在伤口之上,可他刚刚涂了一道伤口,窗外忽然飞进一道人影,将他手上的药瓶一下夺去。 钟不念抬头一看,正是朱焰。他周身燃着一层赤红色的火焰,比之在魔教大殿内所见时燃得猛烈了许多,加之他怒气冲冲的表情,让人一看便知他此时气愤已极。 钟不念却并未在意他的怒火,淡声道:“多谢。” 朱焰本欲将他暴打一顿再扔出去,谁料却听到一句颇为有礼的道谢,因而怔愣了须臾,周身的怒火也减了些许,道:“谢我什么?” 钟不念眼眸低垂,低声道:“谢你……将我从奚将军那儿带走。” 魔教之内似乎没有道谢的习俗,他这般一说,朱焰倒是有几分难为情,摆了摆手:“我带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帮忙干活的,又没想救你,而且只是从奚将军处借用你几日,时候一到,还是会将你送还的,你还是收回这句谢谢,免得到时怨恨我。” 钟不念微顿,道:“我不会再回去。” 朱焰眨了眨眼,吃了一惊:“什么意思?你不回去?不回去要去哪儿?” 钟不念颔首,顺手将那药瓶从朱焰手里抽出,继续涂抹到伤口上:“此处既可养伤,又有佳人照顾,我为什么要回去?只要我告诉蝶骨兰姑娘我想留在这儿,恐怕她不会让奚将军带我走吧?” 朱焰瞪了他半晌,上前拽住他的衣领,作势要将他拎起来:“你没有机会再和蝶骨兰见面了,因为我现在就要将你送回去。” 钟不念未做挣扎,反而低声笑道:“我回到奚将军那儿,会遇到什么,你心知肚明。但无论他再如何羞辱我,都不敢杀我,只要我活着,总会见到蝶骨兰,到时我就会告诉她,是你将我赶走的。” 朱焰怒道:“你敢?!” 钟不念盯着他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你们魔教之内应该早就传遍了,你若不信,姑且一试便罢。” 朱焰气得深吸了口气,松开抓住他的手:“我会劝奚将军不要动你,你现在就走。” 钟不念摇头:“他不会听你的。不过,我也可以马上离开,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朱焰道:“什么条件?” 钟不念道:“将你那驭火术的口诀传给我。” 朱焰微微吃惊,看向他道:“你学这个做什么?” 钟不念道:“这你无需知道。” 朱焰瞥了他一眼,只觉他不安好心:“你该不会是想放火,趁乱离开圣教吧?实话告诉你,驭火术从难到易,有很多种,要速成只能学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但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功力来操控。你如今功力尽失,就算我将口诀传给你,你也用不了。” 钟不念道:“这我明白,没关系,你告诉我口诀,我即刻便离开,绝不会再打扰你们。” 朱焰尚在犹豫,忽见窗外飘进来一颗头,正是呜呜咽咽的叫丧鬼。朱焰道:“你怎么来了?” 叫丧鬼叹道:“我就是个操劳命,好不容易拔完了一片草,刚休息会儿,蝶骨兰又让我来帮他上药,呜呜……” 朱焰的怒火似乎又燃上去一层:“你又没有手,怎么上药?!” 叫丧鬼道:“本来她是想要你去的,没找到你,才让我来的。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朱焰咬了咬牙,看向钟不念,只见他唇角微带着笑意,丝毫不似一个沦落为奴的人,反而带了几分傲气。朱焰顿了顿,道:“一言为定。” 叫丧鬼疑惑地看向他:“你们约定了什么事啊?” 朱焰怒气没处撒,抬手一掌,将叫丧鬼的头如同皮球般从窗口丢了出去。 叫丧鬼:“啊啊啊啊!你们都欺负我!” 入夜时分,钟不念独自走回了魔教大殿,沿着木梯爬上尚待修缮的那一层,灯火明晃晃地跳动着,在墙壁上勾勒出几个张牙舞爪的身影。 楼阁里燃起了一盆炭火,奚将军正和几名手下魔兵聚在火盆前饮酒嬉笑,谈笑声盖过了钟不念的脚步声,一开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回来了。 直到有魔兵无意中回过头,才发现阴暗的木梯口立着一个人影,乍一看嚇了一跳,连拿着酒碗的手都抖了抖,洒了旁边的魔兵一身。 他身旁那魔兵没好气道:“做什么?见鬼啦?!” 那魔兵伸手指了指木梯:“你们看。” 奚将军喝道:“是谁?!” 钟不念缓缓从阴影中移了出来,朦胧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几分柔和。 众魔兵见是他,纷纷骂道:“这厮居然还敢回来,真是个祸害,刚回来就装神弄鬼!” 奚将军却似并不感到意外,冷眼瞥向他,揶揄道:“你的命倒是硬,替兰妖种毒草,还没将你毒死?” 钟不念默然不语,奚将军又讥讽道,“你知道回来,可见是受了苦了,怎么样?与兰妖那里相比,我待你还算不错的了。” 钟不念低着头,盯着自己早已破损的靴子,从喉咙里滚出来几个字:“我知道了。” 这句话倒是让奚将军颇为意外,自从血溶渡者将钟不念送来这儿,他为了报兄长被杀的私仇,便百般折辱钟不念,但这人一身硬骨头,一句软话都没讲过,反而常常对他出言不逊。 如今钟不念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仿佛一头被拔去獠牙的猛兽,不禁让他感到有些许快慰。 奚将军挥了挥手,想要独自享受这份驯服野兽后的飘飘然,对身旁几名属下道:“你们先散了吧。” 几名属下一愣,也知其意,便嘻嘻哈哈地打趣了几句,一同散去。 炭火之前,只剩下他们两人。奚将军泰然而坐,钟不念垂手静默。 伴随着噼啪的火声,南宫不念有一种感觉,钟不念的心跳似乎越来越快了。他无比确信,钟不念就算死,也不会摆出这副服从的姿态,他一定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半晌之后,奚将军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楼阁里,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过来。” 钟不念迟滞了一瞬,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站在奚将军面前,低垂的眸色看不分明情绪。 奚将军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拽,便将他拽得跌在一旁,他立刻坐直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奚将军却忽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止住了他的动作,微微俯身,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的脸,伸手抚过他脖颈上一道鲜红的鞭痕:“你早这般听话,我也不会让你受苦。如今是想通了?” 钟不念微抬眼眸,与奚将军对视了一瞬,点了点头:“你待我还可以,我也会好好回报你。” 奚将军哈哈大笑,手指沿着钟不念脖颈上那道鞭痕向领口继续探去,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钟不念微微眯着眼睛,缓缓将双手穿过奚将军的腰际,抱住了他。奚将军正对他的举动很受用,却忽地感觉腰腹间一阵热浪灼过,他猛然一惊,想要推开钟不念,钟不念却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他。 激烈的争执中,南宫不念忽地明白过来,钟不念使用的正是朱焰的驭火术。 如果只有口诀,没有功力,自是无法施展驭火术。但钟不念左手的灵脉尚有一段幸存,他多年修行,灵力早已运用得无比精准,小小一束灵流便可操纵驭火术,趁人不备时出手,足可造成致命一击。 思绪回转间,火光早已冲天,钟不念已经放开了奚将军,奚将军全身燃着鲜红的火焰,不断扭曲挣扎,仿佛一个火人正在跳着姿势诡异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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