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况之外加之天色暗沉,江少卿的兵马来时气势汹汹,实则兵力不到三千,也不像杨山义一样全是精锐,打起来不占优势。 再说这宁城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瓮城建的也笔挺霸气,关键时候总算起到了拖缓战局的作用。 真要被打到脚底下了,只能依靠地理优势打巷战。 对方的目标并非攻下城池而是刺杀瑞安王,打巷战反而是他们这一方的优势,到时候掩护魏游从侧门脱逃,也未尝不可。 但是弱点也很明显,拨发银两有限加上官府偷工减料,建造城墙采用的是最基本的土夯,护城河也没有挖,吊桥也没搭,门更是一碰就破的大木头门。 一番算下来,两方实力还是杨山义一方更占上风。 城门外兵戎相接,江盛说出担忧:“他为什么不兵分四路同时攻城?” 他们兵少,四个门无法顾全,分兵是最优的攻城方式。 魏游总算开了口:“城墙城门不堪重负,他有把握一举拿下,分兵反倒给了我等逐个击破的机会。最重要的是,杨山义是一个自负的人。” 一个自负的人才会等过了最佳时机才突袭,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因为他坚信自己能在援兵抵达之前速战速决。 当然,江少卿的兵马是个例外。 城外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魏游有时间更换战术,派柴正峰带人摸黑打游击,偷走一个是一个,顺便减轻江少卿的压力。 正大门的兵再组建一小支军队待命,随时准备支援三处城门。 魏游猜测,杨山义在直攻受挫的情况下,或许会改变攻城战略,不惜一切代价攻城门。 做足战前准备,魏游再次将目光投向城门外。 嘭—— 血腥气裹挟着硝烟味,在战场上弥漫开来,魏游拧紧眉头,在火光下看清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距离江少卿半米远的地方无人站立,中心留下一个黑黝黝冒着浓烟的大坑,四周密密麻麻躺着一群无法拼凑成完整躯体的人,鲜血在夜幕中悄然渗透进黑色的土地,像是一个天然的坟场。 魏游转头看向指挥的副官,副官一脸凝重,朝着魏游摇摇头。 “他娘的,杨山义!你疯了是不是!” 战场上突然响起江少卿的一道骂声,现场气氛都凝滞了片刻。 事出突然,距离较远的魏游几人没看清这一幕,但江少卿看得一清二楚,先前杨山义打了个手势,一个穿着比平常人更为臃肿的士兵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往人堆里冲,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时,绑着火药的引子已经烧到了底部,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他都想吐了。 杨山义漠然道:“战场之上,人命如草芥,只要能达到目的,换成是本将也死得其所。” 人肉炸弹并没有因为他的说话而停顿,调转矛头直冲城门,一排排的步兵掩护冲锋,黑暗当中射杀绑着炸药的人无疑是海底捞针。 指挥的副官咒骂了一声,眼睛瞪得猩红。 弓箭手的虎口处血肉模糊,箭袋中箭矢不空,无人敢停。 投石手在寒冬打着赤膊,肩膀处酸胀不已,恨不得躺下睡个十天半月。 第一视角直面战场和上帝视角观看完全是两码事,魏游感觉自己体内的鲜血是翻涌,既有对战争的敬畏又有对死亡的彻悟。 世道容不下咸鱼啊。 双方底牌尽出,战场上站着的人也在不断减少,一波波攻势下,杨山义的兵推进到宁城瓮城外的木门前。 魏游底下的士兵喘着气趴在城墙上往下看,弓箭、火药、石头一样不剩,说是弹尽粮绝也不为过。 杨山义仰头瞧了一眼魏游,又与身后隔着一群士兵的江少卿对视,然后取出一个火折子,点了队伍中一个人出来。 江盛第一次知道,火折子的火不一定带来希望。 “有的人啊,明知道将死也要负隅顽抗,做无畏的挣扎,最后还不是难逃一死。” “就像是这城门,你瑞安王破的了一次,我杨山义一样破的开。拿你献给朝廷的火药配方破了这城门,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点燃的火药引子烧的很快,充当人肉炸弹的人脸上的恐惧与绝望在摇曳的火光下更加明显,与身后胜券在握的杨山义强烈对比。 “瑞安王固守城门令杨某敬佩,但城门后不管多少人守着,木门就是木门,拿火药一炸,还不是四分五裂,除非今天这门是石头做的,否则休想阻拦杨某一步……” 轰—— 火药抵达城门爆炸后,飞溅的木屑和灰尘消散开来,大门洞开,瓮城内的光景一览无余。 杨山义的话卡在嗓子口,仿佛被冻住一般,傻愣在原地。 只见,木门背后不是料想中空空荡荡的瓮城,突兀的大石块嵌在城门内,恰到好处般堵住了通往内城的道路。 火药爆炸的痕迹残留在石块上,风一吹,焦黑的火屑从石头粗糙的表面唰唰脱落,露出大石头完好无损的石面。 城墙上副官探出头,咧开嘴朝下“嘿”了一声:“没想到吧,是石头做的!”
第63章 当初王君一个人把比他高几倍的石头运来, 连气都不带喘一下,除了差点惊掉他们摇摇欲坠的下巴外,王府每一个护卫都绷着一根弦。 有一个天生神力的枕边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王爷可不得百依百顺, 要星星不给月亮地伺候着。 指不定哪一天王君心里发闷, “咔嚓”一拧, 到时候掉的可就不止一个人的脑袋了。 想到这,城墙之上的副官缩了缩冷嗖嗖的脖子,有心替王爷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现在嘛,压力给到了另一边。 炸城门并未因为一次失败而停顿太久,一次不行, 那就两次……三次…… 但是巨大的石块像是戍守在风霜中的士兵, 任凭枪林弹雨依旧屹立不倒。 风一吹,焦灰随风剥落, 同样剥去了杨山义志在必得的傲心。变故来的太快,杨山义脸色变换间,终于下令停了无用功。 一时间两厢僵持。 城墙上,原本守在巨石门后的护卫悄声对副官耳语,听完后他扬起笑脸直直指向杨山义, 后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没有抓住一丝头绪。 “杨将军,继续炸啊,爷爷在这儿等着你呢,火药不够了吗?这点毛毛雨想炸开石门可还早着呢, 哈哈哈哈。” “畏畏缩缩的, 呸,臭着脸嚣张个什么劲, 有本事就往我脑袋上炸,爷在城墙上等着你们,怎么不敢了,没吃饭吗?啊?” 寂静的战场唯有副官极具穿透力的骂声萦绕在耳边。 杨山义还在迟疑那一瞬间的不对劲,身旁几个弓箭手实在忍不住,回呛过去。 “不过是个小军头,脸皮比城墙还厚,这有你说话的份吗?跟个文官似的当缩头乌龟,有本事下来跟老子单挑!躲在上面囔囔个屁,孬种!” 一场剑拔弩张的碰撞霎时成了小巷口的骂街战,连身下的战马仿佛都受到了侮辱,左摇右摆,愤怒地发颤。 不对。 隐隐的震颤自马背向下延伸到坑洼不平的泥地上,偶有石砾上下碰撞,每一下都击打在杨山义的神经上。他暗自勒紧手中的缰绳,可战马却不受控制反而更加暴躁,杨山义牵绳的右手用足十分力,那马前蹄在空中高高扬起,并发出一声嘶鸣。 杨山义压下差点从马背上坠落的心惊,不待稳定马身,猛的回头远眺。 下一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哗惊呼。 “注意身后!” “有埋伏!” 破了音的嘶吼无人理会,纪律严明的军队乱成了一锅粥,沙砾在地面上震荡,身后马蹄声疾驰而来,每一步都踩在沉闷的鼓点上。 又来军队了! 黑漆漆的远山被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从山头一路飘到山下,竟是一个都没有被呼啸的寒风吹灭。 明亮的火把簇拥着将领,反射出锃亮的盔甲,盔甲胸前安有金属圆护,打磨的极光滑。 居然是……光明铠。 杨山义克制不住惊讶,东岭唯一够资格穿光明铠的将军不就是……答案呼之欲出,不说是手下的士兵,就连他也不敢相信。 怎么会? 随着军队的靠近,火光照射下的光明铠反射出更为耀眼的光芒,金黑色包裹的身甲向上覆盖,所戴头盔左右护耳外沿伸展翻卷,露出一张标志性地络腮胡方脸。 而杨山义此刻也彻底看清了打头的将领—— 真的是覃洐?! 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的骏马都没办法段时间内抵达宁城,更何况带着一群持枪拿盾的步兵。 难道他们中计了? 时间不给杨山义反应的机会,他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便见覃洐已经策马奔袭至他跟前,挥动手中武器,他下意识格挡住来势汹汹的一刺,强烈的震麻感差点令他拿不稳手中的长.枪。 战场上没有暂停这一说法,犹豫和迟疑就是败北的信号。 就是这一秒愣神,覃洐的下一刺已经近在咫尺,尖锐的矛在他手中仿佛灵活的蛇,以刁钻的角度穿过严丝合缝的铠甲往前一刺,杨山义被逼得摔下马翻滚数圈,险险躲过受惊扬起的马蹄。 空气中的血腥味又重了几分。 杨山义一方的人不动声色地包围两人,覃洐却早已察觉,一击未得手便收起带血的长.枪,干脆利落地后撤,从人群中突围出去。 等勒马停下,他拿枪指着灰头土脸的杨山义,怒道:“杨山义,以下犯上、勾结匪寇谋害皇亲国戚,你竟敢造反?!” 杨山义捂着受伤的手臂起身,一点都没有处于劣势的慌张:“造反的帽子扣在卑职头上有些过了吧,就算是本朝堂堂的云麾将军,污蔑朝廷命官也是要杖责的。” “本将竟不知杨大人也这般巧舌如簧,杨大人驻守的可不是岩州,擅自离守你敢不敢认?” “要说擅自离守,卑职记得覃将军此刻该守护建州百姓才是,又怎会在岩州?” “此乃瑞安王封地,若需剿匪平乱,我等自当听命于王爷,反倒是杨大人,人赃俱获,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本官昔日听闻覃将军铁骨铮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今一见属实夸大其词,不过半年便沦为瑞安王的马前卒,也不怕他日马前失蹄,令人贻笑大方。” “这话,不如原封不动送给杨大人。” 魏游没死,再多的辩驳也是徒劳无功,杨山义深吸了一口气,一直想不通:“从平州到宁城起码三天日程,你是如何做到两日如此迅速回防的?不,你们早已料到会有人偷袭后营,便未去攻打平州。” 江少卿挑眉看向覃洐,后者嗤笑:“少在那挑拨离间,我们可不是你,罔顾黎明百姓安危,反倒是你勾结国舅爷外戚杨勉,以一城百姓为要挟刺杀瑞安王,安的是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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