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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秦孟绞尽脑汁，从记忆中搜刮出所有骂人的词汇。 “厚颜无耻的小偷！卑劣的贱种！你糟蹋完我的人生还不够，为什么连哆哆都不放过！” “你放开哆哆！” “放开他！” “放开！” 浴室之中的灯光突然一闪一闪的，电器发出过载的滋滋电流声，电线被灼烧着，灰黑的烟雾从角落升起。 闪电的力量在秦孟的眼角聚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掌控这份力量，他要杀了那个小偷，他要为自己，为哆哆报仇！ 可是强烈的吸力却在此刻突兀出现，秦孟的意识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这股力量，他没能杀死小偷，只能带着巨大的憎恨与不甘失去意识。 他再次坠入了一条长河之中，水流逆反常态朝着高处汹涌而去，而秦孟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 再次睁开时，秦孟站在冰冷的雪地之中，远方纯白的山脊处，一颗缓慢自转的蔚蓝星球正缓缓升起，如自然的伟力化为一只手，将拥有繁盛生命的星球挂上自己随时能望见的枝头。 “这是什么？梦吗？” 秦孟冻得哆哆嗦嗦，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一个火炬绊了一下，他低下头，捡起这个火炬。 在第一次进入《星海遨游》的时候，他见过这个东西。 秦孟抱着火炬在雪地中缓缓前行，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回忆缓缓涌来。 记忆里的第一个片段是琴声，有人在弹《梦幻曲》，而秦孟用软趴趴的手脚扒着栏杆站起，往前走了几步，跌在地上，发出委屈的哭声，琴声便停了，有人匆匆过来，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啪啪”的声音，秦孟被抱起，修长宽厚的大手温柔拭去他的眼泪，亲了亲他的脸颊。 第二个片段是冬季的白桦林，妈妈蹲在秦孟面前，将红色的围巾围上他的脖子，打了个结，不远处砸来一个雪球，爸爸张开双手，对着这边大喊“我从意大利巡演回来啦，老婆，孟孟，Tiamo！（我爱你）”明明是快三十岁的人，笑起来却还是像个小太阳。 记忆一点点恢复，仿佛大脑从粘稠的监牢中挣脱出来后逐渐复苏。 秦孟一边走一边流泪，仿佛要将被夺走身体后所有积攒于内心的苦涩都哭出来。 第三个片段是还是婴儿的弟弟妹妹，他们是龙凤胎，比秦孟小了八岁，在怀上二胎的时候，父母不断询问秦孟是否想要弟弟妹妹，问了一遍又一遍，秦孟也一次又一次表示期待，这两个粉红的团团才有降生的机会。 他们的到来从未让秦孟感到父母给予自己的爱意变少，在他们小的时候，秦孟会坐在摇篮旁写作业，时不时摇一摇他们，在心中默默发誓，我会和爸爸妈妈一样爱你们。 弟弟妹妹喊出的第一个词语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gaga”，因为不能准确叫出哥哥的发音，就叫“gaga”，可是他们最喜欢哥哥了。 每当秦孟弹琴时，他们会坐在他的左右，当秦孟挑灯夜读时，他们会偷偷来送零食和饮料，当秦孟为了阳光流血流汗甚至受伤时，他们哭得比谁都伤心，在秦孟获得成功时，他们也比谁都欢喜。 还有哆哆，那时秦孟提着运动包路过宠物店，就看到橱窗里摆着个笼子，里面有六只小贵宾，骨架大、品相好、性格活泼黏人的都被买走了，只剩下最瘦小最安静的那只没有人要。 秦孟和家人商量好，便迫不及待地顶着春日的雨水，举着伞跑到宠物店里，从笼子里抱出了哆哆。 毛绒绒的幼犬依偎在秦孟怀里，仰着头不带分毫畏怯地注视着他，哆哆不知道他会和秦孟一起走过流金岁月，可在秦孟被夺走了人生后，已经开始老去的小型犬却鼓足勇气，对着小偷露出獠牙，发出低沉的咆哮，不顾自己的生命也要撕咬小偷。 明明那时候它已经被丢在宠物旅馆两年了，可是他依然没有忘记秦孟。 可是最终，他们都离开了秦孟，留他独自一人走在风雪中。 秦孟到最后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好冷，身体被冷到发僵，失去了知觉，指尖僵中带着刺痛。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寂静如死亡的雪地中走到冻死的那一刻，怀抱着满腔记忆倒下，被雪掩埋在这没有生机的地方。 可是前方出现了火光，他提着最后的力气朝那边跑去，他找到了一处山洞，穿过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火光的源头便在其中。 一处篝火在山洞中间静谧燃烧着，四周还有其他扭曲的洞口，秦孟跪在篝火前，将火炬往前一伸，火炬中再次出现了微弱的火光。 秦孟眷恋于这片温暖，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说不定这是他在彻底死亡前看到的幻象。 可是之前他已经在那粘稠冰冷的世界里困了太久了，现在一点暖意都能让他感到心安。 他盘腿坐在篝火旁，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被夺走身体以后，他确信了灵魂的存在，那么死后的世界是不是也存在着？如果到了那里，他能不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滋滋，滋滋……】 【仇恨支撑着你找到这里……滋滋……】 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 秦孟一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泡在绿色的液体中，他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了一口，便有人打开营养槽的舱门，他顺着浅绿色的营养液一同滑落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他扶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呛咳着，带着药水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第8章 游魂 3 大脑被粗暴地灌入大量记忆，撑得秦孟头疼欲裂，几乎叫出声来。 这些记忆告诉秦孟。 现在是星皇历696年，首都星时间1月5日，而你，是一个仿生人，根据扫描，你的使用年限是五年。 你的养母琳娜是隶属于西星域88号矿星的娱乐产业爱神集团的舞者型号仿生人，她在三个月前从基因中心取出了你的资料交给孵化中心。 现在你出生了，和她走吧，她会抚养你，让你继承她的事业。 秦孟被掐住下巴，被迫昂起头，看着面前金发碧眼的女性，她的外貌十分精致，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且身形修长纤细，肌肉锻炼得恰到好处，像芭蕾演员或是花样滑冰运动员。 琳娜打量着秦孟，眼中含着欣喜和期待，却莫名地令人感到不舒服。 “即使在娱乐型仿生人里，你也是难得的极品。” 名为琳娜的仿生人拽住秦孟的手腕，指甲陷入秦孟的皮肉，他微微挣扎，琳娜也不管，转身，流苏裙肩部镶了珠子的流苏带抽上秦孟的脸颊，带来微微刺痛。 高跟鞋踩着金属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才出生的肢体虚弱无力，秦孟也许久没走过路了，他生疏地操纵着肢体，踉跄着跟在琳娜身后，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在视野中后退的营养槽。 星际时代的所有生育行为都由孵化中心完成，即使是具备生育力的自然人，也已经不会用人体去繁衍后代，承担过于残酷的生育损伤。 但自然人、克隆人的孵化室都采用了暖色调装修，自然人的孩子以婴儿的姿态来到人间，他们享有童年，生来便拥有家庭，而克隆人出生时也有基础的福利保障来确保他们顺利融入社会，唯有仿生人的孵化中心，连色调是冷的。 纯金属包裹的房间里，透明的舱壁中泡着赤身裸体的仿生人，他们紧闭双眼，头发如海藻般在液体中沉浮，外貌都很精致，这说明此处是娱乐型仿生人的孵化间。 琳娜带着秦孟走到孵化中心门口，将他甩在地上，迫不及待道：“这个怎么样？是我能找到的最漂亮的。” 秦孟现在的皮肉未受任何风吹日晒，也嫩得很，他撑着上身坐起，抱着撞出一块紫色淤痕的胳膊吸着冷气。 又有人掐住他的下巴，机械构造的手掌坚硬冰冷，一张明显做过机械改造、连眼睛都闪烁着光线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注视着秦孟的眼中带着和琳娜如出一辙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才出生的小仿生人美丽到摄人心魄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鲁泽拍着他的脸，力道一下比一下大，直到小仿生人的皮下毛细血管破裂，皮肤上泛出一片动人红色。 “这小子很呆啊。” 琳娜辩解道：“他才出生，等过阵子人格形成，就会变得很生动了。” 鲁泽拿出一根电子雪茄叼嘴里：“仿生人要多少有多少，有基因编码就可以量产，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么极品的型号，但孵化中心给你孕育他只用了两万星币吧？可你要从我们这里抵押六十万，这不可能。” 琳娜：“奥芙拉也是孵化中心的通用型号，可她现在价值千万，仿生人的价值是可以通过培育来提升的，他是大公司编码的，有很高的艺术天赋，长得也好。” “奥芙拉是爱神公司的头牌，帮豪商们游说了不知道多少贵族政客，手握庞大的人脉资源，当然叫得上价，这小不点除非爬上行星总督的床，不然根本没法和奥芙拉比。” 鲁泽不耐地拍了下秦孟的脑袋，力气很大。 秦孟又倒在地上，这次疼得他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他再次撑起身体，低着头喘气，竭力掩去满腔戾气，呆滞的面上适时露出一丝对暴力的恐惧。 因不明原因突兀的再次来到人间，秦孟还不能很好控制肢体，甚至连控制声带发出声音都很艰难，可竟然不耽误演戏，秦孟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但他知道自己的虚弱，所以他不能让人发现异样。 鲁泽看着少年泛红的眼角，还有那身雪白滑嫩的皮肤，突然改了口：“当然了，每个才出生的孩子都有无限的可能，不是吗？你想把他卖上高价，就把他教好了。” 彪形大汉蹲下，揪了下秦孟的脸，狎昵道：“小宝贝，跳不好舞就要去夜店了，期待你去挂牌的一天，哪怕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也会光顾你的。” 小仿生人的目光直直看着前方，还是木楞楞的。 鲁泽觉得无趣，走到路边一架外形狂野的悬浮车边，对琳娜打了个以后再谈的手势，上车走了。 秦孟依然伪装着才出生的仿生人茫然而呆滞的样子，被琳娜粗暴地扯上了电磁浮巴士上，巴士内有许多人看着两个仿生人的外表，尤其是秦孟。 秦孟也借着巴士的车窗，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脸。 这是小偷打了无数美容针、做了无数医美甚至是整容微调都无法复刻的那张脸。 是秦孟16岁的脸。 车窗外，贯通天地的太空电梯快速上升，矿业集团的巨大LOGO在上面闪闪发光。 光影绚烂、特效奇炫的巨大人影在城市中欢快奔跑，手里捧着一只银灰色的仓鼠。 “仿真仓鼠，反应与真实生命接近，具备高度智能，充电迅速，是上好的居家宠物，拨打热线xxx——461894514即可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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