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惑: “四师兄,你得对自己有点信心。” 这段日子,池惑一直在和栖霞散人推算机缘的可能性,但却没太大的进展。 没有头绪的等待令人不安,这种不安在萧过身上尤其明显。 他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寄予期望后,自己又把事情搞砸,辜负了别人的期望,所以他总是通过玩世不恭的态度去处理人际关系,以此降低外界对他的期望。 需要治疗眼疾的秦南珂却是他们之中最无所谓的一个,比起终年大雪覆盖的长昆山,他似乎更喜欢植物茂盛的西南海域。 这里气候温暖潮湿,植物疯了一般生长,种类繁多,各种药材遍布山野。 对植物草药痴迷的秦南珂每日背着竹楼进山采药,对异域出产的稀世药材爱不释手,乐在其中,经常天未亮就进山采集草药,天黑了都没舍得下来。 萧过见山中雾障弥漫,有毒虫蛇蚁出没,患有眼疾的秦南珂又人生地不熟的,他担心对方出事,也就每次都跟了来。 秦南珂也没跟他客气,驻着竹杖不疾不徐走在后头,说多于山林大地,植物药材接触,可以帮助萧过静下来,对抑制心魔也有益处。 萧过多少有些放不下: “也不知道小师弟所谓的机缘,何时才能出现……” “萧道友无需着急,比起在长昆山论道,我更喜欢在这儿采药,如果不是祁道友提议这趟下山寻找无涯海,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来到这里,也没机会接触这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和药材。”秦南珂为人恬静,随遇而安,也最擅长安抚人心。 萧过忧心忡忡的: “可你的眼疾……” 他想,如果秦南珂可以亲眼看到满山郁郁葱葱的绿色,必然很开心。 秦南珂笑着摇头: “这只是一次尝试的机会,无论最后是否能找到无涯海的机缘,又能否可以顺利治好眼疾,都不那么重要,毕竟这趟游历本身已经足够令人惊喜。” 被秦南珂日日这般说,加之跋山涉水采药确实能磨炼心性,萧过内心的不安感渐渐淡去,就连一直折磨着他的心魔的存在感都淡了许多。 萧过有时候就想,大概是自己借这次机会暂时离开师尊身边,到更广阔,也更不一样的天地走了一遭,堵在心里的执念与随之被释放了一些。 他其实很清楚,心魔本身,就是他对于师尊的执念。 这个执念没有来由,就好像注定要让他遭这场罪一样,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在他的心中肆无忌惮疯长,最终成了心魔。 就像秦南珂之前对他说的,药物只能帮助他压制,隐藏,要想根除心魔这个隐患,还需要他自己想法子释放执念。 以前这些劝,萧过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但这趟离开时无筝身边,跟着秦南珂在漫山雾色中攀爬采药,他难得地静下心来,也开始认真思考执念本身。 或许,说不定这一趟寻找无涯海之行,真的可以帮助他彻底拔除心魔,将他从作茧自缚的困境里解脱出来…… 在日复一日与草药山林打交道的日子里,萧过摒除杂念,开始正视自己要突破的「道」。 * 而这一边,池惑发现,自从抵达西南海域后,他梦到祁忘小时候的频率越发高了。 和离开长昆山那晚梦到的一样,他回到了身体原主祁忘小时候,被别的小孩欺负打骂,但小祁忘就好像一块石头般,无止无尽,无所谓悲伤欢喜。 池惑想要更深入探究梦境的真相,可往往会在这时候惊醒过来。 鬼主会在他身旁吹那曲好梦调,南域温热潮湿,有吹不完的新鲜叶子。 池惑很快就在熟悉的旋律中平复下来,梦里残留的怪异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在和栖霞散人研究机缘的可能性之余,池惑时常和鬼主待在海边。 红沙谷没有河流湖泊,在那长大的他更没有机会见到大海。 小时候的池惑坐在醉鸦楼屋顶,看着黄昏时分红沙卷过地平线,血红天色随着天光黯淡下去,像失去了温度,渐渐暗沉凝固的血液。 云层也会随着天色翻滚变化,小池惑看着不断变换的云层和天光发呆,以为这是人间最辽阔,又最无常的光景。 可孟婆告诉他,大海比红沙谷的地平线更宽阔,也更变化无常,潮起潮落,没有尽头。 大海属于外边的世界,是很遥远的地方。 小池惑时常想,等再长大一些,修为变厉害了,他就去海边待上一阵子,看传说中变化无常的大海,还有随着日夜交替而出现的潮汐,也像坐在醉鸦楼屋顶上那样长久地发呆,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上一世的自己后来是把海看够了,但池惑想,这一世的“自己”大概还没来得及好好在海边发呆。 “和想象中的一样吗?” 向晚时分,池惑和鬼主坐在礁石旁,日光渐渐隐入海平线之下,夜色将至。 “不一样。”鬼主回答说。 他知道池惑在问什么,毕竟对方似乎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池惑扬了扬眉: “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上一世他面对大海时,可不是这么想的。 鬼主闲闲道: “我没想过,我会和某个人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 池惑愣了一下,笑: “说得也是。” “祁忘,先前你说过,你只在意自己,是吗?”鬼主突然道。 — 小吃货:你是谁 大吃货:要听吗?听了我就没了哦 小吃货立刻捂住耳朵
第46章 无涯(二) 鬼主突然提到这茬,反而让池惑反应了一下。 “嗯,不光是我这么说,旁人也同样对我说过。”池惑笑道。 鬼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 “我还记得原话呢,说你这人看似多情,实则最自恋,最为无情。” 他真的把之前在扶水江中,池惑对他说的话一字不落背下来了。 池惑然,啧声道: “你小子,从那会儿起就这么在意了呢。” 鬼主耸耸肩: “你还说过,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 池惑: “确实死透了。” 而且还是死在了你手上—— 这话池惑没好说出口,因为当时评价池惑无情的人,正是祝云止。 死得真好,池惑想。 鬼主将他脸上最细微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继续道: “但我能感觉出来,你不是这样的。” 池惑: “哪样?” 鬼主轻轻敛下眼皮: “换句话说,我觉得我有机会。” 池惑愣了愣,心里好笑,这小崽子真是有够“自恋”的。 “你是觉得我也很在意你,对吗?”池惑直接问道。 鬼主点头,而后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唇: “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池惑: “又或许,这并不矛盾。” 鬼主不解: “什么?” 池惑莞尔: “没什么。” 在意小崽子和“自恋”,确实并不矛盾。 鬼主脸上的不满越发明显: “又来了。” 夜幕降临,两人又在海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可还没走到渔村的屋子,就有年轻的渔民过来报信: “两位道长,不久前有一个从北地来的年轻修士找你们,现在正等在你们屋里。” 池惑脚步微顿,心底腾起不好的预感: “北地来的年轻修士?” 渔民点头: “好像姓白,他让我们叫他白公子,说是专程来找你的。” 白公子? 池惑和鬼主迅速交换视线,彼此心中然。 鬼主扯了扯唇角: “看来,扶水城那位灯魁‘小姐’,不远万里找上门了。” 池惑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叹气: “又有麻烦了。” 远远地,两人就看到他们的屋子点了灯,及至走近,池惑注意到房门虚掩着。 于是他也不多此一举,直接推开了房门。 鬼主还在池惑耳边问了他一句: “我一起进屋吗?” “为什么不?当时在雁芦楼,灯魁小姐还祝我们百年好合呢。”池惑并没有故意放低音调,用正常的嗓音说。 他就是要屋里的白逐溪听到。 白逐溪站在灯盏边挑灯芯玩儿,听到推门声才缓缓回过头,他毫不忌讳地打量着从海边归来的池惑和鬼主,唇角噙着一抹凉凉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过于昏暗的缘故,这次白逐溪出现在池惑面前,要比他印象里的白小公子要憔悴落魄许多,他脸上也再不是浓妆艳抹的女子妆容,而是一张消瘦的青年男子面容。 看来白少城主已经抓住白逐溪的把柄了,他现在过得并不如意。 就这般对峙了一会儿,池惑主动开口道: “白‘小姐’,许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你是认不出扶水城里人人瞩目的白小姐,还是认不出如今有如丧家犬的白家小公子?”白逐溪扯了扯唇角,他的目光在池惑和鬼主之间游移: “让我猜猜,你们现在已经确定道侣关系了吧?” “我们的关系就不劳白公子操心了,上次你祝我们百年好合来着,多谢。”池惑应道。 身旁的鬼主斜睨了池惑一眼,并没有隐藏眼底的笑意。 “我是没想到啊,祁道友,你们东极门也算是名门正派,可你作为东极门的内峰弟子,和红沙谷的鬼修关系这般亲近,你师尊真的没意见吗?” 白逐溪再度拨弄灯芯,幽幽道, “还是说,你那位可怜的师尊,对池道友是红沙谷鬼修的身份尚未知晓?嗯?” 听白逐溪这番话,池惑心知对方已经查到了鬼主的身份。 白逐溪阴狠偏执,睚眦必报,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揭他底牌的祁忘,在被白见临拿捏了证据,将其驱逐出白鹿城之后,有如丧家犬的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破罐子破摔也要把祁忘拉下水。 而将祁忘拉下水最好的突破口,就是他身边这位来路不明的散修。 池惑不语,等着看白逐溪这会儿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若不是我亲眼目睹了你道侣的鸦骨舟,我还不敢确定呢,”白逐溪掐了掐灯芯,待火光将息未息之际,又松了手, “听说只有醉鸦楼的鬼修,才有资格使用鸦骨舟,我说得对吗?” 看来,是先前「破言蛊」被激活,鬼主着急赶到池惑身边,冒险使用了速度最快的鸦骨舟,导致了在白逐溪这儿暴露了身份。 池惑摇头: “白公子,你说得不对。” 白逐溪扬眉: “哪里不对?” 池惑笑: “并不是什么醉鸦楼鬼修,都能坐鸦骨舟的,白公子。” 白逐溪眉头拧得更深了: “你什么意思……” 池惑: “这不重要。” 说着,池惑看了眼身旁不动声色的鬼主,眼神里别有意味。 白逐溪获取的信息不准,准确来说,只有醉鸦楼鬼主才有资格使用鸦骨舟。 不明所以的白逐溪摇头: “祁忘,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若是传出去,随筝仙君的一世清名,怕是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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