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他才稍稍冷静,回身看着齐贵妃,说:“贵妃娘娘,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为何打我幼时,你就对我心存偏见,冷落漠视。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令你如此厌恶……” 兰奕欢吸了口气:“还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齐贵妃立刻说道:“你不是我的孩子,还能是谁的?你当然是我的亲子了!” 兰奕欢兰奕欢听她这样说,倒笑了笑,说道:“哦,是吗?那齐埘呢,也是齐家亲生的?” 齐贵妃的脸色越来越白,却一个字都没回答,牙关死死地咬着。 一方面是因为她为兰奕欢的话而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则是脑海中总是隐约出现的幻象让她头痛欲裂。 “太后。” 她的耳边又换成了一个成熟低沉的男子声音,正在对她说道:“如今可遂了你的心愿了?皇上已经殡天,你的亲子终于有机会登临皇位了。如此喜事,太后为何哀哭?” 那个声音在讽刺之下,隐隐压着巨大的哀恸:“走吧,你还是离开灵堂,去筹谋拥立新帝吧。” 这又是……又是谁的声音? 仿佛在说什么皇帝驾崩了,那指的肯定不是兰奕欢了,他明明这样年轻。 仿佛想要确认这一点似的,齐贵妃忍不住上前去抓兰奕欢的手,道:“欢儿……” 兰奕欢却退后一步。 他看着齐贵妃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对方的反应已经印证了一切答案。 “你不用这样叫我,我与你非亲非故。” 他的声音冷而硬,像砸在地上的冰块。 “虚情假意的面具破了,这场戏就该谢幕。生恩根本不存,养恩早已勾销,贵妃娘娘你请回吧。” 兰奕欢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是要为了齐埘向我求情,他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也该自己承担。” 说完之后,他将齐贵妃面前的那盏茶拿起来,随手往地上一泼,跟着大步走出了房间。 留下齐贵妃站在原地望着兰奕欢的背影,彷徨而恍惚。 兰奕欢离开齐贵妃之后,疾走了一会,脚步慢慢放缓下来,终于在一棵蓝楹花树下站定。 落花缤纷,阳光煦暖,不知人间心底事。 兰奕欢将后背倚在树上,闭目靠了一会,叹了口气,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毕竟,早有预料,不是吗? 无论是他的身世,还是齐贵妃又一次向着齐埘的态度。 不过,既然是人家的亲娘,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正在这时,兰奕欢听到头顶树叶摩擦,紧接着,一个东西砸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美丽王子伤心的时刻,怎能没有骑士的安慰!本小熊来也——】 兰奕欢低头一看,果然是那只从小陪他到大的熟悉小熊,早上他出来的时候,熊还在他的枕头边,也不知道这怎么就跑树上去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只熊的神通广大,不以为意,纠正道:“是英俊王子。” 【美丽又英俊的王子!】 兰奕欢:“……算了,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他将小熊上下扔着玩,过了一会,问道:“你说……这事我要不要告诉二哥呢?我不想瞒他,但是如果我真的说出来,以后我们两个就真没半点关系了。” 【完成任务“太子甜蜜三十分”,可开启“心知肚明”模拟梦境一个,测试太子得知身世真相之后的心情波动。】 兰奕欢扔熊的动作停下,抓着一条腿把它拎回来,问道:“什么叫‘太子甜蜜三十分’?” 【让太子殿下感到心中甜蜜蜜。】 兰奕欢敲了敲额角:“这个,我不会啊,这很难吧。他能为了什么事甜蜜,发财?登基?喝糖水?” 【王子就是最甜的!所有人见了王子都会甜蜜蜜!王子正常发挥,必定甜动哥心!】 “……好吧。”兰奕欢回忆了一下兰奕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很平常,也没有哪里甜蜜蜜了,“我凑合试试。” * 东宫。 宏安道低头躬身地走入了太子的书房。 自从敬闻身败名裂被处死之后,宏安道便成为了皇上最宠信的人。 这些年来,有太子的暗中扶持,又有皇上明面上的看重,宏安道过的非常如意,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穿着补丁衣服处处化缘的穷道士了,连人都变得富态了一些。 他进去之后,看见兰奕臻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批阅奏章,沉浸在政事中,而是坐在窗边的一张摇椅上,默然出神。 这椅子是兰奕欢每回来书房的最爱,因为坐着舒服,只是兰奕欢每次坐在上面都像没了骨头一样,贵气中带着慵懒率性,兰奕臻往这一坐,也照样有一种冰冷的威势在。 宏安道走近,发现兰奕臻是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正在出神,这玉佩他之前见过,知道是七殿下从外面带回来送给太子的,兰奕臻很喜欢,自从收到之后一直佩戴,从不离身。 宏安道行了个礼,说道:“殿下。” “你来了,起吧。” 兰奕臻道:“事情如何了?” 宏安道说道:“陛下得知此时其实是由齐公子谋划的,自然是雷霆大怒,也说了一定要严惩。但就不知若是贵妃娘娘和齐家一系前来求情,陛下又会不会改变主意了。 他说着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您上回处置齐家时那样不留情面,其实陛下的心里是不太高兴的,或许也是觉得后族太过强势了。所以出于这样的考量,说不定这回陛下会给齐家几分回旋的余地。” 兰奕臻道:“难道他就不想想七弟受的委屈?” 宏安道没想到他们在说朝堂势力平衡,太子倒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不禁苦笑道:“这——” 幸好兰奕臻倒没有一定要追究他的答案,而是冷冷一哂,淡声说道:“只怕也不是父皇给他们余地,他们就真能有这个回旋的机会的。” 听到这句话,宏安道禁不住看了兰奕臻一眼。 他经常侍奉在皇上跟前,日复一日地见证着这位一国之君的逐渐衰老,无论什么样的法术和丹药都无法挽回和改变。 而太子却像是刚刚长成的头狼,年轻、气盛、骄傲、锋利,有这样一个儿子在身边,想必陛下在依赖他的同时,亦是不安、不满的吧。 宏安道低声道:“臣本想通过卦象来加重陛下对齐公子的厌恶,告诉陛下如果不处置齐公子就是动摇社稷等等,可却有一处不好安排。” 兰奕臻道:“齐埘同七弟的生辰一样?” 宏安道说道:“殿下颖慧,正是如此。齐公子同七殿下同年同月同日生,虽然两人出生的具体时辰不同,但如此相近,臣还是担忧,如果将齐公子的命格说的太差,也会让陛下对七殿下多心。” 兰奕臻道:“齐埘原本的命格是什么样的?” 宏安道犹豫了一下,说道:“天生显耀,贵不可言。但命带孤煞,劳心沥血,克己而利天下之命。” 其实他推演的时候还有些疑惑,这命格说不上好,但是却极贵,真不像齐埘所能有的。 果然,兰奕臻听了之后,也是猛一转头,问道:“你确定没有算错?” 宏安道说道:“这臣确实不敢断言,因为刚刚算出之后,八卦盘就突然崩裂了,这或许是命格生变的表现,也或许是当时有人和臣在同时推演命格,造成气场相撞。” 兰奕臻又慢慢将身子靠回到了椅背上,片刻之后,他说道:“你说的是,不用再提生辰八字的事了,那些东西也未必准。孤听说,这次父皇那些宝物里,还剩下几样没有受损?” 宏安道说道:“是,其中就有陛下最心爱的血玉丹炉。” 兰奕臻道:“都砸光了吧。” 宏安道:“……” 兰奕臻道:“也罢,此事孤会找人去做,你只需告诉陛下,道祖因为受到了亵渎而发怒,希望陛下能够严惩真凶即可。” 不愧是能坐储君之位这么多年的人,一出手就是快准狠,兰奕臻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宏安道心中油然生畏。 他恭敬道:“是,殿下。” 兰奕臻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道:“辛苦你了。” 通常,他说了这句话,也就是打算结束的意思了,可是宏安道等了片刻,却没听兰奕臻让他离开。 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若是倦了,臣这就告退,不打扰殿下的安歇了。” 兰奕臻顿了顿,说道:“孤倒还有件事想请教宏道长。” 宏安道连忙说:“殿下请讲。” 兰奕臻道:“你说人生在世,当真有既定的缘分和命数吗?” 宏安道想了想,说道:“人的命数,确实是打人一出世时便确定了的,但那只是天地之数,这中间还有个‘人’字。人心之所求,往往也会对命数之所向产生影响,故而后面的变化,就不好说了。” “人心之所求……” 兰奕臻慢慢地说:“那么依先生所见,所求不善,求之不得,又该如何?” 宏安道心中一顿,开始紧张地思考应该如何回答太子的话。 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似随便的问题,一定已经困扰了太子许久,此时才会说出,那么外人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也至关重要。 思考片刻,宏安道缓缓说道:“殿下,依臣愚见,若是自认为‘所求不善’,那就不是求不得了,而是……未敢求。” 兰奕臻沉沉地道:“说下去。” 宏安道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想要,却又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不断告诫自身,不该要,不能要,便是拿不起放不下,离不得近不得,爱之极痛之极,心中辗转,又如何能得到善果?” 他大胆地抬起头来望向兰奕臻:“道家讲‘当下’,‘自然’,人之一生,再无重头,既然有所求,又为何不能放手一搏呢?” 兰奕臻轻声说道:“放手一搏?” 宏安道躬了躬身。 兰奕臻忽然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道:“是谁让你说的这些话?” 他语气变化的太快,宏安道先是一惊,然后迅速镇定下来,说道:“殿下,臣从未进宫时就跟着您,又何需别人来教如何回答殿下的话呢?只是怎么想就怎么说罢了。” 兰奕臻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估量和锐利的血色,宏安道面上平静坦然,身上却在他的逼视下出了一层的冷汗。 正在这时,兰奕臻书房的大门忽然“砰”一声被人给重重踹开了。 这一声巨响,让房间内原本紧张的气氛就像是被打碎的琉璃,“砰”地一声彻底炸开,散落满地。 ——何人竟如此大胆,在太子的书房都敢这样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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