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因太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兰奕欢才匆匆赶回京城,从此处过路。 不过他会在这里耽搁,倒不单纯是为了躲雨,而是发现了一样感兴趣的东西。 此时,与那名汉子说完话之后,兰奕欢目光一转,将视线角落处的一对父女身上。 那名父亲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女儿比兰奕欢大一些,一身紫衣,眉目颇见英气,两人都是利落的束袖短打装束,显然都是习武之人。 只是年长者面色不好,似乎有伤病在身。 他们也听到了刚才那些客人们的谈论,紫衣姑娘扶住父亲的手臂,小声说道:“爹,您听见了吗?要不然咱们去了京城,试试看能不能见到这位七皇子……” 她的父亲冷笑了一声,却不以为然:“传闻大多数是言过其实,你什么时候看到那些权贵真能长了良心了?再说了,我能不能活着到京城,还是不一定的事呢。” 他说着就捂住嘴咳嗽起来,放下手时,竟是满掌的鲜血,低声道:“露儿,你还是快走吧,不要管我了。爹一把年纪了,本来也没几年可活,你能脱身跟你师兄他们汇合,我也就放心了。” 紫衣女子摇了摇头,红着眼圈说道:“爹不走,我也不走。” 兰奕欢的位置听不清两人的具体谈话内容,他只是在端详紫衣姑娘头上那根红宝石的钗子。 红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色泽极艳极正,一眼看去煞是夺目。 兰奕欢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突然将扣在桌子上的手翻掌摊开。 赫然,他的掌心中露出了一枚红宝石的扳指,无论是材质、配色还是风格,竟然都与紫衣姑娘头上那支十分相似。 而这枚扳指,正是兰奕欢当年在护国寺时,从那具救了他的白骨旁边捡到的。 他被和尚追杀,差点从高崖上掉下去,多亏被白骨钩住了衣服,方才捡回一条命,兰奕欢当时便说,要让那具白骨入土为安。 他言出必行,回宫之后就把这件事跟太子说了,也兑现了承诺。 只是唯有一点,他始终没有找到这具无名尸体的身份,也就不能立碑。 兰奕欢觉得有些遗憾,这些年一直把这枚扳指放在随身的荷包里带着,希望能够找到来历,没想到这回就无意中看见了跟它十分相似的簪子。 他刚才本想上去跟紫衣姑娘搭讪几句,套一套这簪子的来历的,但刚刚打算靠近,对方就目光警惕地看了过来,神色十分紧张。 兰奕欢甚至还隐约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脚步一转,从前面的柜台上拿了个果子,跟店小二说了句“记账”,一边咬一边又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这两个人准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兰奕欢打算静观其变。 人们又闲话着坐了一会,身上的湿衣逐渐烤干,夜也渐渐深了,困意袭来,谈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就在这时,外面的大雨中却蓦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别的人尚且没什么太大反应,那对父女的表情却是同时一紧。 马蹄声渐近,其中更伴随着一些嘈杂人语,父亲侧头倾听片刻,然后低声对女儿说道:“是那群人又追过来了,你快找地方躲起来,一有机会,立刻就走!” 紫衣姑娘道:“我怎能自己走!” 两人又争执了几句,父亲知道,只怕他无论怎么说,女儿也不会独自逃生,想了想一咬牙,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咳嗽一声,对着周围的人先是团团作了个揖,这才说道:“各位,今日我父女是来这里避难的。” “就在前些日子,我们在酒楼里好端端地吃饭,就有一伙人过来对我女儿欲行非礼,老夫一时生气,便与他们冲突起来,打伤了带头的那个公子哥。从此以后,便开始被他们四处追杀,狼狈不堪。” 他说着又不禁咳嗽起来,再加上那番话,看上去当真十分落魄可怜。 “眼下我们父女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藏在这里避一避风头,还望各位高抬贵手,一会若有人问,就说没见过我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语气急促地说完了这番话之后,也顾不得等待其他人是个什么反应,就和女儿一同躲入了侧门处放菜的菜窖里面,留下外面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几乎是两人刚进去,门就被推开了,外面的寒气夹杂着雨丝飘了进来。 ——一伙腰间佩刀的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客栈里顿时尖叫声一片,不少客人慌乱地站起身。 那伙人却连话都不说,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诸人的面孔,然后又将几名老者和女子揪起来,盯着他们的脸辨认,发现不是要找的人之后便一把推开。 那为首的人脸上有一道刀疤,瞧起来凶神恶煞的,只见他取出一幅画,大声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上面的老头和女子?见过的快说!” 在场一时没人说话,短暂的寂静之后,之前说话那名汉子才道:“不曾见过。” 刀疤男冷笑一声,道:“不曾见过?好,那就搜!只要是相像的都带走,检查他们有没有易容。我就不信,这两个人还能飞了不成?” 这些人的行事作风异常蛮横,刀疤男说完话之后,竟然当真一个个搜查起来,全不把在场的这么多人放在眼里。 正搜着,一个瘦小的男子高声说道:“别搜了,他们两个刚才还在这里,现在躲在旁边的菜窖里面了。我们其他的人都不认识他们,也跟他们没有关系。” 他说完话之后,看到有人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说不定那两个才不是好人呢!我跟他们无亲无故,凭什么也要替他们保守秘密?” 有了此人的告密,很快,那对父女就被揪了出来。 刀疤男看着他们冷笑道:“韩镖头,你也算是个人物,干什么藏头露尾地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呢?你的那些弟子已经被我们带走了,你也别等着他们会来救你,倒不如跟着一起去团聚吧!” 韩镖头气得浑身哆嗦,说道:“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不好意思,我们就是王法。” 刀疤男道:“你也不能怪我们,怪只能怪你不长眼,竟然敢打伤了我们家公子。我们齐……咳,我们家公子的身份,你怕是这辈子都想不到,更加惹不起!” 说完之后,他将手一挥,说道:“带走!” 其他人便都应声过去,要将这对父女给抓走。 韩镖头一开始闭目不动,等到几个人走到身侧的时候,他突然一跃而起,两拳同时挥出,又快又狠地分别砸到了最前面两人的脸上,同时厉声道:“露儿,快跑!” 那两人吃痛,同时惨叫后退,刀疤男大怒,喊道:“老头不用留活口,杀了老头!” 他说罢,后面一个人冲过去,举刀就砍。 旁边的人尽皆失色,眼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血溅当场,紫衣姑娘连忙扑倒在父亲身上,凄厉地大喊了一声:“爹!” 眼看刀锋落下。 她以为,下一刻死亡就会降临。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叮”的一声轻响,刀在半空停住了。 紫衣姑娘抬起头来,看见一截在空中拂荡的白色锦袖。 袖口处露出来的,是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手中拈着一只酒盏,那清瘦分明的腕骨,淡青微凸的血管,以及手指微屈的弧度,无不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风流雅致之感。 但酒盏的杯口处,却轻描淡写地挡着那炳刀,刀刃嵌进酒盏半寸,寒光凛凛,又是种惊心动魄的暗潮涌动。 矛盾。 神秘。 人们看清了那个挡刀少年的脸。 ……还有美丽。 兰奕欢拿着那只酒盏,可惜的看着泼洒在地上的酒液,叹气说:“唉,歹毒,歹毒,光天化夜,朗朗乾坤,竟然连想喝口水酒都会被人一刀砍在杯子上……” 他眉梢微扬,手指轻轻一松,那酒盏竟已被砍成了两片,“当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兰奕欢轻轻掸了掸衣袖,懒洋洋地瞧着对面的人们一笑:“怪不得我哥哥跟我说,不要随便在外面乱跑,这世道真是太可怕了啊!”
第41章 幽花一树明 兰奕欢的衣服依然没有穿好, 松松垮垮的,头发也没完全干,束发的发绳都有点歪了, 像一个从家里偷偷溜出来见世面的小少爷, 那笑容显得有几分嘲讽,几分调皮。 “哎呦, 好个小白脸啊!哪冒出来的?” 看到有人出面救人, 那些来人开始都是纷纷一惊, 紧接着看清楚了兰奕欢的样子, 又都不禁纷纷嘲笑起来。 “哈哈哈哈!简直就是只灌汤小白兔!小孩, 听你哥的话, 赶紧回家吃奶去吧!” 这些人一通冷嘲热讽,兰奕欢的表情却一直是带笑的。 他没理会他们,转过身,和那位紫衣姑娘韩露一起, 把韩镖头从地上扶了起来。 韩镖头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救他, 可偏生站出来的又是这么个单薄少年,不禁苦笑:“小英雄,我谢谢你啦。但是他们人多, 我的仇不能连累了你, 你还是走吧。” 他们说了这两句话, 那些抓人的却已等的不耐烦了, 刀疤男冷笑道:“既然强要出头, 就把这小子一块带走!倒也让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认识认识自个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他说话的同时, 自己已经直接一刀向兰奕欢当头砍去, 竟当真是眼也不眨地要当众杀人。 周围惊呼声一片,却听兰奕欢笑着说道:“老哥真是体贴, 感谢送刀!” 只见他非但不躲,反倒身形一矮,向着对方怀里撞去,但由于速度太快,刀疤男的刀未及落下,兰奕欢已经欺身靠近,用肩膀一扛他手腕,这刀就砍不下来了。 刀疤男一顿之间,兰奕欢已然回肘在他的胸口重重一击,他半身发麻,手不由自主地便是一松。 长刀向地上落去,被兰奕欢抄在了手里,果真像是给他上赶着送刀一样。 “你——” 孰料,刀一入手,兰奕欢便皱了眉,撇了嘴,露出一副好看的要命,但也嫌弃的要命的神情,说道: “什么破刀,又笨又重,还不如板凳好使!” 眼看前方又有人攻来,他随手将刀一掷,道:“给你!” 刀光霍霍急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对方正欲格挡,却不知道上面怎地还带着一股暗劲,刀身猛地一扬,刀背就“啪”地甩他的脸上,直接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光。 “啊呦!” 这一下力道奇大,打得那人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头向前栽去,正好撞在了刀疤男的身上,两人滚成一团。 兰奕欢扔了刀,身后有人趁他没了兵器,立刻合身扑来,却见兰奕欢双手抱在胸前,左足抬起,在身侧一把椅子的底部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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