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臻怔怔地看着他,只听兰奕欢说:“我怕咱们到最后……反倒损了这份兄弟情,我没什么别的更在意的人,我输不起。” 有这番话,已经够了。 可以抵他求而不得的痛苦,日夜不安的担忧,形单影只的孤守。 兰奕臻轻声说:“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担心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抱住兰奕欢,像抱住自己的珍宝:“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会让你放心的。” * 兰奕臻和兰奕欢在营帐中说了许久的话,出来的时候,押送着战俘的大部队也都已经回来了。 阿雅思也随着那些人,一起来到了兰奕臻这边的营地。 但是他的心里面仍存疑惑。 据他对于当今皇室的了解,皇后的家族跟齐贵妃的家族关系一直是十分不好的,兰奕欢被齐贵妃养大,一向应该跟五皇子这个同母兄长最为亲近,最起码在前世的时候,没有听说他跟太子之间有过什么特殊的来往。 可是为什么今生,他看起来好像跟兰奕臻的关系很不错呢? 阿雅思倒不是想要干涉儿子跟亲友的来往,而是一想到兰奕欢前世的结局就觉得担心,生怕他过得不好,不开心,或者有谁对兰奕欢不好了,所以处处在意。 他跟着一群新认识的战友们进了兰奕臻那边的营地,正好看见另一边,兰奕臻走出大帐,吩咐外面的人说:“打盆热水进来,再把孤带的点心拿上来。” “是!” 跟阿雅思一起走的人都是兰奕臻带来的士兵,远远听见吩咐,有人便笑着说道:“这点心可是太子殿下从秦州城外面过来的时候,特意派我去买的。带了一路,果然是给七殿下的。” 阿雅思身边的人说:“听说这回七殿下又淘气,偷偷从宫里溜出来玩,太子殿下原本很生气来着,说要亲自来抓他。我当时便想,哪有抓人还带吃的?果然,太子殿下还是跟七殿下气不起来。” “怎可能真的跟他发火?这回找不到人,太子殿下连眼睛都急的红了。” 他们嘴里的太子,实在是对兰奕欢要多在意有多在意,阿雅思越听越奇,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二位兄弟,太子和七殿下的关系很好吗?” 这么一问,两个人还挺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新来的吧?太子殿下和七殿下岂止关系好,自从七殿下六岁离开了贵妃娘娘,就是太子一手养大的,说是他待七殿下如珠如宝也不为过。” 所以他们才谈论的这么肆无忌惮。 若是东宫别的事,可不敢这样乱说,就因为关于太子怎么疼爱七殿下,是公认的事实,太子殿下自己也爱听,他们才随便说的。 还记得有一次,私下说这话被七殿下听见了,挺不好意思,太子殿下还笑着打趣他来着。 阿雅思却震惊地反问:“七殿下六岁就离开贵妃娘娘身边了?” “是啊,齐贵妃对他不好嘛,那么小的孩子,都被虐待的吐血了,怎能再处得?” 阿雅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一会,他才怔怔地说:“她竟然不喜欢这个孩子?” 这声音极轻,其他人没听清他说什么,也就没接口,有点纳闷地看着阿雅思一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 营帐之内,热水和点心很快就被拿了上来。 这时,兰奕臻和兰奕欢的情绪也都平复了,恢复了以往相处的样子。 兰奕臻亲手将帕子用热水浸湿,走到兰奕欢身边,仔仔细细地为他擦脸。 他一边擦一边说:“还自己偷偷溜走,你都过不下去日子,一会没看着,就弄得跟小花猫似的。” 兰奕欢说:“你怎么说的我好像离了你都不会擦脸一样,我那是刚打完仗,还没来得及洗好不好。” 又有人敢这样跟他撒娇顶嘴了,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既温馨又幸福。 兰奕臻听到兰奕欢这样说,就想逗他,于是故意道:“那可不是,如果换了我的话,我就随身带一块帕子,脏了就擦擦。” 兰奕欢不假思索地反击:“是吗?你那么爱干净你还乱亲!” 这句话纯属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说完之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一下子停住了口。 兰奕臻却笑了,他就半弯着腰站在兰奕欢跟前,这个角度,兰奕欢能够看到他笑时震动的喉结。 他说:“因为你就是脏兮兮的,也招人喜欢。” 最后用帕子蹭了蹭兰奕欢的鼻头,再拿开的时候,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蛋已经再次露出来了。 兰奕臻道:“要不,我现在再亲一下干净的,来表示我也爱干净。” 兰奕欢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又推开他的脸,不过兰奕臻也只是开玩笑的,被他一推,笑着直起了腰。 兰奕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二哥,你居然还会说这么不正经的话!” 兰奕臻道:“怕你真的嫌我年纪大,一直拿我当长辈,所以努力一下。” 兰奕欢嘀咕了一句什么,兰奕臻道:“说什么,大点声。” 兰奕欢大声说:“你岁数确实大了点,但不要自卑,还是勇敢做自己吧!哥—哥—” 兰奕臻笑了起来。 就这样,兄弟两人斗着嘴,仿佛此次的分别从未发生过,兰奕欢也没再提要走的事。 现在战事尚未完全结束,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而这一次的经历,也确实对兰奕欢有所触动。 他觉得,他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无论是他的感情,还是他的人生。 * 兰奕欢和兰奕臻都是用兵打仗的好手,尤其是这一回,兰奕臻没有被围困在秦州的消息传出去,更是让叛军军心大乱。 几日之后,就有几个小将领投降了,剩下的人也全线溃败,东梁来的兵撤出了横马关外,密川侯那边的叛军则尽数被俘。 秦州之围得解,兰奕臻所带的大军进驻城中。 兰奕欢问负责审讯的士兵:“他们怎么说?” “殿下,一个东梁的将领招认,说之前有人向他们的国主提供情报,称您与太子殿下决裂了,对太子殿下的打击甚大。也是为了您不想见到太子殿下,他才会亲自外出,来秦州办这一趟差事。” 士兵禀报道:“他们以为掌握了太子殿下的行踪,又正是他心情不佳的时候,因此才会派兵出击,却没想到会惨败。” “他们倒是会想。” 兰奕欢似笑非笑地说:“气坏了吧。” 那士兵也忍不住笑了,说道:“是,现在东梁的俘虏都觉得是情报有差错,他们被故意误导了,每天都在牢中指着密川侯那边的人破口大骂呢。” 兰奕欢“唔”了一声,道:“那他们到底是何处得来的情报?” “说是京城的探子传回去的消息,现在这条线已经断了。” 兰奕欢想了一会,说道:“去吧,说给太子也听听。” 士兵应声退下,兰奕欢一边负着手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溜达,一边默默梳理这件事的始末。 根据刚才的禀报,他大致可以推测出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就像表面上说的那样,之前兰奕臻和兰奕欢因为兰奕臻的表白而发生了争执,不明就里的八皇子还去劝了架,这事要是被外人听到了,自然会以为太子和七皇子之间关系决裂,所以想要趁机下手。 但这说不通的地方就在于,外人应该不会明白,兰奕欢在兰奕臻的心目中有多么的重要,那么又怎么知道兰奕臻会因为此事受到重大打击呢? 所以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东梁收到的确实是假情报。 送出情报的人想要诱导东梁出兵,把兰奕臻拖在秦州,阻止他回到京城。 兰奕欢的脚步一停。 ……那么,难道真正将要兴起波澜的地方,其实是在京城? 他又想起了前世的事。 那是他二十岁那年,距现在还有两年多一点,兰奕臻返京途中遭遇意外,错过了继承皇位的机会,兰奕欢受命登基。 当时有不少人都说,是他派人暗中伏击了太子,谋权篡位,想必日后很多的史册中也会永远记载下这种说法作为猜测,但兰奕欢自己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做。 这一次,幕后设计之人,还会是同一个吗?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让他得逞了。 兰奕欢这一世表面上没有跟其他兄弟们争夺势力,但他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仅仅依附着太子生活的。 实际上在兰奕欢临走之前,还给兰奕臻留下了一些暗卫和情报网的人手,本来打算等兰奕臻回京城就去见他,结果倒是兰奕欢自己先跟兰奕臻见了面。 想到老哥刚找到他时那副少见的狂躁样子,兰奕欢也不敢提了,盘算着先传书回去安排一下,让他们随时戒备。 这时,他看到前面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仔细辨认了一下,便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肖楠?” 阿雅思回过头来,立刻将手中的木头和刻刀一收,起身道:“殿下。” 他在这次的战斗中立下了不少功,又护卫了兰奕欢,原本完全可以升做一个小军官,但兰奕欢也不知道阿雅思跟谁换了班,来到他们下榻的地方当了侍卫。 他好奇地问道:“你在刻东西吗?” 阿雅思道:“是……我想刻个木耍货,给、给我儿子。他的生辰快要到了。” 他口中的“耍货”,通常就是指小孩子玩的物件,木耍货一般就是木雕的福娃、老虎、兔爷一类的物事。 兰奕欢看见阿雅思手中的木雕已经上了些漆,能隐约看出来是个憨态可掬的彩色娃娃,倒是想起这里的民间习俗,孩子过生辰,父母赠以福娃,可以保佑孩子平安长大,无病无忧。 其实他的生辰也快要到了。 不过兰奕欢从小就没有人给这种东西,金的玉的物件赏赐倒是不少,今生兰奕臻年年给他庆生,也会准备礼物,但哥哥终究不是父母。 兰奕欢道:“你很疼爱你的儿子。” 他这么说,倒不是因为阿雅思在准备礼物,而是因为阿雅思提起儿子的时候,连声音和笑容都会变得格外温柔。 阿雅思叹息说:“但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从小对他的照顾太少了。” 兰奕欢问道:“你没把他带在身边吗?” 看阿雅思点了点头,他便说:“这次你立了大功,肯定能在京城安定下来的,到时候就可以把孩子接到身边了,想来他一定会比收到礼物还高兴。” 由于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以及之前阿雅思的拼死相救,兰奕欢并没有把他当成普通下属,而是看做朋友。 可是在阿雅思看来,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出主意安慰自己,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分外可爱。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样聪慧能干,皇上和娘娘……也对你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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