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早，气温突变。 横店进入了连绵的雨季，天空阴沉，雨点如羊毛般飘飞不停。 潮湿的气味混着泥土的清香，让人心情也随之陷入低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腐坏。 冯温早早来到片场统筹，一抬头，已经看到乔欲也在了。 每次看到乔欲的脸，冯温都不由得感慨一番造物者的偏心。 她已经有了过人的天赋，已经有了模特般的身材比例，却还拥有这样一张动人的面庞，锐利的美貌像是平原上划过的闪电，撕碎长夜，美得极具攻击性，虽然以甜妹的面容出道，可五官过于立体，有种异域美感，骨子里淡淡的疏离，让冯温一眼就看中了她，比起工业甜妹，病娇恶女才是更适合乔欲的路。 乔欲的五官无话可说，但有些颓丧的气质还是让人敏锐地察觉出她昨晚并没有休息好，似乎是因为一些烦心事失眠了。 “事情你经纪人应该跟你说过了。”冯温走过去坐在乔欲身边，“剧情方面会有一些改动，昨天拍的镜头全得推翻重来，编剧连夜改了本子，刚才副导应该发给你了。” 乔欲颔首：“我看过了。” “我知道，跟纪晴雯合作会有些麻烦，这只是开始，”冯温说，“如果你现在要退出，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乔欲想也没想，直接说：“许艳芸只能是她，我也只在身上找得到感觉。” “你想好了就行。” 正巧，纪晴雯也走进化妆间，同冯温和乔欲打招呼。 “早！”纪晴雯穿一身白T和牛仔裤，笑意盈盈。 “早，纪老师。”冯温打完招呼，忽然发觉室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纪晴雯推门的时候看到乔欲跟冯温有说有笑，但自己一来，乔欲就低头不讲话了。 纪晴雯只以为是因为剧本修改重拍乔欲对自己有些不满，也只是自嘲地笑笑缓解尴尬。 不过，乔欲的眉眼是真的好看，这也是纪晴雯刚刚才注意到的。 似乎是察觉到纪晴雯的目光注视，乔欲抬起头来，挑了挑眉，目光对视，昨天的记忆涌出。 在片场的呼吸与共，和昨晚进入角色后在幻想之中的色授魂与，都让乔欲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纪晴雯拿出手机发了条微博：【开工！】 配图是她素颜穿白T的随手一拍。 【哇，姐姐好美！】 【拍摄顺利！】 【我看到什么了！老婆！老婆贴贴！】 不过，经历了昨天狗仔们颠倒是非的一通乱写后，不少人对纪晴雯的观感并不佳。 很快陈恩霈的粉丝和纪晴雯的黑粉抵达了她的微博评论区。 【演技稀烂还用那么多替身耍大牌，纪晴雯滚出娱乐圈！】 【乔欲配合度那么高的一个艺人，都被你气得在片场暴走，关系户真让人无语！】 【纪晴雯滚出娱乐圈！】 不知是谁创建了这样一个话题#纪晴雯滚出娱乐圈，瞬间又飙进热搜里面去了。 纪晴雯并不恼，啤酒也是酒，黑红也是红，冷板凳坐了这么久，在公众面前露露脸她求之不得。 不过比黑她的词条更快飙升的，是乔欲的动态。 乔欲转发了纪晴雯的动态，评论道：【开工！】 乔欲是放荡不羁的，是自由身，没有签公司，自己开工作室，自己是老板，没有人能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所以，即便昨天的事没有人愿意出面跟那些捕风捉影的狗仔缠斗讲明，乔欲转发纪晴雯微博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纪晴雯朝乔欲投向感激的目光，后者把手机倒扣过去，闭目养神，由着化妆师摆弄她的头发，不过微微昂起的下巴，还是有些小小的傲娇。 —————— 昨天的戏份因为过多的肢体接触，编剧在莘蓝的监督下，不情愿地修改了剧本。 新剧本受到多方制约，自然不如上一版有张力。 但鉴于那位手眼通天，若是在接受到警告后还一意孤行，就不只是《绝叫》能不能继续拍的问题，是几位主创断绝职业生涯的问题。 “Action！” 拍摄开始，纪晴雯扭着腰从长廊上走过，遇到一个从前的老相识，于是两人便停下来说话，越说越投机，越说距离越近。 老相识抬了抬眼镜，手作势要放到纪晴雯臀上：“这么久没见，去喝一杯？” 乔欲出场，一把推开欲行不轨的人，随即拉住纪晴雯的手腕，将她朝楼上拖去。 “你做什么？放手，弄疼我了！”纪晴雯手腕吃痛，脚步只得跟上乔欲快走。 乔欲将她拖上楼，在楼梯拐角处停下：“许小姐。” “池长官。”纪晴雯一面揉着自己的手腕，一面斜斜地倚靠在墙上，风情万种，眼神中有千万条丝线一般能将人拉进去沉溺在无边的妩媚这种。 “你既然是井上先生身边的人，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乔欲说，“还在跟那种低贱的人打交道，让井上先生看到会作何感想？” “找我，就只是说这个？”纪晴雯发出一声冷笑，“井上先生还没说什么，轮不到池长官在这里指手画脚吧？” 乔欲不能解释，心内苦闷，下意识地从口袋中掏出烟来，点燃了，吞云吐雾，只是一遍遍地重复：“井上先生不许你这样！” 纪晴雯抬手去摸乔欲的下巴。 此时，这动作立刻被莘蓝注意到，叫停了拍摄。 冯温不喜欢别人指导她如何进行拍摄。 但，没有人能对抗蒋华容的意志。 察觉到拍摄中断的纪晴雯马上鞠躬向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 新一版的剧本中并没有写许艳芸去捏住池寻的下巴质问她，纪晴雯只是刚才演的太入神，下意识地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事实上，冯温更喜欢纪晴雯这样的处理，许艳芸是一个交际花，她的身体就是她的武器，不过眼下，只能在顺应大佬心思和完整讲完故事之中选择一个折中的方案。 拍摄再度开始。 纪晴雯望着乔欲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她嘲讽地笑了笑，从手提包中也抽出一支烟来。 将细长的烟叼在嘴上，纪晴雯步步逼近乔欲。 乔欲向后靠在墙壁上，半失去重心。 纪晴雯烟波流转，瞥了乔欲一眼，低头将自己叼着的眼凑上乔欲唇中的烟，一吸气，渡了乔欲的火，将自己的烟点燃了。 “是井上先生不许我这样，还是阿寻不许我这样？” 雾气缭绕间，两人的眼神交错，如宿命般的重逢，命运无情地将她们朝反方向推开。 对方的身份特殊，为了家国和信仰，枪中的子弹可能下一秒就会射进昔日爱人的心脏。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一根早已经紧绷到极致的线。 “我的出路，就不劳池长官费心了。”纪晴雯朱唇轻启，对着面前试图救风尘的乔欲吐出一口雾气，而后扭着腰消失在长廊尽头。 “好，咔！”冯温喊停。 纪晴雯兴奋地从长廊那头冲回来，笑着问大家她演的怎么样。 莘蓝示意小朱及时上去给纪晴雯补妆递水。 “我这就去！”小朱急忙跑上前。 莘蓝望着像孩童般开心的纪晴雯，心里也很是感慨：之前怎么没发现纪晴雯有这么高的演戏天分，一条过，能让冯温这样的大导演也挑不出毛病来。 即便是再讨厌纪晴雯，莘蓝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没有了解过这个故事前因后果的前提下，看着纪晴雯的表演，一秒就进入了她所诠释的故事中，纪晴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自己的情感屏障上来回走动，不费吹灰之力。 莘蓝暗叹：可惜了。蒋总如今看来对纪晴雯还是意犹未尽，纪晴雯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水花来，嫁给蒋总，是纪晴雯人生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退路。 否则到时候被抛弃，年老色衰又没了后台，网剧里找个贴墙站的角色说不准都得被潜规则才能拿到。 莘蓝站着，不由得又将目光落在乔欲身上，没有人能忽视乔欲，就像没有人能忽视太阳，乔欲依然站在楼梯拐角处，像是还没有走出剧情一般，破碎得让人心疼。 “等会儿要再来一条。”冯温示意所有人先休息，随后她走过去拍了拍乔欲的肩膀。 终究是被冯温看出来了，乔欲清楚，刚才的演绎中，她的心虚了，眼神有些闪躲，并不是池寻该有的心绪，即便她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冯温捕捉到了。 “好。”乔欲点头。 没有人看得到这个传奇的天才影后眼底闪过怎样的犹疑，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纪晴雯的背影。 “记住，把你的心打开来，不要抗拒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冯温对乔欲说，“如果你自己都觉得是假的，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演的东西是真的？” 乔欲颔首，心门大开是一种陌生的冒险，凛凛的风呼啸地夹杂着东西统统闯了进来，她的脑海中空空荡荡，只剩余一阵激荡的回声，回声里的声音占据了整个的她。 此时正逢陈恩霈赶来探班，她慷慨地请全剧组的人喝冷饮。 手里拿着别人请的饮料，纪晴雯也不好冷脸，回头看到陈恩霈对她笑了笑。 这一对视，纪晴雯才发现陈恩霈今天也穿了一身旗袍。 陈恩霈戏路素来是现代偶像和仙侠剧，邻家小白花那一挂，几乎从未在公开场合以旗袍装扮亮相。 显然，今天她这一身装扮就是穿来跟纪晴雯对阵的，也许是希望冯温看到她之后悔不当初。 不过可惜。 小朱到底是个孩子，忍不住偷偷捂住嘴巴笑了笑。 陈恩霈自己望着面前风情妩媚的纪晴雯，不由得攥紧了掌心。 过于成熟的旗袍贴在陈恩霈的身体上，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一般。 陈恩霈又羞又恼，转过身去凑到乔欲边上。 乔欲因为前两次电话中谈到的事情，决定重新审视陈恩霈这个朋友，对她讲的东西意兴阑珊的。 从纪晴雯的角度看过去，乔欲竟然是像向她投过去求助的眼神一般。 不过旋即纪晴雯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哎，纪老师，你说她们两个凑在一起，是不是在说咱们坏话？” “是不是，去听听看不就知道了吗？”纪晴雯起身，朝那两人走过去。 陈恩霈瞥见纪晴雯的身影，但她不满于刚才自己吃瘪吗，于是想扳回一局，故意问乔欲：“怎么刚才那条还要再来一次？一看就是纪晴雯不行吧？” “不是她，是我。”乔欲言简意赅。 纪晴雯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恩霈。 陈恩霈酸溜溜道：“小乔，我知道你人好，当面不说别人的坏话，可是也没必要这么袒护她，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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