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蓉:“老实说,我挺怕周老师的,虽然他没明说过什么,但……不过周小姐,既然你和他是一样的人,我把证据给你,你不会让我出事的吧。” 周琨钰承诺:“是。” 慈睦集团发展得越好,周承轩的沉没成本就越高。等她拿到当年的证据,周承轩会受她掣肘。 何语蓉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你拿去吧。这么多年,今天把证据给了你,我也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辛乔清朗声线说出的那八个字,又一次在周琨钰耳畔浮响:“问心无愧,夜夜安枕。” 何语蓉也想问心无愧,求得夜夜安枕。 那她周琨钰呢? 她要这证据不是去曝光周承轩,而是去向周承轩换她的自由,换她和辛乔在一起的机会。 等她每夜与辛乔欢爱以后、枕在辛乔的臂弯里听辛乔沉沉入眠的时候,她自己,是不是将要夜夜睁眼到天明,再也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 这天晚上,周宅正吃餐后水果,周琨钰的手机响了。 她看一眼,柔声接起来:“喂,宁儿。” “不去了,我陪家人呢。” 沈韵芝笑问:“宁儿叫你出去玩?” 周承轩发话:“你去吧,不用一直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阿萱呢,要不要跟阿钰一起出去?” 沈韵芝刚要开口,周琨钰接话:“阿姐稳重,跟我的朋友圈子不太能玩到一起。” 这些世家之间的关系,桩桩件件都需要交际,盛宁儿这更年轻的一拨,就变成了周琨钰的“任务”。 她拎包走出周宅,开车去了酒吧。 她从不喝酒,但此刻却觉得逃到酒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坐在沙发角落,罩在光怪陆离到模糊人本来面目的光影中,没有人来追问她陈祖铭的事。 每次的流程都一样,喝酒玩骰子跳舞,盛宁儿她们从不嫌腻。 舞池里群魔乱舞,一个人静静坐到周琨钰身边。 周琨钰笑了:“陶昕,是你。” 陶昕:“你好像不如你的朋友们那样常来。” 周琨钰:“她们是日常打卡,我是偶尔参与。” 陶昕:“那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不来?” 周琨钰挑唇:“随心情。” 又问陶昕:“你奶奶怎么样了?” “嗯,没什么大问题了。” 周琨钰抿口软饮点头:“那就好。” 陶昕瞥她一眼:“你看上去很累。” “是吗?”周琨钰摸摸脸:“我是不是该去做美容了?” 她问陶昕:“你觉得我多少岁?” 陶昕:“有时候看你的那张脸,觉得你还年轻,跟来这儿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有时候看你的眼睛,又觉得你七老八十,一肚子心事。” 周琨钰微笑:“要真七老八十还能维持这样的皮相,真该每天给老天烧三柱高香。” 陶昕问:“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周琨钰学她的样子耸一下肩:“只要活在这世上,有完全没心事的人吗?” “不告诉我没关系。”陶昕摸出一副塔罗牌:“我给你算算吧,你自己心里理清就行。” 周琨钰笑:“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陶昕倒坦然:“既然来陪这些大小姐玩,总得会点花样。” 周琨钰想了想:“行,那算吧。” 陶昕指挥她洗牌,见她一直笑还不满:“你心要诚啊!” 周琨钰弯着唇角:“好好好。” 她应该是个没信仰的人。 若她有信仰,拿到何语蓉这边的证据后去威胁周承轩这种事,她就做不出来了。 摸出的三张牌,被陶昕摆成三角阵形。 点点其中一张:“这张代表你的过去。” 翻开来,是女祭司,正位。 陶昕解释:“过去的你,有着深刻的思考、敏锐的洞察力和准确的直觉。” 周琨钰:“听上去像在夸我。” “不是夸你,只是陈述事实,塔罗什么都知道。”她点点第二张:“这代表你的现在。” 女皇,逆位。 “这意味着无法解决的事情,看不到成果,与家人发生纷争。” 周琨钰又抿一口软饮。 陶昕笑:“我算准了,是不是?” 周琨钰抽张纸,优雅摁了下自己的唇角:“我可没这么说。” “那看最后一张,代表你的未来。” 周琨钰忽然有些许期待。 翻开来,节制,逆位。 陶昕:“完蛋。” 周琨钰:“什么意思?” 陶昕:“这是说你的未来,消耗、下降、疲劳、损失、不融洽。” 周琨钰笑问:“有没有什么百十来块一包的粉末,我冲水服下就能化解?” 陶昕翻个白眼:“那是路边算卦的,不是我们算塔罗的,而且小姐,人家的药粉早就涨价了好吗,没个几百上千的买不下来。” 她收起塔罗忍不住问:“你遇上的事真有这么难?” 周琨钰呼出一口气。 辛乔的事,周承轩的事,陈祖铭的事。桩桩件件,逼得她进退维谷,怎么不难? 陶昕举起酒杯:“帮不上你什么,帮你喝一杯酒吧。” “这就是帮大忙了。”周琨钰跟她碰了一下:“干杯。” ****** 周六下午,代珉萱和周琨钰陪沈韵芝出席一个慈善酒会。 友人笑着恭维沈韵芝:“女儿和儿媳都越来越漂亮了,又都事业有成,你真是好福气。” 沈韵芝笑:“还不算正式的儿媳呢。” “我听说了,你们都开始看婚纱了,还不就是最近的事了?” “是,主要是阿言和阿萱都忙,要迁就两个孩子的时间,不然早该办了。” “到时候可一定要请我啊……” 听着这些场面话,周琨钰有些倦怠,举着杯鸡尾酒,眼神滑过四周。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谈着善良与大爱、无私与付出,转转脖子继续往边上看时,倒忘了代珉萱会被纳入视野。 代珉萱不知在想什么,没看她。 周琨钰却像照镜子一般,从代珉萱身上看到了自己—— 得体的礼服,优雅的仪态,甚至略矜傲的神情。 她们看上去一如往昔,没人知道她们内里正经历怎样的山呼海啸,电闪雷鸣。 像一颗坚果,无论内里被虫如何啃噬殆尽,外壳却连一丝缝隙都不见,美丽坚固如初。 周琨钰忽然想,那酒会上的其他人呢? 在一张张完美的面具下,她们的内里又是如何? 阴暗的欲念,卑怯的恐惧,贪婪的求不得,迷惘的快发疯。 她喝一口手中的软饮。 只可惜拿手术刀的人不能喝酒,若有点酒精帮忙,这种场合大概容易撑下去得多。 酒会结束,沈韵芝和代珉萱去见周济言,周琨钰称不想打扰爷爷休息,要到公寓处理些工作,便先绕路把她送回了公寓。 周琨钰算着时间她们已开远,连礼服都懒得换,裹了条披肩,又一次走出小区。 打车来了南汇景苑,因为她约了辛乔。 这次她来得早,门外并没有苦等的身影。她发现自己每次来这里都夹着一丝不安,因为总觉得辛乔不会再来。 走进厨房,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端着马克杯踱到阳台。 眼前万家灯火,一如她那日在慈睦楼顶远眺时畅想的模样。 每一盏灯后,都是圆满的家庭,鲜活的生命。 无论社会如何变迁,环境如何恶劣,人们对于医生、警察,好像总保有一份特殊的期待,因为她们是亲手与生命打交道的人,她们的良心,守的是一方安宁的生命线。 良心? 周琨钰手指摩挲了一下马克杯,在杯壁上印下浅浅的指纹。 从小在周家长大的她有这东西么? 她学了聪慧,学了冷静,学了坚决,学了力争上游,可良心是什么? 她本想用“这题无解”的答案搪塞自己,可脑子分明映出了辛乔一双清亮的眼。 这时传来低低的敲门声,两下,就又恢复了安静,好像只是人的幻听。 周琨钰踱到门口,拉开门。 楼道暗着,辛乔的身影暗着,垂眸望着墙角,好像在为屋内灯光晃到她眼这件事而十分的不耐烦。 周琨钰忽然有些心酸。 从什么时候开始,辛乔这样的人也会讨厌起光亮呢? 大概从她把辛乔正式拉入自己的幽暗世界开始,从她让辛乔跟她一起躲在这见不得人的公寓开始。 辛乔不看她,垂着眼眸沉默的走进。 周琨钰在她身后默默的关上门。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地步。不见的话,会想念。见面的话,一次比一次更凝重。 辛乔在沙发上端坐,周琨钰则倚住沙发一角。 还好她手中的水杯热汽未散,抿一口,总能在唇角熏染出淡淡的笑。 辛乔瞥她一眼:“你笑什么?” 周琨钰:“在想你什么时候说出那句话。” ——“我来跟你偷情。” 那样她就能放下马克杯,跟辛乔缠吻在一起,在薄汗与站立、在紧绷的双腿和忘乎所以的浪潮间,暂时忘了那些需要面对的事。 可辛乔咬了下唇角,问:“上次送到医院的那位病人,怎么样了?” 周琨钰又笑了下:“她会康复的。” 她说这话时眼里没神采,瞳仁像鸽子羽毛一般灰扑扑。 辛乔想:周琨钰对自己的职业不自豪么? 就辛乔自己而言,无论生活给了她多少响亮的耳光,可当她亲手解除一颗颗炸弹的威胁时,她是自豪的。 那样的底气让她坦然走在日光下、月光下,走在春天的风和冬天的雪中,从不弯折自己的背。 周琨钰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她开口问:“你上次说的那新手术法,进展怎么样了?” 周琨钰用眼尾看她一眼,不答话。 辛乔:“问你呢。” 周琨钰:“你很想快点结束现在这种躲躲藏藏的局面,是不是?” 辛乔忽而坐近她。 当周琨钰的脸映进她瞳孔,她发现自己对周琨钰的感觉很矛盾也很复杂。 和周琨钰私会时,她是羞耻的。看到手术室外坚定的周琨钰时,她是骄傲的。看着周琨钰一身香槟色礼服、耳垂上的钻石不知价值几许时,她是厌恶的。可一旦只看着周琨钰的脸,她又是欣悦的。 她看着周琨钰很肯定的回答:“是。” “周琨钰,我想你正式当我女朋友,不用躲也不用藏。” 周琨钰的肩膀凝滞一瞬。 笑道:“就算这条路很难,你也不怕么?” “是怕的。”辛乔目光坦然:“就像我说的,排爆的时候我也怕。可有些事,不是怕,就可以不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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