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有她的心机。亦有她的野心。 从周琨钰跨坐在她腿上问她为什么同学会要涂口红、又用指腹在她唇瓣反复揉擦的时候,她就知道周琨钰有着不寻常的占有欲。 这是她的第二次豪赌。也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周可玉今晚倏然出现时,她借着那昏黄灯光瞧不清周琨钰的神情,所以她在赌。周可玉对她没什么意思,所以她的心机不会对周可玉构成什么伤害,却可以试一试周琨钰的反应。 周琨钰这样的人,太习惯生活在一团混沌的雾里。对周琨钰而言,好似无论事情的内里如何,表面铺上一层借口便可遮掩过去。 比如对辛乔,她起先是游戏,后来又提出做朋友。 去他妈的朋友。谁要跟心动过的人做朋友。 对周琨钰,她要么都要。要么,就全都不要了。 可,她还是赌输了。当她把周琨钰逼到悬崖边沿的时候,她关注着周琨钰的神情,嘴角微微动了下,舌尖好似用力抵了抵,但还是没说一句话。 辛乔放弃了,大跨步往前走去。 也没有什么,对吧,她的人生已经很习惯“得不到”了。她往前走得很干脆利落,人生嘛,愿赌就要服输,这道理她懂。 短靴上的鞋带甩来甩去,是不是可以让她走得更有气势一点,像一名拖着残剑的侠客。 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快响,束紧袖口露出的腕子被人一把握住,一阵温热。 是周琨钰。 周琨钰轻声说:“你不回头又如何呢?难道我不会拉住你吗?” 那句话说得丝毫不慌乱,甚至带一些些笑意。辛乔忽然悟出除了“温柔”之外,周琨钰对她构成致命吸引力的第二个点在哪里。 那就是周琨钰很有底气。 无论这种底气是不是优渥家境给她带来的,她永远很有底气。而辛乔不一样,她表面可以装得淡定,但其实她心里很慌,对待生活对待辛木,她永远心里都没底,这让她生出一种剑走偏锋的锋利感。 可周琨钰的底气让她很从容,让她像一条包容的河。尤其当她心里认准了什么事的时候,她便会露出那更显从容的一面,那运筹帷幄的一面。 现在周琨钰心里认准了什么事呢? 辛乔的心尖动了动,但她不敢去细想。 也没回头,任由周琨钰握着她的腕子,她望着前方昏黄的灯光说:“我都说不跟你做朋友了,也让你不要再打扰我了。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周琨钰:“辛乔,看着我。” 其实在辛乔确认自己的心意后,都是她去直视周琨钰的眼睛,都是她用直接赤诚的眼神去“逼迫”周琨钰。 可这会儿在朦胧的希望面前,她又有点不敢了。 这一次是周琨钰说:“辛乔,看着我。” 辛乔深吸一口气,屏住,回头。 周琨钰唇边还缀着那样的笑意,狡黠的,魅惑的,可她的眼神是一种宽容的温和,望着辛乔,唇角勾得更深了些:“我是医学博士。” 辛乔:“啊?” “医学博士的顺利毕业率不超过百分之七十,这说明我智商正常,理解力没问题,并且有着充分的执行力。换言之,我能够听懂你说不做朋友,也能执行你说不做朋友就别打扰你的话。” “那么,”她柔腻的指尖贴着辛乔的脉搏:“你说我现在,在干什么?” ****** 周琨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想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了。 她在发疯。 并且,是一步步被辛乔逼疯的。 直到遇见辛乔,周琨钰才发现,无论她表面多么端庄矜雅,理性自持,她体内不是没有疯狂的因子作祟。否则,她怎会在白衬衫下去穿那一件件繁复妖娆的黑色蕾丝呢。 只不过以前,这一切都被压制住了。 她喜欢钢琴,但好似没那么喜欢也可以,当兴趣就好。 她喜欢刺激,但好似医生的工作已吸引了她全部专注,她的稳妥顺理成章。 她曾经很接近于心动,甚至想过,她不是不可以疯一次,不是不可以勇敢一次。 然而在她明确这样的心意之前,已被对方的退缩无声的打消了。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是用一种“妥协”的态度在过生活。优裕顺遂,又有什么不好,自我的意志和感情一样,都是多余的东西,要来干嘛。 是辛乔一步步在逼她。 她可以永远把这视为一场游戏,可辛乔竟然想要告白。 她退一步,想着两人可以做朋友,可辛乔明确的拒绝她。 她再退一步,想着不打扰便不打扰,在这街口站一会儿便回家,可辛乔偏偏出现在街口。 握住辛乔腕子的时候,周琨钰忽然想,要是今晚辛乔没有出现呢? 她真会就这样轻轻放过么? 到这时周琨钰才发现,她的确是有旺盛占有欲的,她的确是骄纵恣意的。只不过,被她温和端雅的表象给盖过去了,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她自己。 她想要辛乔。 所以无关于辛乔今晚有没有刚巧出现。 辛乔的存在,辛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存在,对她便是一种逼迫。 周琨钰的发疯并不喧哗吵闹,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上前攥住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腕。 可周琨钰的发疯也惊天动地,她只需用一个很小的动作,便彻底推翻了近三十人生谙熟的理性自持。 接下来,就不可能是一路坦途了。 辛乔真挺厉害的。 她把话说到这一步,辛乔望着她,眸子闪亮亮的,继续追问:“你在干什么?” “你不明白我在干什么吗?”周琨钰终于将握着她腕子的手放开来。 辛乔抿了下唇角:“你自己说。” 清清楚楚的说,明明白白的说。 等周琨钰一旦想清楚,她便恢复那悠游姿态了。甚至抬手整理了下自己披在肩头的长发,挑挑唇角:“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做朋友。” “我没为什么人真正心动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熟悉这样的感觉。我们的开始也太复杂,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抛开那些,留出段时间去真正了解对方,如果感觉没有变的话,那么。” 她话说到这里,浅浅一扣齿根,划了个句号。 然后她发现辛乔,真的有点像小孩子。 因为辛乔不依不饶的,硬要她把话说完整:“那么就,怎么样?” 周琨钰缓缓吐出一口气。贤竹敷 舌尖贴着下齿轻轻刮了下,望向辛乔,人生第一次的,她并不反感于这样的逼迫。她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面对的是辛乔,当她习惯藏在一片混沌的雾里,非得从背后再推她一把。 “那么就,”她柔唇微翕,把从来想不到自己会说的三个字,自唇间放出来:“在一起。” 辛乔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往窄街深处的旧筒子楼方向走去。 周琨钰微怔了下。 辛乔双手插在棉服口袋里,回头,望着她:“上人家家里去吃年夜饭,哪有空手的。” “我本来要去街口小卖部买醋,你去吧,今晚的醋适合交给你买。” 说罢便继续往旧筒子楼的方向走去。 周琨钰站在原地,挑出抹笑意。 厉害了是吧? 会讽刺她了是吧? ****** 周琨钰走出旧街口,这儿有间很老式的小卖部,好似被抛弃于时光之外,泛黄的玻璃柜台外加窄窄的通道,促狭到只容一人通过。 难得老板大年三十也开着门,周琨钰侧身走进去,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收音机,昏昏欲睡的,也没迎客的意思。 周琨钰找了找,发现醋在货架的底层那两排,于是微微勾腰,伸手去取。 瓶身上写着“三年陈醋”、“五年陈醋”。 周琨钰忽地就笑了下。 另一边,辛乔踏进旧筒子楼,上楼,甫一开门,辛木仰起脸来瞧她:“你怎么空手就回来了?” 辛乔进门放下钥匙,把起了毛球的旧围巾一圈圈解下来:“我捡了个人。” “啊?”辛木分明见她是一个人进屋,奇道:“谁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琨钰拎着瓶陈醋踏进旧筒子楼。 其实直到这时,她反而又生出丝犹豫。 按她这般教养成长起来的人,克己,守礼,很明确的在自己和他人之间划出一道道线。她固然亲蔼,可她的笑往往是一种带距离感的礼貌。 她忍不住想: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她这种外人的到来是受欢迎的吗? 短暂候门的时间,她几乎想放下醋转身走人。 这时,门被一把拉开。 没想到来应门的是辛木。 辛木愣了下,周琨钰也微怔了下。 辛木先是转头往屋里瞧了眼,可辛乔系着围裙一本正经擀着面,看都没往她们这边看。辛木扭回头,很小声地问:“我姐叫你来的?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是。”周琨钰答:“木木,我自己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打……” “打扰”的“扰”字还未出口,辛木望着她说:“琨钰姐姐,你可不可以先进来。” “嗯?好。”周琨钰踏进去。 “你可不可以帮忙把门关上?”辛木扬起自己的手给她看,示意她自己手上有面糊。 “好。” 等周琨钰关了门,辛木抬手,拥住了她。 那是一个姿势有些别扭的拥抱,辛木手上沾着面糊,怕蹭脏她显出矜贵的大衣。所以手远远伸着,只以手臂环住她。 然后很小声地说:“谢谢你来。” 飞快地又把她放开了,转身:“老姐,你之前不是买了新拖鞋?” “嗯。”辛乔正擀着饺子皮,依然没往她们这边看,很平静地答:“在鞋柜里。” “噢。”辛木一转身又想起自己没洗手:“琨钰姐姐,那你自己……” 周琨钰笑笑,自己展开鞋柜。 辛木指指一双毛茸茸小黄鸭拖鞋:“那是新的,你穿那个。” 周琨钰扫一眼:“你姐,喜欢这种风格啊。” 辛木弯唇:“不是,我让她买的。” 不过吧……跟周医生是有点不搭。 于是清雅矜贵的周三小姐,理性自持的周琨钰医生,把一身素白的羊绒大衣脱下来搭在肘弯里,露出里面纽扣规规矩矩扣到最上一颗的白衬衫。 微微勾腰,把拖鞋从鞋柜里取出来,放到地上,生平第一次的,穿上了一双毛茸茸小黄鸭拖鞋。 “噗。”辛木有些想笑。 但周琨钰看过来,她忍了。 走回圆桌边去,继续帮她姐打下手。 用眼角斜斜去瞟她姐束马尾的皮筋,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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